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嬪倒是健談之人，言談之間一點兒都不像是個久居深宮的婦人。
期間二公主和五公主也來了，二公主的面色看起來不太好，看見慕青璃在這裡本想走過來找她麻煩，但是顧及她身邊的雲嬪，想了想還是作罷。
五公主更是沒有找茬的意思，意味深長的看了慕青璃一眼，兩人正說著話，就聽見姜公公熟悉的聲音：“皇上駕到——”
慕青璃立刻與衆人一同拜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青璃低著頭，只能看見一片金黃色的衣角從她面前劃過。
“平身。”皇帝的聲音依舊是硬朗而威嚴。
慕青璃起身坐了回去，擡頭看向皇帝的方向，驚愕的發現楚宣帝的氣色當真是不好，竟是比自己上次見他的時候更糟糕。
慘了，這皇帝不會是……要掛了吧……
慕青璃心裡一突。
前世的時候慕青璃沒有機會見到皇帝，自然無從比對，她不知道是不是皇帝身體自然衰老生病，還是有人動了手腳。
但總歸不是一個好消息。
二皇子的羽翼沒有減掉，反而有了壯大的趨勢，跟前世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太子和皇帝已經警覺了他的野心，對他有了防範。
可終究是不能讓人全然放心，畢竟未來什麼情況都不好說，只要二皇子活著一天，就有篡位成功的風險。
更何況慕青璃總覺得他沒有把全部的底牌都露出來。
但她能怎麼做，總不能設計將二皇子殺了吧？
謀害龍嗣那可是誅三族的重罪，她拼了一條命沒什麼，可要是連累的檀兒豈不就是本末倒置？
慕青璃腦袋裡想著事情，忽的就聽見二公主尖利的聲音：“我不！”
然後氣氛一下寂靜了下來。
她回過神看去，發現場中除了皇帝冷著張臉，二公主氣呼呼的抿著脣和皇帝對視，剩下的人都低著頭，恨不得將腦袋埋進地裡。
慕青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歸知道搶到出頭鳥，這會兒千萬不能特立獨行，就也學著衆人將頭低下，耳朵卻聽著動靜。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皇帝一字一字的說道。
他顯然是動了怒，聲音都染上了殺氣。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
一個在食物鏈頂端生活久了的人，身上自帶著壓迫的氣場，這會兒別說是二公主，就是旁觀的慕青璃都覺得頭皮發麻。
這傻公主是做了啥子事兒呦，能將她老爹惹成這般。
二公主明顯也是害怕的，聲音聽起來都在抖，但還是壯著膽子說道：“我不答應！”這四個字說的斬釘截鐵，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譁。”皇帝盛怒之下將自己面前的幾案掀翻，上面各種名貴的瓷器嘩嘩啦啦碎成了一地渣子。
慕青璃見狀心底哀嘆一聲，不用別人提醒的，就跪在了地上。
和她一起跪下的還有在場所有人，從王公貴族到太監宮女，除了幾個身份貴重的老王爺，其餘人紛紛叩首。
“陛下息怒。”
“來人，將她帶下去！”皇帝眼睛瞪得老大，指著二公主說道，又將頭轉向她，“朕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權利說‘不答應’！”
“父皇！”二公主悽楚的喊了一聲，卻換不回皇帝的半分憐惜。
幾個侍衛不能違抗皇命，到底是硬著頭皮上前將二公主架起來走了。
慕青璃清楚的看到，二公主在被帶走之前，分明往宴席的某個角落看了一眼，那神色中全是悽楚的神色，甚至還有些個哀求。
慕青璃飛快的掃了下，就看見顏十一的身影。
二公主被帶走後，皇帝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多少，冷冷的說了一聲“開宴”，衆人就只能坐起身來，悄然無聲的吃著自己面前的食物，生怕發出一點兒動靜惹了皇帝不痛快。
慕青璃本來就墊了肚子，這會兒也不怎麼餓，當下便食不知味的吃著，同時在心裡吐槽這哪裡是人過得日子。
就在此時，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道：“公主只是一時氣盛，並非有意頂撞陛下，您彆氣壞了身子。”她說著，給皇帝斟了一杯酒。
慕青璃這才發現她的存在。
這女子從一開始就坐在皇帝身邊，只不過因爲慕青璃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皇帝吸引了去，並沒有注意到她。
她看起來十七八歲，身著碧衣，看起來彷彿風一吹就能隨風而去，看起來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兒。
可是她出聲的時候，雲嬪發出不屑的冷哼聲，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慕青璃還是聽的清楚。
皇帝聽見她的話後臉色好看了些，但始終沒有釋懷。
碧婕妤便又溫聲軟語的哄著，說了一會兒皇帝的臉上又露出笑容來。
皇帝一開心所有人自然跟著開心，全都送了口氣，只有慕青璃身邊的雲嬪有些不屑。
慕青璃偷偷記下了那個女子，想著等得了空問問是何方神聖，能影響皇帝情緒的人都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可惜不用慕青璃詢問，那邊的雲嬪便已開了口：“寧嫣郡君還沒見過碧婕妤吧。”
碧婕妤……倒是人如其名，好一身綠色。
慕青璃笑道：“回娘娘的話，臣女不曾見過這位娘娘。”這時候就算是見過都要說沒見過，明顯著雲嬪不喜歡這女人，這時候說見過不是找死麼。
不過那女子看著年輕，卻已經是個正五品的婕妤，若不是家世出衆，便是極的盛寵。
現在皇家的選秀是三年一選，年紀十五到十八歲。
新入的秀女中除了身份奇高的，一般最高也就給個從六品的貴人，這都是頂了天的給，更多的都是七品到從八品不等，通常是根據家世和容貌來定。
按照宮中的規定，除非是很不得聖心的，一般的秀女在初次侍寢之後會循例晉升一級，首次懷孕晉升一級，生下皇子或公主至少晉升一級，其餘晉升都是看皇帝的心情。
可是後宮之後那麼多女人，多少人被遺忘在了那裡，又和談聖寵，這其中的苦楚也只有她們自己清楚。
碧婕妤看著不大，入宮應該就是兩三年的時間，這速度已經是極快的了，像是雲嬪作爲永定伯府的嫡長女，入宮多年才比她高出一節。
雲嬪聽了慕青璃的話，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那寧嫣郡君可要張點心，她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你千萬莫要得罪了她，不然像是二公主那樣便不好了。”
二公主？
慕青璃一瞬間就反應過來，問雲嬪道：“難道今兒下午那會，與二公主爭執的就是碧婕妤？”
“寧嫣郡君聰明。”雲嬪說道。
……
慕青璃心中千迴百轉，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娘娘，臣女平日裡於宮中的人情世故不太熟悉，也就只能個娘娘說上兩句話，不知道您能不能提點臣女一二，免得改天犯了忌諱？”
雲嬪看起來像是願意說的，她乾脆問出來，也好過漫無目的猜測。
雲嬪笑著放下銀箸：“既然郡君願意聽，本宮便也囉嗦幾句。”
她說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聲音也低了些：“寧嫣郡君可知道，如今宮裡出了皇后娘娘，哪位嬪妃的位份最高？”
慕青璃想了下回道：“應該是文妃娘娘。”這一點是無從反駁的。
哪知雲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寧嫣郡君難道不知，皇后娘娘之下是淑妃與德妃？”
按照皇宮的品級，皇后之下是貴嫺淑德四妃，然後纔是用封號的妃子。
慕青璃一愣，隨即歉意道：“臣女忘了……實在是對兩位娘娘的不敬。”
“其實倒也怪不得你。”雲嬪嘆了口氣，“她二人是在陛下還做太子的時候便跟在身邊的，純粹就是熬出來的資歷，家世倒是一般。嫺妃還有一女傍身，德妃是什麼都沒有。”
“再加上年老色衰，便也無寵在身，兩人的分位雖然高，實際上卻沒什麼作用，像你這般不在宮中生活的人，習慣將她們忘掉，以爲皇后娘娘之下就是文妃了。”
“其實她兩人又何嘗沒有自知之明，除非是大的慶典，通常不出現在衆人面前，可見在皇宮裡，最重要的不是分位的高低，而是有沒有盛寵。”
慕青璃聽的認真。
“自從出了二皇子的事兒，陛下對文妃漸漸冷落，但是也不能讓皇后娘娘獨大，便有了新寵……喏，就是你今兒見到的這位。”雲嬪眼波一斜，看向上面的碧婕妤。
慕青璃心中了悟，爲什麼雲嬪這樣左右逢源的人，會對碧婕妤產生這麼明顯的敵意。
皇帝想要打壓文妃，便必須要安撫皇后，可是又怕皇后一系太過壯大，處於平衡，便冷落了皇后黨派的其餘妃嬪，雲嬪自然便是其中之一。
這個時候碧婕妤趁虛而入得了盛寵，雲嬪自然是不高興的。
“如今的碧婕妤可比文妃得寵，進宮一年就從從七品變成了正五品，一年連跳五級，這是大部分宮中的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寧嫣郡君可知道她爲什麼有這樣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