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怎麼可能再讓她去做什麼危險的事。
慕青璃沒有說話,但是脊背也沒放鬆。
他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兩個人就這樣誰也沒有說話。
“今日讓宮女交給你的字條,看見了?”他決定暫時不去想那些事,便將話題岔開。
反正慕青璃如今年紀還小,倒也不著急馬上定下來,更重要的是他手邊還有事情要解決,這時候也不適合離她太近。
“是你?”慕青璃想到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你那會兒就已經(jīng)知道文妃的打算?”這件事兒連皇后都被矇在鼓裡,若是他連這個都知道,說明在皇宮中的勢力滲透的也太重了。
“哼。”他嘴角勾起一個懶懶的弧度,“好心提醒你,就不用再開口試探我了。”已經(jīng)和她認識這麼久,早就對這隻小狐貍提著一萬個小心,生怕不小心就被她套出什麼話來。
而且他就沒見過像她這麼聰明的女人,也許不經(jīng)意說出一句話,就能被她解讀出很多的意思。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被她知道了太多的信息,再透露下去她都能猜到他的真實身份而來。
慕青璃被拆穿之後也不惱火,仗著臉皮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我也就是那麼一問,不願說就算了……”她剩下的話猛地噎在了喉嚨裡,因爲他忽然坐在了她的牀邊,與她並肩坐在一起。
慕青璃本能的繃緊神經(jīng),一臉提防的看著他。
他卻噗嗤一笑:“分明就是個兔子膽,嘴巴還這麼不饒人……”她對他的戒心應(yīng)該是很重的,不然不會看見他湊過來就下意識的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態(tài)。
她怎麼就這麼防著他?
好像除了第一次見面,他爲情勢所迫掐住了她的脖子,在也沒對她做過什麼惡事,怎麼在她心中要隨時防著自己。
他不知道,慕青璃本身就是個警覺的人,自我保護意識極強。
加上對他先入爲主,總覺得這個人靠近自己是有多圖謀,所以就算看見他偶爾露出來的溫柔也沒當回事,只以爲是他故意做出的姿態(tài),目的就是要魅惑她。
總之,這個男人說出來的話,她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慕青璃眼波流轉(zhuǎn):“反正你現(xiàn)在不會殺了我。”她還有大用處,就算是態(tài)度囂張些,這些人也不至於會將她怎麼樣。
他的笑意卻越深:“你看的倒是明白……”他說話的時候輕輕底下了頭,高大的身子湊近,讓慕青璃感覺到一股難言的壓迫感。
他離她很近,呼出來的氣息都輕輕的吹拂到了她的臉上,有著一絲溫熱。
他的氣息也安靜,沒有給她之前那種顫慄的感覺,雖然是隔著面具,慕青璃卻也能感覺得到從那個面具後面折射出的專注。
“……”她抿了抿脣,不著聲色的將臉挪開,“你有事就直說,我今天累得一天,也想早點休息了。”習慣了這人一副強勢妖邪的模樣,這般樣子忽然讓她有點慌。
若不是害怕,爲什麼心會漏了一拍呢。
“自己小心些。”就在慕青璃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時,他這般說道,語氣中是少有的認真,“文妃絕對不會就此作罷,幾天後去見大梁太子,對她而言就是個陷害你的好機會。”
他這麼一說慕青璃猛地想起來。
今兒皇帝還允許樑太子,幾天後將京城的閨秀們?nèi)季奂饋恚瑥闹凶尨罅禾訌闹羞x出自己的太子妃。
慕青璃都差點把這件事忘了。
見慕青璃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他假裝不經(jīng)意的問道:“你和大梁太子霍廷楓是早就認識?”他雖然沒有和霍廷楓私下接觸,但是據(jù)得到的情報,那人對慕青璃似乎有些執(zhí)著,連原本文妃答應(yīng)將五公主嫁給他後又反悔也沒說什麼。
慕青璃皺著眉頭:“上次回家的時候撞到了他,但也就只有那一次,連臉都沒看清。”她出門次數(shù)很少,能看見的生人有限,要是再見過他不會沒有印象。
可是樑太子究竟爲什麼對她這麼執(zhí)著呢?
“你呢?不想嫁給他?”他緊盯著她的眼睛。
慕青璃聽他這麼說,轉(zhuǎn)過臉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爲什麼想要嫁給他?嫁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將自己現(xiàn)有的一切都拋棄,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樂意?”
她的確是在說霍廷楓,卻讓他的心一沉:“哦?可去了大梁你就是太子妃,更是未來的大梁皇后。”
慕青璃聞言沒忍住笑了出來:“算了吧,一個一無所有的皇后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皇宮中,日子也不會好過的,再說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她的話像是一根針,冷不防的在他心上紮了一下。
他雖然還不確定要不要將她留在身邊,卻從沒想過她竟然是對皇妃的身份如此不屑一顧——他從她的語氣中能感受的出來,那就是一種不屑,既是對文妃和霍廷楓的不屑,也是對皇后之位的不屑。
他脫口而出道:“若是他願意庇護於你,你這皇后就能當?shù)拿逼鋵崱!?
慕青璃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怎麼忽然替霍廷楓說話,但還是回答道:“他庇護不了我,也不會庇護我,再說我要的他也給不了。大梁和大楚一樣,後宮和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係,每一個嬪妃後面代表的都是自家的勢力。我一個外人前去和親,又不是公主郡主的身份,只是大臣之女,那些人勢必會看不起我,而我自身也沒有勢力去跟那一衆(zhòng)女人抗衡,所以依仗的只有他的垂簾。”
“他就算對我有意,願意庇護我,卻總要以國家大事爲重,不能爲我將一輩子的明槍暗箭都擋了。他便是身份九五之尊,也不能萬事隨心所欲,總有他自己都會爲難的地方,我就註定是大梁後宮博弈的犧牲品。”慕青璃淡淡說道,“更別提大梁人也不是傻子,雖然如今大梁的國力不如大楚,卻也沒到要被吞併的程度,他們犯不著爲了討好大楚而生下一個有異國血統(tǒng)的皇子來繼承皇位,所以說我到大梁之後應(yīng)該會被神不知鬼不覺的下了絕育藥,一輩子都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前世的五公主也沒有子嗣,慕青璃明白並非她不能生育,而是霍廷楓不允許她生下血統(tǒng)不純的皇子,還是個皇后嫡出的皇子。
也就是說等待著她的就是日復一日在後宮中和那些女子鬥法,等老去之後無所依託,等樑太子死了,新皇即位後便乖乖的讓權(quán)給皇帝的生母,成爲兩宮太后中不問世事的那個。
慕青璃在前世五公主和親只有再沒有見過她,也想象不到那個聲音輕靈的女子會被歲月打磨成一雙死寂的魚眼珠,更想象不到她在異國聽見墨鳳祈被自己哥哥殺了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
文妃真的可恨,她毀掉的不止是那些與她作對的人,連自己的新生骨肉都被拿來當做踏腳石。
他靜靜的聽她說著這些,等她說完之後才問道:“還有嗎?”
“還有就是,我不願過那樣的生活。”慕青璃緩緩說道,“生而爲人,是我無法選擇的事情,但是對我而言要麼死,要麼去過我想過的生活。我不會爲了一個男人將後半生所有的時光都消磨在寂寂深宮中,與他的女人爭的你死我活,就爲了能讓他多看我一眼,這樣的日子生不如死。”
慕青璃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忽然和這人說起了這些,卻在全部說出來後心中鬆快不少。
也許,她一直是寂寞的吧。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努力適應(yīng)著這個世界的觀念,也成功說服自己從現(xiàn)代人的那種思想切換到了古代。
可這始終是壓在她心裡的一根刺,這跟刺在外人看來又是多麼的驚世駭俗。
在他們眼中,女人就應(yīng)該相夫教子,和丈夫舉案齊眉,大度的爲丈夫納妾,犧牲個人的喜怒哀樂爲這個家族的繁榮和壯大做出貢獻——就是在這樣的思想下,中國的女人被綁架了上千年。
她們被道德綁架,被家庭綁架,被母愛綁架,好像她們從生下來就理所應(yīng)當?shù)臓懥怂腥烁冻觥?
即便是在現(xiàn)代的時候,要是一個女人覺得對丈夫沒有了感情,想要提出離婚,會收到多少反對的聲音?
“你怎麼那麼自私,就算不爲你丈夫考慮,也要爲孩子想想啊。”
“孩子還這麼小,要是沒了媽媽要他們怎麼辦。”
……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這樣的事件都層出不窮,何況是這個將肉體和靈魂都束縛的古代。
在古人心裡,夫妻之間也是沒有“愛情”的,他們舉案齊眉,丈夫?qū)ζ拮颖3肿鹁矗阕銐蛄恕V领兑棠锖屯ǚ浚且簿褪莻€“玩意”。
慕青璃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從一開始就阻止自己的丈夫納妾。
只是她可以在婚後一點點的努力,讓她在他心中佔據(jù)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要是能從此相濡以沫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從此安安穩(wěn)穩(wěn)相敬如賓的過完一生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