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失憶之前的她是怎麼忍受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還有，她很好奇失憶之前的自己是怎麼跟墨鳳祈相處的。
他看起來不像愛說話的人，也不知兩人之前如何交流。
她是怎麼喜歡這麼一個大冰塊，又是怎麼同意嫁給他的？
爲了夏天抱著涼快嗎？
慕青璃走到一個枯樹上坐下，抱著膝蓋呆呆的看著星空發呆，腦袋裡胡思亂想著這些。
夜空如黛，是那種幽暗的藍，看起來很像他水晶般的眼睛。
慕青璃這樣想著，反應過來後嚇了一跳。
好端端的，爲什麼看個夜空都會想到他？難道是這兩日聽多了他是她夫君的消息，心中本能的就會產生依賴？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慕青璃心中有些個煩躁，動了動身體，卻沒成想那樹枝發出“吧唧”的聲音，瞬間斷成兩節，她失去重心朝地上摔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隻有力的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穩穩的拉了回來。
慕青璃驚魂未定的擡頭，正對上那一抹深邃——她方纔想到的紫色。
“謝謝。”她坐穩了身體，對墨鳳祈道謝。
他是有千里眼嗎，出現的如此恰到好處，不對，就算千里眼看見了她，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飛過來拉住她。
難不成他從一開始便跟著她。
“那個……”慕青璃正要說話，視線卻落在他倆握著的手上——他一直沒有放開她。
慕青璃愣了下，與他四目相對，悄悄將手抽了回來。
墨鳳祈手中的溫度猛地落空，手指微微顫動了下，終究恢復平靜，附身坐在她身邊。
“在看什麼？”他音色雖然清冷，音調卻是溫和。
“睡不著纔出來走走，沒有刻意看什麼。”慕青璃說道。
“睡不慣營帳？”
“沒有。”慕青璃猶豫了下，吶吶說道，“那些人打呼嚕的聲音太吵了，吵得我睡不著。”
一閉上眼就像有雷聲在耳邊炸開，還是此起彼伏的驚雷。
墨鳳祈沒想到是這個理由，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笑起來向來驚豔，一改平日的冷淡，那雙紫眸頓時匯聚了漫天星河。
慕青璃瞪大眼睛看向他。
好啊，總算明白她之前爲何嫁給他，原來笑起來是這樣一個禍水！
可他這樣子上了戰場，真的就能成將才？怎麼看都覺得靠臉吃飯來得實際。
慕青璃腦海中剛閃過這個想法，就脫口而出道：“你長得這麼美，哪有敵人會怕你，在戰場上對他們一笑，估計都要拜倒在……額……”
大腦猛然回神，那句“你的石榴裙下”便被她嚥了回去。
雖說墨鳳祈瞧著對她不錯，可倒了是個帶兵打仗的，哪會喜歡別人誇他長得美，那不等於變相說他娘？
要死了。
對上慕青璃忐忑的神情，墨鳳祈眼底一片澄澈，認真的說道：“我不常對人笑的。”
見他沒有生氣，慕青璃放下心來，她天生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於是順著桿子往上爬的問道：“就算你不笑，難道沒有人說你長相精緻，不像是武夫？”
她雖失憶了，卻也知道士兵們大多都是粗人，喜歡說些葷段子，墨鳳祈一眼看去就是濁世佳公子，那些人豈能輕易服他。
墨鳳祈見她好奇的模樣，耐心說道：“我第一次入軍營的時候只有十二歲，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最普通的士兵，與平常的士兵同吃同住，沒有半分不同，甚至除了幾位將領，沒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可你不是逍王世子嗎？”慕青璃驚奇道，“你父親當真忍心將你送到前線不聞不問，人人都說刀槍無眼，他就算是想將你訓練成合適的接班人，也要保證你能活著啊。”
墨鳳祈搖了搖頭：“我父王將我送到戰場上，並不是爲了鍛鍊我的膽魄，讓我繼承他的位置，而是讓我守衛大楚，完成自己的使命。”
逍王在這方面從不許墨鳳祈有任何特權，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是逍王一直信奉的道理。
尤其是他們一字並肩王，更應該肩負大楚的興衰，既然享受了萬人之上的榮耀，就要付出更多的犧牲。
正因爲他是逍王世子，從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連生病都要完成每日的訓練，如此到了十二歲，逍王就將他扔在軍營裡，並且警告將軍不準給他任何優待。
那領兵的將軍都是逍王的手下，只覺得接下了個燙手山芋，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誰都知道逍王說一不二，借他膽子也不敢陽奉陰違，但墨鳳祈是逍王唯一的子嗣，這要是出了好歹，他用自己的命賠了都不夠。
好在墨鳳祈很爭氣，立了不少大功，不說毫髮無傷卻無性命之憂，直到回京那將軍才放下心來。
墨鳳祈又說起他小時候在戰場之上的種種事蹟，那會兒他年紀小，大楚的徵兵標準是十四歲，軍營裡好多人都好奇他明明不到年紀怎麼能被徵進來。
他是個不喜歡解釋或者用謊言的人，遇見這種問題都避而不談，久而久之好多人對他不滿意，竟然約戰找墨鳳祈打架，說是要給他個教訓。
“後來呢？”慕青璃眼睛亮亮的，“你一個打他們多個，可打的他們心悅誠服？”
她相信他定是贏了的，不過更好奇後來走向如何。
“嗯。”墨鳳祈點了點頭，“他們中的好多人，後來都追隨於我，有些早早沙場埋骨，有些到如今還跟隨左右……你可還記得我的流風？”流風還在雲南代替他安頓好些事宜，並沒有跟來。
“不記得了。”慕青璃遺憾的搖頭，“他是當初找你挑釁的人之一？”
“他父親也是個武將，不過官職不大，那時他不曉得我的身份，又年少氣盛，便帶頭挑釁。”說起往事，墨鳳祈神色頗爲柔和，“那麼多人中也是他堅持到了最後，分明都站不起來卻還不認輸，後來就成了我的貼身侍衛。”
“再後來我們跟蠻族打仗，好幾次我深陷重圍，有一次被蠻族人內外圍住，他們有上千人，我們這邊剩兩百不到，連我自己都負了傷。”
“後來幾個蠻族人認出了我，他們也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一擁而上的朝我衝來，想要殺了我，讓大楚軍心自亂。”
“我當時只顧著面前的敵人，沒顧上身後，一個蠻族人悄悄繞到我身後，用鐵錘朝我砸來，也是流風替我擋了那一錘。最後我們成功突圍，我只受了些輕傷，他的手臂卻險些廢掉。”
墨鳳祈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平靜，慕青璃卻聽得煞是緊張，雖知他最後定是安然無恙，也避免不了心臟跳個不停。
慕青璃托腮看著他的半邊輪廓，心中忽然有了個很清晰的感覺，忍不住問道：“我覺得你是那種想要馬革裹屍，無牽無掛的人，就算你面冷心熱，也不像是會耽於兒女私情，你……你爲何會娶了我？”
墨鳳祈轉頭看她，輕聲說道：“因爲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還是個孩子時就有高人批命，說我若不能娶到的命定之人，必會早早慘死。他當初還給我了一個玉佩，對我父王說只要有女子靠近我時這玉佩會發出響動，那就是她，我第一次見你時便是因爲這個纔對你多加留意。”
慕青璃聽他這麼說，心中的失望之情忍不住往上涌。
雖然她一個勁兒的罵自己蠢，倆人雖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但她現在不記得他，爲何還要在乎他的想法，可心裡就是不舒服。
“我明白了，那……”
“可我娶你卻不是因爲這個。”墨鳳祈忽然提高聲音，“在我們成親之前，你就知道了這件事，也問過我。我當時就告訴你，若非真心愛慕，我絕不會委屈自己娶一個不愛的女子，哪怕是因此殞命也絕不會！”
他當初的隱瞞差點毀了兩人的關係，他那時就對她保證過，這種情況不會發生第二次，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隱瞞與她。
慕青璃看著他，瞧著這樣的墨鳳祈，她心中說不出的難過，終是抿了抿脣道：“可是，若是我始終無法再次喜歡上你呢？”
她從醒來就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安全和不信任，就算慕容絕塵對她極好，她卻無法給予他愛情的迴應，到了合適的時候一樣能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怕面對這樣的墨鳳祈，她最終還是無法再次愛上他，也不想委屈著與他將就過完下半輩子。
墨鳳祈聽她這麼說，終年平靜的眼底一陣涌動，說不出的情緒在其中翻滾，許久之後還是平復下來。
“若是那樣，我放你離開。”
慕青璃聽他這麼說，送了口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開心。
她能感覺到墨鳳祈一直注視著她，卻不敢擡起頭回應他的目光。
墨鳳祈嘴脣微動，沒有發出聲音
她忘記了，很久之前她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要是我不能愛上你，怎麼辦？
他當時的回答也是這般。
“若是那樣，我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