再也沒有力氣支撐她的身體,唐曼安跌坐在地,將臉埋進膝蓋,失聲痛苦。
這是她自己給自己鑄造的牢籠,她心甘情願的往裡面跳,她有什麼好哭的?
可是,再怎麼自我安慰,那眼淚卻如急雨,簌簌而落。
月上手裡端著點心,倚著門框,看著唐曼安簌簌抖動的肩膀,眼裡翻滾著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久久,她低聲一嘆,走進殿內(nèi),放下點心,蹲坐在了唐曼安身側(cè)。
唐曼安一邊哭,一邊嚎,腦海翻滾著往昔的一幕幕,心中涌動著難以理清的縷縷情思。
很久很久,似乎暮色都開始降臨了,唐曼安才紅著眼睛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目光灼灼看著她的月上,她別過臉,不好意思道:“你一直在這裡嗎?玉梅呢?”
月上站起來,冷聲道:“玉梅被蘇林公公帶走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蘇林帶玉梅去做什麼?”唐曼安心中忽然慌亂,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中一逝而過。
月上拿起桌上的點心遞給她,說道:“安妃娘娘,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哭什麼,皇上不顧忌你是罪臣之女,執(zhí)意封你爲妃,你就應該收心好好服侍皇上,而不是和皇上對著幹。你知道有多少宮女羨慕你可以成爲妃子嗎?玉梅不過是被蘇林公公叫過去訓話了而已,拜託你不要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好好做你的安妃,好不好?”
“月上,所以你羨慕我輕而易舉的成爲了妃子,是嗎?”唐曼安冷冷的看著她,“我一直知道你想接近皇上,以前以爲你是爲了榮華富貴,現(xiàn)在才知道,月上,你是希望有朝一日像我這樣成爲皇上的妃嬪,是不是?”
“唐曼安!”月上被戳破自己由來已久的心思,不由得惱怒,也忘了尊卑之儀,“我們都是宮女,你父親犯了謀逆的大罪,而我出身清清白白,憑什麼皇上看上了你,卻對我視若空氣?對,唐曼安,我就是羨慕你,就是嫉妒你!”
月上說完,以爲唐曼安會如以前扇妙竹一樣扇她一耳光,誰知唐曼安只是蹲坐在地上,輕輕的笑道:“月上,你們這裡的人都喜歡和那麼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嗎?如果可以,我倒是願意把這個妃位讓給你,我希望我還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宮女……”
她後面的話如若夢囈,月上沒有聽清,她哼哼一笑,說道:“唐曼安,你說的很輕巧,這可是當今的皇上,爲嬪爲妃就已是祖上積德,哪怕是爲貴人才人我也覺得滿足。可你爲什麼這麼不知足,你想要什麼呢?皇上已經(jīng)對你這麼好了……”
“她想要的,你當然不會明白!”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天而降,有些昏暗的殿內(nèi)射入微薄的光線,兩人擡頭,只見一個黑衣男子從大殿頂端飛身而下。
月上大驚,大聲叫道:“來人,來人!有刺客!”
那男子一雙鷹眼直直的看著唐曼安,邪邪的笑道:“小野貓,我們又見面了!”
“來人!”月上驚呼,快步朝殿門口走去,卻,下一秒她的身子被定在了門口,不得動彈。
唐曼安從地上站起來,冷聲道:“西夏國主,這裡是大宇國後宮,你私闖後宮已不可饒恕,最好立刻束手就擒!”
月上呼救了這麼久都無一人前來,這尋陽殿的寥寥數(shù)人肯定已經(jīng)被打暈了。唐曼安盯著眼前的男子,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現(xiàn)在只能拖延時間,希望有巡邏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異樣衝進來。
那男子朗聲一笑,
道:“這偌大的尋陽殿竟然只有幾個伺候的人,害得本王好找。不過,知道本王進後宮的人只有三個人,你是本王要帶走的,而她——”男子笑道,看向月上,“死人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唐曼安這一刻才慌了,卻強作鎮(zhèn)定道:“本宮是大宇國的妃子,豈是你這蠻夷能隨意帶走的。還有,月上是我的貼身宮女,若是你殺了她,本宮定會爲她報仇雪恨!”
“要報仇,日後再說!”那男子大笑一聲,伸手就朝月上飛去,手中握著一把短刀。
月上是背對著兩人面向門口的,完全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只知那個來歷不明的男子要殺她。在她膽戰(zhàn)心驚之時,卻猛的聽見玻璃花瓶破裂的聲音,瓷碎片四射,連她的腳腕也受了波及。
“若是你殺了她,那本宮就死在你的面前!”唐曼安撿起一小塊瓷片,抵住自己的脖子,冷眼看著那面容邪魅的男子。
那男子停住頓住,笑道:“真是主僕情深呢,小野貓,如果你願意跟我走,那我就放過她,如何?”但卻一掌揮下去,月上悶悶的倒地,他將小刀揣進懷裡,笑道,“你別擔心,她只是暈過去了。”
唐曼安手中的瓷片尖若利劍,只要她稍微用力,便可割斷脖子。她冷笑道:“本宮決不跟你走,若是你強行帶走本宮,大宇國和西夏這一戰(zhàn)在所難免,你忍心見你的百姓流離失所嗎?”
男子搖搖頭,慢慢踱著步子,幽幽道:“他纔不會爲了一個他不愛的妃子大動干戈,要不是因爲這一點,本王也不會貿(mào)然來劫你走。小野貓,他不愛你,也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不就是因爲這個哭了整整一下午嗎?”
被人說出自己哭泣的原因,唐曼安覺得自己的眼睛又開始發(fā)酸,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男子繼續(xù)道:“而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放心,到了西夏,我會好好待你,只有一個王后,就是你。怎麼樣,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眼淚潸然而下,本來以爲流了一個下午就已經(jīng)流盡,驀然聽到一個只見了兩次面的人說出她想要的東西,心如潮涌。她想要的不是王后皇后之位,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男子看準時機,飛身上前奪走了她手裡的瓷片,攬住她的腰,道:“小野貓,跟著本王,本王是不會讓你如此傷心的。”
說著,抱著她飛上屋頂,輕點腳尖,宛若游龍,在皇宮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瞬間就帶著她出了皇宮。
宮外,無數(shù)鷹眼勾鼻的人在夜幕中等候著,見到男子,一齊下跪道:“見過王上,不知現(xiàn)在是否啓程回國?”
“讓本王的替身繼續(xù)好好的待在宮裡,立刻備船!”男子爽利的命令,抱著唐曼安一路飛向不遠的碼頭。
唐曼安如木偶一般,面無表情,雙眼茫然的任由男子抱著她,也不知是飛向何處。
離開了,這次真的要離開他了。
那一次,程臨南強行帶她出宮,她用盡了各種方法才讓程臨南同意放她回去。
可是這一次,唐曼安看了一眼面容邪魅的男子,心口灌滿了苦澀。這個男子要帶她走的時候,她寧死也不想走,她不願意以後再也看不見那俊朗的容顏。可現(xiàn)在上了船,她竟然沒有了想回去的想法。
回去?回去做什麼,看著他和雪妃濃情蜜意?
唐曼安倚著欄桿,看著翻滾的河水,往事也如潮水般從心頭翻涌而過。
舍
不得,她好捨不得。
可是,她不能再待在皇宮,多待一日,就會多一日來消磨她引以爲甜蜜的回憶。
那些回憶,超過了在現(xiàn)代二十年生活的全部,她願意將那些回憶埋進心底,沒有人的時候拿出來獨自舔舐。這一次西夏國主既然將她劫走,說不定就是老天安排的,安排給她另一種生活。
她淺淺一笑,罷了,帶著她以爲甜蜜的回憶開始新的生活吧。
“笑了,你終於笑了。”男子反身靠著欄桿,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她這時才意識到身邊一直有個人,本來就不真心的笑臉立刻垮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冷聲道:“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你帶我走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的很清楚了嗎?”男子邪邪的笑,伸手挑起唐曼安的下巴,“做我的王妃,和我共同治理西夏。”
“呵呵……”唐曼安一陣嘲諷的笑,擺頭甩開那隻手,“你們西夏國未免也太隨便了,隨隨便便搶來別國的皇妃就做王后,真是可笑!”
“你是本王看中的,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他並不惱怒,笑道,“唐曼安,我的小野貓,我是夏明桑,叫我阿桑……讓我?guī)泐I略西夏國獨一無二的風采。”
“夏明桑?明月公主是你的妹妹?”唐曼安記起賞菊宴那一晚舞的淋漓盡致的女子,一生都難以忘懷明月公主的奔放和妖嬈。
“你說明月啊,爲了那支舞她可是準備了好久的。”夏明桑爽朗一笑,“不過那一晚,榮慶公主的舞姿才讓人歎服呢。”
他瞇著眼,看著河邊細碎的光影,賞菊宴那一晚的以及瞬間襲來。
來參加大宇國的賞菊宴,只是想來探一探大宇國近年來的實力,能見到那絕美的一幕,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明月一舞完畢,他以爲會讓大宇國顏面盡失,卻不想,接下來的舞劇,驚爲天人。
主角是榮慶公主,每個人都爲她的驚豔而讚歎,或垂涎,而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女扮男裝,一身白衣的配角,她默默站在一隅,卻讓所有人爲之失色,連那公主也抵不到她的萬分之一。他那個時候,只以爲她是公主的婢女,他叫她小野貓。
舞曲結(jié)束,在所有人舉杯誇讚的時候,他潛出了乾清殿,跟著那抹身影來到了暗處的樹林。她抱著一隻雪猴,更是讓她看起來多了一分仙氣。他忍不住,就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當擁她入懷的時候,他就知道,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開她了。
可,龍煜澤竟然出現(xiàn)了,他想不明白,作爲大宇國的皇上不是應該坐在高臺上接受衆(zhòng)人的膜拜敬仰嗎,他來這暗處做什麼?
龍煜澤卻說,那隻小野貓是他的妃子。
既然是大宇國皇帝的妃子,他如何再去擁她入懷?遺憾的看她一眼,只得抱拳而去。
可是,這一次長至節(jié),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再次見到她,見到那樣驚豔的她。原來這一天她才被封爲妃子,上一次,是龍煜澤騙他的。
怒火在心間升騰,既然上天給他第二次機會,他絕不會錯過。宴席一結(jié)束,他立刻派人查清楚了小野貓的背景,並潛伏在她的尋陽殿屋頂。他看到她和龍煜澤爭吵,看到她眼底的痛,看到她像一隻野貓一樣蹲在牆角里流淚哭泣,直到天色暗下來,他纔敢飛身落地。
他知道她想要什麼,他的父王一輩子只有母后一人,他也可以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