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煜澤回到乾清殿,並沒有去偏殿批閱奏摺,而是走向了寢殿。
白日裡寢殿人更少,幾乎看不見幾個宮女和太監。他大步踏入殿中,卻見被子整齊的疊著,看不見應該看到的人。
“蘇林!”他冷冷的出聲。
“皇上有何吩咐?”蘇林連忙踏進殿來。
龍煜澤回身,坐在了椅子上,道:“唐曼安去哪兒了?”
蘇林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道:“奴才剛纔在外面問了,他們說曼安早晨醒來就離開乾清殿了,也不讓人跟著。”
“去找!”龍煜澤不悅的抿緊薄脣,冷冷的看著那張龍牀。
蘇林趕緊出去下了命令,又踏進殿來,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要奴才擬一道聖旨,將曼安冊封爲……”
龍煜澤冷冷的掃了蘇林一眼,並未說話,讓蘇林將嘴裡的話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龍煜澤站起身,慢慢朝偏殿走去,蘇林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只得默默地跟上。
此時的唐曼安,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眼前的的風景很漂亮,讓她忍不住駐足坐了下來,而且,她也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來好好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這裡是一片楓林,已經是深秋了,大片大片紅色的樹葉映著驕陽,在陽光的映襯下,格外美麗。飄落的樹葉自動將泥土地鋪的嚴嚴實實,唐曼安直接坐在了樹葉上,背靠著一棵楓樹,無比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在躲避。
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再如何面對那個男人。
是以怎樣的身份呢?以前還可以說是宮女,可現在呢,她的身份多尷尬!
龍煜澤會怎麼對她呢?
封妃封嬪?還是把她當做意欲勾引皇上的宮女處置了?
唐曼安搖搖頭,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其實,意識到自己喜歡上龍煜澤以來,再加上雪妃那日言語上的刺激,她就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愛,她將如何自處?不是龍煜澤要對她怎麼樣,而是,她自己準備怎麼辦。
她是現代女性,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結婚只是兩個人的事情,是一夫一妻制。她從來沒想到,她會來到這裡,她會愛上一個有很多個女人的男人。
不是說,只要愛,就可以了嗎?
可是,現在她愛了,愛慘了。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唯一想得到的,就是逃避。
亂世佳人郝佳麗不是說過麼,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再去想吧,總會想得到解決的辦法的。
突然間,卻聽到一陣悠揚但憂傷的笛聲,她止住心中所想,循著琴聲望過去,竟看到一個身穿白色衣衫的女子背靠著一棵楓樹,手中執著一直白玉笛子,那曲調,正是她所奏。她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身穿宮女衣服的女子,不知這女子是誰,看那打扮也不像宮裡花枝招展的妃子。
唐曼安低頭看看自己,龍煜澤爲她準備了一身衣服,不是宮女裝,也不是宮妃裝,倒像是養在深閨中的小姐穿的衣服。反正至少,她現在看起來不是任人使喚的宮女了。她站起身來,朝那個女子走去。
感覺到有人走來,那女子止住了笛聲,回頭朝唐曼安看來。
唐曼安忍不住一驚,這女子,神色無比憔悴,既像病西施,又像林黛玉,總之,是個神色病態,卻又極美的女子。她一身的白色衣裙,更是讓她彷彿乘風而去,唐曼安看著都不禁爲她揪心。
“這楓林平日裡倒是很少有人來,不知你如何稱呼?”那女子率先開口,聲音柔柔弱弱,更顯了幾分憔悴。
唐曼安一笑,道:“我叫唐曼安,叫我曼安就好了,我是聽到笛聲纔過來的,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女子本來是想問唐曼安的身份,但她卻只報了一個名兒,女子一笑,道:“曼安,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唐曼安只是誇讚而已,可沒真的想學,她看了看四周,說道:“請問這裡是哪兒,怎麼我從來沒看到過宮裡有這麼一大片的楓林,可真好看。”
“宮裡很少有人知道這片楓林,這裡很僻靜,一般人很少來這兒,只是不知曼安你怎麼獨自一人到這兒來了?”女子問道。
唐曼安笑笑:“心裡煩,到處走走,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裡來了。對了,你怎麼稱呼?”
“我叫於悠悠,你可以就叫我悠悠。”女子也未透露身份,而是說了自己的名字。
“悠悠,你是不是就住在這附近?”唐曼安上前攀住於悠悠的胳膊,問道,“看現在還早,你能不能帶我觀賞一下這附近的景色,那遠處,好像是一個湖……”
“娘娘,現在要吃藥了。”一邊的宮女小聲在於悠悠耳邊道。
唐曼安耳尖,別的沒聽到,倒是聽到了“娘娘”二字,然後很快就自動轉換爲了龍煜澤的女人。她尷尬的一笑,回退一步,說道:“不麻煩了,我先……先回去了!”
看著唐曼安落荒而逃,於悠悠不禁蹙緊了眉頭,看向身邊的宮女,道:“紫雲,定是你的話把那位姑娘惹惱了,那藥一日三餐當飯吃,病卻從未見好,不如不吃!”
“娘娘,”紫雲急的跺腳,“你的病非藥石不可醫,太醫說了,一定要按時吃藥的……”
“罷了罷了。”於悠悠長嘆一聲,握著笛子轉身離開了楓林。
唐曼安一路飛奔,跑出了楓林,她停下來,猛的拍胸口,剛纔,她竟然和龍煜澤的女人相談甚歡……這種感覺很恐怖,好像她已經是他的妃子,在做他的妃子該做的事情。可是,她不是!
她不想,她不要!
她只想逃!
夜幕慢慢降了下來,乾清殿燈火通明。
“皇上,要不先歇著吧,有侍衛和太監在找,一定會找到她的!”蘇林在一邊捧著自己的小心肝兒勸著。
龍煜澤胸中的怒火騰騰直升,卻找不到發泄點,他最先還以爲她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既成的事實,所以出去散散心了,結果卻到了晚上還沒找見人影。那些陷害她的人正被人緊緊盯著,一時之間也絕不會再次出手對付她,那她,一定是躲起來了!
或者,乾脆逃掉了!
龍煜澤的眼神微微瞇起,裡面閃出暴虐的光,他站起身,冷聲道:“守住各個宮門,將整個皇宮翻過來也要將她找出來!”
“是!”蘇林顫巍巍的出殿,再次向搜尋的人下達了這個命令。
龍煜澤走出乾清殿,站在殿門口,擡頭
望向遙遠的蒼穹,秋日的夜空高遠而開闊,但幾顆星星閃耀著,讓偌大的星空變得沒有那麼空曠和寂寞。錦上需要添花,天空需要星星,他,或許也需要她。
“蘇林,冊封唐曼安的事情先壓著,朕先問問她的意思。”龍煜澤淡淡的開口,先前的暴虐好像無形之中被隱去。
龍煜澤走下臺階,慢慢的走著,沒有目的,偶爾擡頭看看星空,卻大多數看著前方。
蘇林幾次欲開口讓龍煜澤去休息,那話就是說不出口。
他雖然是一個閹人,但他也感覺得到皇上對唐曼安的特別,也就難免有人會出手對付唐曼安了。只是弄巧成拙,反而讓唐曼安徹底成爲了皇上的人。皇上會封唐曼安爲什麼呢?蘇林在心底捉摸著,唐曼安是戴罪之身,本就沒有資格進宮爲妃,可皇上喜歡,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睡在皇上枕邊,甚至是……龍牀上。
照大宇國的律例,但凡未冊封就侍寢的宮女,一般都是封爲才人,然後月餘後封爲貴人。那給唐曼安封一個才人?不行不行,蘇林搖搖頭,起碼也應該是貴人。但是,宮裡四妃缺二,如果太后也插入到這件事情中來,唐曼安說不定可以列爲四妃也說不定……蘇林越想越遠,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離乾清殿很遠了。
突然,龍煜澤定住了步子,擡著眼望著一個方向,蘇林也頓住,看了過去。
這裡是一片湖,月高星疏,卻也照亮了這片湖水。湖中的荷花早已凋零,荷葉不綠不黃的耷拉著腦袋矗立在荷塘裡。湖面波光粼粼,星光和月光倒映在水裡,有風吹過,湖面成了一地的碎銀。一個女子倚靠在湖邊,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發呆,又像是在駐足看荷塘裡的枯荷。
是唐曼安!
她一定是纔過來不久,要不然侍衛不可能沒有發現她。
蘇林正欲踏步走過去,龍煜澤卻負手站在原地,完全沒有過去的意思。
他就那樣站在離荷塘不遠的路邊,靜靜的看著那一抹身影。
唐曼安伏在荷塘邊的欄桿上,滿腹的鬱悶,她想找一個地方躲一陣,卻發現宮中猛然多了很多侍衛太監在找人。她不敢肯定是不是在找她,可還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了。走著走著,卻不由得來到了這片荷塘。她記得,她還特意爲龍煜澤清晨採荷葉上的露珠泡雨後龍井,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見寧嬪。
那個時候,她初入皇宮,什麼都不懂,任何事都是憑著自己的想法去做。藉著太后這個厚實的撐腰桿,宮裡也沒多少人招惹她,卻也沒多少人願意跟她做朋友。
讓她想一想,是什麼時候,才發現心底住了一個人呢?
是第一次見他,看著他那如墨玉般的眼眸緊緊鎖著她,就不自覺的陷了進去嗎?
是他見她的臉頰被打的皮開肉綻,賜了她一瓶冰玉膏,所以內心開始有起伏嗎?
是夜晚月高星疏,她跟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她的心就被月色瞧見了?
還是那麼些日子的相處中,偶爾的一個眼神就讓她怔愣,無意的一個動作會讓她著迷,他和宮妃親密相擁讓她發狂的嫉妒,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她的城池早已被攻陷,只是她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接受這份突如其來的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