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安驚疑的同時,夏明桑遠遠的也見到了她,在黑暗中,一雙鷹眸發出火熱的光。
冰塊和熱水畢竟有限,眼見著那高牆越來越高,漸漸與城樓平齊。
邊城內的侍衛和百姓亂成一團,簡直是避無可避,西夏人就要攻進來了!
“城樓上的人聽著!”夏明桑登上高牆,朗聲呼道,“只要交出那個女子,我西夏鐵騎將不會傷及邊城內無辜百姓一分一毫!”
他的手指直直的指向城樓上的唐曼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唐曼安身上,她只覺得如芒在背,卻又覺得無比可笑,她竟然可以抵上城內所有百姓的性命?何德何能?
程臨南手執長槍,厲聲道:“你乃西夏國主,竟然採用卑鄙無恥下三濫的手段攻打我大宇國!今天即使戰死沙場,本將也會與邊城共存亡!”
“哈哈哈!”夏明??裥Φ?,“本王記得你們的皇帝曾經還想拿榮慶公主來和親,本王現在不過是要一個不受寵的妃子罷了,又有何不可?程大將軍,你願意陪著邊城死,那你問問你身後的將士願不願意,問一問城內的百姓願不願意!”
吳勤出列,大刀指向夏明桑,怒道:“若以一女子而得茍活,不如不活!兄弟們,即使是死,我們也要死的有尊嚴,有氣概!”
“打倒西夏,保家衛國!”身後的將士舉起長槍高呼,呼聲震天動地。
唐曼安覺得眼圈熱熱的,如果真的能以她一人換得百姓平安,她是願意的。
榮慶捏了捏她的手,道:“唐曼安,你不要多想了!西夏新王夏明桑手段殘忍,他的話大可不信!就算是真的,我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交你出去!”
唐曼安看著榮慶,重重的點頭。
夏明桑惱羞成怒,看了一眼唐曼安,揮手道:“放箭!”
一瞬間,箭像雨一樣的向城樓射來!
“吳勤,保護公主和娘娘去安全的地方!”程臨南揮舞著長矛擋住到處飛竄的箭,一邊後退一邊吩咐吳勤,一瞬間,城樓上已倒了一大片的人。
夏明桑大聲一笑,運功飛身越過高牆與城樓間的鴻溝,一刀斬殺守城的侍衛,徑直站在了城樓之上。他一呼百應,不一會兒,西夏人紛紛飛過城樓,大宇國的將士寡不敵衆,節節敗退,幾聲轟隆的巨響,城門被打開!
“娘娘,公主,快跟在下這邊走!”一衆人在身後擋著西夏人的進攻,吳勤帶著她們直朝人煙稀少的地方躲,“這城中已無地方可躲,娘娘和公主要混在百姓中,千萬不要被西夏人發現,說不定還可以保一命!”
榮慶點點頭,推著吳勤,焦急道:“你快去幫助程臨南,千萬不要讓他有事!”
吳勤領命退下,唐曼安和榮慶手拉著手往人羣裡鑽,所有人都跑著逃命,卻茫然的找不到方向。除了城樓那邊打的火熱,其他三個方向蜂擁的都是百姓。哭聲喊聲鬧成一片,甚至有好多小孩子與爹孃走散,在街心哭得哇哇大叫。
唐曼安連連跑過去抓住孩子的手,柔聲問道:“小弟弟,你爹孃呢?”
孩子看了她們一眼,憋著氣繼續哭。
街上人來人往,西夏人勢頭正猛,榮慶一把抱起小孩子,道:“唐曼安
,我們先找一個躲起來!”
她不再叫囂著要陪程臨南同進退,共生死,這整整七八日,她明白了許多,成長了許多。
唐曼安點點頭,一起朝西城奔去,那裡有一間破廟,平時是給乞丐躲避風雨的去處,此時竟成了百姓們避難的暫時安全之地。
所有人都在哭,抱著手裡的孩子,擁著身邊的伴侶,惦念著這最後的時光。
榮慶也慢慢的流出了眼淚,小聲的啜泣道:“唐曼安,皇兄真的不管我們了嗎?這裡都是他的子民。是戰是和總也有和說法呀,難道讓我們這麼多人葬送於此嗎?”
唐曼安嘆了一口氣,擁進榮慶,輕聲道:“別想太多了,程臨南帶領六萬將士抵禦西夏鐵騎,雖不會贏,但也未必會輸,是不是?我們等著罷,總會有希望的?!?
她看向廟外,沒有星星和月亮,只有白雪反射出來的熒光。
隱隱約約還聽得到城樓那邊的呼聲,不用想,就知道那裡一定是血流成河了。
榮慶幾次想站起身衝出去,可都硬生生忍了下來,去了,她只會添亂!
眼淚從她指縫中流下來,這短短兩個月的生活比她十六年的歲月都要冗長,都要充實快樂。其實即使現在死了,她也該是知足的,她也體驗過女將軍的生活不是嗎?
可是,她更想的,是做程夫人……
在臨近死亡的這一刻,唐曼安的心卻莫名的平靜下來。
她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接近半年,這半年,有苦有樂,和這麼多善良樸實的老百姓死在了一起,與這座邊陲小城共存亡,她不該有遺憾的。
可是,胸中滿滿漲漲的都是那個人,臨死之前,竟然不能見他一面。
她突然像發了瘋似的想他,想他的好,他的壞,他的寵,他的虐……每一樣都深深的扎進了她的心底。在軍營的兩個月,她以爲她已經將宮裡所有的一切淡忘了,可知道生死這一刻,她才明白,龍煜澤,就是她此生逃不過的劫難。
兩個人各懷心思,相擁無言,廟裡竟然慢慢的安靜下來,都哭累了,有些人竟然睡了過去。
她們倆怎麼睡得著?
兩個輪著時不時出去看看情況,天太黑,卻什麼也看不清,只覺得城樓處似乎安靜了下來。
戰爭結束了嗎?
可突然之間,城樓那邊火光四溢,染紅了半邊天空,像是嗜血的晚霞。
“不好了,西夏人要屠城了!”廟內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媽哭叫道,摟著自己的小孫子不停地流淚,她這麼一喊叫,廟內的人又大聲哭喊起來。
“西夏的王上不是說了嗎?只要交出安妃娘娘,他就會放過我們大家是不是?”一箇中年男子說道。
立即有人呼應:“對,我聽到了,我們只要抓來安妃娘娘就可以活命了!”
“唐曼安……”榮慶緊緊的抱著唐曼安,將她的頭埋進自己的胸口,生怕被那夥人發現。
“走,我們去找安妃娘娘,皇上不派兵來救援,現在只有她可以救我們了,想活命的就跟我走!”中年男子一呼百應,廟內的衆人都跟上了他的步子。
有一線希望,總好過坐著等死。
這幫人像急昏
了頭,蜂擁著朝廟外衝去。
“別出去了,我在這裡!”唐曼安站了起來,平靜的望著衆人,她的手裡,是榮慶緊握的雙拳。
衆人朝她撲過來:“快,抓起來,把她綁起來!”
前一日這些人還在城樓腳下叩拜安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而這一刻,他們卻迫不及待的要將她捆起來送入虎口。
榮慶衝著護在了唐曼安面前,唐曼安卻握緊榮慶的手,淡笑道:“各位不必如此,我跟你們走就是了?!?
唐曼安這副好說話的模樣反倒讓衆人停住了動作,好像事情進展的太過於順利,讓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走出下一步。
“作孽??!”那老太太拍著腿哭叫起來,“如今竟要我們押著皇帝的妃子去討一條活路嗎?”
“你們的皇帝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皇帝,若我真能救了你們這許多人的性命,倒是爲皇上分憂了?!碧坡矁刃母裢馄届o,牽著榮慶上前,微笑著說道,“這是皇上的親妹妹,只希望你們護著她,莫要讓西夏人發現了她,就當是我的最後一個要求了?!?
“唐曼安!”榮慶哭叫著搖頭,可她又沒有任何辦法。
屋外突然響起陣陣的鐵騎聲,衆人心中即使再悲切,也推著唐曼安出了廟。
廟外,夏明桑手裡握著一把滴血的大刀,邪笑著看著從廟內走出的一衆人。
唐曼安的心在發抖,程臨南呢?他如何了?
身後的男子大力的推了她一把,看向馬背上的人,有些顫抖著說道:“西夏國主,你不是說只要交出她就可以放城內無辜百姓一條生路嗎?現在我們把她給你送來了,那我們是不是……”
“?。 滨r血四溢,尖叫聲此起彼伏。
唐曼安睜著驚恐的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上面,是溫熱的血。
剛纔還在和夏明桑談判條件的男子,一瞬間就被割掉了腦袋。
夏明??戳丝吹度猩系孽r血,對著地上無頭的男屍笑道:“可惜啊,現在晚了,你們一個個的都得死!”
人羣極度驚恐,縮成一團。
榮慶衝上前,大叫道:“夏明桑,程臨南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他是我的手下敗將,能怎麼樣?死了唄?”夏明桑一雙鷹眸發出嗜血的光,“榮慶公主,你要不要下去陪他?”
“我要跟你拼了!”榮慶雙目通紅,飛快的衝向前,夏明桑身邊的侍衛卻攔住了她,兩人一左一右押住了榮慶。榮慶無力的大哭,泣不成聲。
夏明桑一招呼,道:“將這些人全部抓起來,要活的!”
“夏明桑,你要是敢動他們一根毫毛,我就立即死在你的面前!”唐曼安猛的奪過一侍衛手中的兵刃,壓向自己的脖頸。
夏明桑眼底的火花明明滅滅,笑道:“小野貓,這一招你已經玩過了,對本王已經無效了。還愣著做什麼,綁起來!”
人羣一個個被綁住,榮慶哭得不省人事,唐曼安閉了眼,飛快的將劍刃壓向脖頸,疼痛感瞬間襲來。
別了,阿澤……
我想爲你做最後一件事,卻還是不能夠。
我只希望,我死後,你能想我,哪怕只是一點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