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毫無頭緒的時候，仵作驗屍已經完畢。
他將王朔屍體的情況記錄成案，當衆對大家解釋了一番，但是衆人聽他講完之後，只覺得心中的霧水更重。
根據仵作所言，王朔既是被勒死的，又是被殺死的，而且他身上還中了毒。
他當初被一根繩子套出了脖頸，已經將脖骨勒的快要斷裂，但是不知爲什麼兇手還是對著他後腰捅了一刀，刀子上有毒，王朔在脾臟破裂的同時，也中毒而死了。
那毒發作時的狀態是仵作聞所未聞的，自然也就說不出這毒的名字來。
王朔中毒、被勒、中刀，肯定是十死無生了。
蔣夫子聽完之後心中一輕又一沉。
輕的是這件事絕對不是慕青檀做的，因爲他也就是個不到十歲的娃娃，再厲害也做不到如此地步；沉的是這案子一下成了無頭公案，怕是要讓不少人心思惶惶，遠山書院的名聲也要大受影響。
“你先起來吧。”蔣夫子還沒有說話，那個老頭卻發話讓慕青檀起身，“如今看來事情已經與你無關了，你自是不必再作爲嫌疑犯被質疑。”
他這話就連周夫子也沒有反駁的理由。
只要是的腦袋正常的，都不可能將慕青檀再當做兇手，更何況現場沒有遺落的刀子，大概率也是被人帶走了。
案子一下就沒有了頭緒。
那仵作正好站在慕青璃的右前方，她正好能看見紙上寫著的有關王朔的記錄，看著他的死狀只覺得有些眼熟。
嘴脣發白，耳朵後面有青黑色，脣角有些隱隱的白沫。
爲何這個現象有些熟悉？
慕青璃心中奇怪，不由仔細想了起來。
忽然，腦海中靈光閃動，她一下睜大眼睛。
“我知道這是什麼毒了。”
衆人都像她看來。
“在前朝的時候有個人喜歡四處遊歷，又十分喜歡藥理，所到之處所有的草藥都要實驗一二。當時他記載過一種命爲‘夢之’的草，據說服用之後會有輕微的幻覺，中毒之後的癥狀與仵作方纔說的很像，都是嘴脣發白，耳朵後面有青黑色，想來十有八九是這般。”
這還要歸功於前世的慕青璃極喜歡看書，張氏也樂於給她買各種野史雜談，使得她對這個生僻的知識懂得很多。
在場衆人的臉色都有些奇特。
遠山書院幾乎是這世上集結了大儒最多的地方，每個人都知識淵博，全部都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們都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怎麼慕青璃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反而聽過？
慕青璃倒也不著急解釋，她知道這些人未必會相信自己，但是那書在她家中，他們要是不相信，便直接拿來給這些人看就是了。
雖說慕青檀已經擺脫嫌疑，但她還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謀殺同窗，這種事稍微沾上一點對以後的人生都是巨大的污點，要是找不到兇手就這樣翻過，以後檀兒被人說起就有了被人詬病的地方，這是慕青璃絕對不願看見的。
那幾位夫子雖然神色各異，卻並沒有反駁於她，倒是蔣夫子沉吟了一下：“寧嫣郡君，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弄清楚了這毒藥卻沒有一點兒用處，找不到兇手，恐怕……”
蔣夫子沒有說下去，而是搖了搖頭。
無論他們想不想，只要抓不到兇手，慕青檀的名聲一定會受損。
人言可畏，即便是讀書人也不能免俗。
“我去找線索。”慕青璃立刻說道，“在京城的城郊，就有大面積種植‘夢之’的地方，我親自去查這件事，必定給你們一個說法！”
“姐姐？”慕青檀聽到此刻十分著急的想要打斷她，“你別去，太危險了！”
那人今天下手一點兒都不含糊，看起來應該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他能逃過真的是運氣。
以前慕青璃就教過他，要是碰見刺客，正巧他又站在你後面，感受到危險後不要回頭往前一滾，這是最有利的躲避方法。
他今天也是謹記這個道理才逃過一劫，窺一斑而見全豹，那人身手如此詭異，一看就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背後的力量不可小覷。
如今姐姐怎麼能再以身涉險？
可是慕青璃卻鐵了心的要去，她知道這件事遠山書院是不可能解決的，畢竟對方只是一個書院，沒有系統性的力量。
指望一羣書生去捉兇手？
別逗了。
安撫好慕青檀，再三保證她自己一定會量力而行，慕青璃才與衆夫子說了一番話後離開遠山書院。
臨走之時她特意對那個白髮夫子行了一禮：“這位夫子，今日多謝您。”這老者身份應當極爲重要，今天要不是他開口壓住周夫子，怕是又要多出幾分波折。
“小丫頭，你雖說身上的戾氣重了些，但總算沒有失了本心，今日幫你也因爲你說的在理，老夫不忍一根好苗子就此埋沒。”那老者笑瞇瞇的看著她，“趕緊去吧，老夫等不急的想看看誰這麼大膽子，竟然敢將手伸到天子門下的書院中，你可別讓我失望。”
“是。”慕青璃對他再行禮，至此離開。
“先生。”等衆人都離開後，蔣夫子對那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沒想到您竟然會回來，卻偏偏趕上這麼個時候。此番作亂驚擾先生了，學生慚愧……”
“你啊，這好面子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老者大搖其頭，“什麼慚愧不慚愧的，若真是羞愧，也不應該是因爲讓我看見此事，而是書院管治無方，連學子的安全都不能保證。”
蔣夫子已經是當世有名的大儒，在這老者面前卻以後輩自居。
“是。”他低頭應道，忽然想起一事，“但是寧嫣郡君擅闖書院一事……”
“罷了罷了，那小丫頭倒也是個有心的，聽見她弟弟出事就這麼火急火燎的跑來了，就不必追責了。”老者擺了擺手，“陛下那邊要是問起來，便說是我說的。”
“學生明白。”蔣夫子還要處理這件事兒的後續，怎麼都要給王朔的家屬一個交代，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老者一個人坐在大廳中，看著遠方喟然一嘆：“這小丫頭年紀小小卻有這份膽識，跟那人真的是像啊……”一別數十年，他再也沒有看見如此女子了。
……
慕青璃爲了不引發騷亂，特意從後門離開，她馬不停蹄的趕回家中，立刻向孫氏說明了今日的情況。
“難怪派去的人沒有看見你，到了書院門口都被攔住，我還道是你也出了什麼事兒。”孫氏憂心的說道，“只是此去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去的？你在家中等著，讓你爹派人去。”
那地方也要走一整天的路，比慕青璃的莊子還要再遠些，她一個女兒家跋山涉水不像話。
“不可。”慕青璃上前一步解釋道，“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跟我們無關了，實際後患無窮。只要兇手沒有被捉住，檀兒就永遠洗不清這個污名，有那不知情的，更要污衊我家風不正。慕家世代忠良，絕對不能被人貼上這個污點，底下的人誰去我都不放心，還是要親自走的好。”
慕青璃知道孫氏固執，若是不將事情扯到家風上，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離開。
“……”
見孫氏還有些猶豫，慕青璃立刻道：“要是祖母不放心，我可以喬裝前去，將名聲的損害降到最低。”
孫氏見她這般執著，又的確茲事體大，就也不再阻攔，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怎麼就消停不下來了呢！
慕青璃回屋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坐上馬車離開了，她在走之前將無情留了下來，派去遠山書院照顧慕青檀，生怕王朔被殺並非個案，其背後是一系列的陰謀，而那些個人再回頭殺慕青檀滅口。
她自己則帶著慕家的侍衛，還有暗地跟隨的冷血朝著郊外而去。
本來杜鵑和霜兒也是要跟來的，但是慕青璃此行實在不方便多帶人，便將她們留在了慕家。
慕青璃這次出來是女扮男裝騎馬走的，爲了加快速度便沒有做轎子，她怕去的晚了，那裡的人聽到風聲將證據毀滅，就得不償失了。
衆人一路疾馳，爲首的侍衛本來還擔心慕青璃不會騎馬，沒想到她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小姐，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無論如何都到不了了，不若先歇在這裡，離京城近了也多兩分安全。”侍衛長建議道。
慕青璃知道她說的在理，便點了點頭：“好，不過明日一早天一亮立刻啓程。”
她說著從馬上跳下來，發現褪麻的要命，若不是依著馬匹當時就要摔倒在那裡。
納蘭上輩子的時候在英國上過馬術課程，但也就是學著玩玩，偶爾參加個比賽什麼的，從來沒有用這麼快的速度走這麼長的距離。
沒有騎過馬的人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真的不好受，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瀟灑。
慕青璃不敢讓人發現她的僵硬，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到腿腳恢復知覺才走到中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