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刑部尚書自然不好說什麼。
怎麼說啊,凡事拿出太祖皇帝,那就是傳說中的政治正確,誰敢說個“不”字,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倒是鄧氏氣的不行:“你個賤蹄子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罵過你們家先人……你……”
“行了。”成尚書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不是來告狀的嗎,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且將那日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來。”
鄧氏這才瞪了杜鵑一眼,跟唱戲一樣說了出來。
“大人你是不知道,這事可就說來話長了。”
從鄧氏的敘述中,她那個版本的故事漸漸浮出水面。
李老實還有一個兄長,幾年前因病去世,妻子在不久之後也撒手人寰,留下了兩個女兒,就是大丫和小丫。
這些年一直是李老實和他老婆兩人任勞任怨的將孩子養(yǎng)大,可就在前不久,有一天大丫帶著小丫去看病,就一去不回了。
他們百般打聽之下才知道是被慕家的人找了去,還簽下了賣身契。
“柺子也沒這麼做事的。”鄧氏說著啐了一口,“我當家的哥哥一共就留下這兩個娃娃,我們一把屎一把尿的樣這麼大,轉(zhuǎn)眼就讓人拐了去,大人您說,這還是人做的事不?”
慕之洵氣的臉色鐵青,又不好跟一個村婦計較。
“成大人,既然現(xiàn)在大家各執(zhí)一詞,你便看著辦吧。”慕之洵冷靜下來道,“從此刻開始慕某不會再說什麼,免得大人爲難。”說罷就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慕之洵在爲官之道上看的很清楚,他知道要是有人存了心陷害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退爲進。
果然,看他這麼個態(tài)度,刑部尚書才真的爲難起來。
他和慕之洵同朝爲官,平日裡沒什麼利益糾葛,也不想因爲此事得罪了京城中的老牌世家。
但是自古民告官多紛爭,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落得個名聲不保的下場,怎麼看此事都是個燙手山芋。
“這……”
“大人,你可不能讓豬油蒙了心啊,官官相護啊。”鄧氏見他有些猶豫,連忙道。
一旁的李老實見她越說越過分,就狠狠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鄧氏一點都不在乎。
反正背後有人撐著,怕什麼,畏畏縮縮那樣看著就讓人煩。
刑部尚書還是沒個斷定。
就在他遲疑間,慕青璃的聲音淡淡傳來:“大人,既然大家說法不一樣,何不將當事人叫來問問?”今日一早,夏綾的叔叔嬸嬸剛來府裡鬧的時候,慕青璃特意讓人不要通知夏綾,沒想到終究還是把她牽扯了進來。
這個提議倒是讓刑部尚書眼前一亮。
“不錯,將大丫小丫帶進來。”
慕青璃早就讓鶯歌將她們帶來,此刻聽見傳喚,倆人便走進屋子裡。
夏綾在來的路上聽鶯歌將事情說了一遍,越聽越羞愧,越聽越氣憤,覺得很對不起慕青璃。
小姐救了她們的性命,卻被這般連累,想想都於心難安。
“大丫小丫,嬸孃來救你們了。”鄧氏一看見兩個丫頭進來,誇張的哭了一聲就朝著她們跑去,想要將二人拉在懷裡。
夏綾拉著夏晴退後一步,臉上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鄧氏不死心,還在一旁盡心盡力的表演著:“大丫,嬸孃知道你是怨我沒有照顧好你,嬸孃來晚了啊。”
夏晴平日裡沒有少受鄧氏的虐待,看見她就有本能的恐懼,趕緊縮到了夏綾身後。
“奴婢拜見大人。”夏綾拉著妹妹跪下。
“奴婢也拜見大人。”夏晴還有些懵懵懂懂,便把姐姐的話重複了一遍。
“本官問你,可認識身旁的這兩個人?”成大人眼睛掃了一圈,如是問道。
“是,奴婢認識,這人是我父親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父,他身邊的人則是我嬸孃。”夏綾說著話的時候神色淡漠至極,彷彿說的就是兩個跟她無關(guān)的陌生人。
成大人見狀心裡已經(jīng)有了個想法。
“你是怎麼到慕府中來的?”他又問道。
夏綾便將她求藥不成、被杜鵑救下的事情說了一遍,和杜鵑講的幾乎一樣。
“……便是這樣,我是自願賣身的,小姐對我甚好,不僅救了我和妹妹的命,還同意她在府上養(yǎng)病,小姐如我的再生父母一般。”她說這話的時候擡起頭,直直的看向成大人,目光中沒有一點點的退縮。
“你這孩子,難不成是被她們威脅怕了,怎麼都不敢說實話了!”鄧氏口中擔憂的說,同時將身子轉(zhuǎn)到了背對成大人的方向,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神情中威脅的意味十足。
她在家裡積威多年,對兩姐妹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在鄧氏的心裡,夏綾是絕對沒有膽子敢不聽自己的話的。
哪知這次的夏綾完全不買賬,一下就把頭轉(zhuǎn)過去,當做沒看見,同時身子往前移,擋在了鄧氏和夏晴中間。
鄧氏額頭上有些冒汗。
她之前收了別人大一堆的好處,信誓旦旦的跟人家保證會讓慕家落下一個強搶民女的罪名,這次要是辦不成,回去之後必然沒有她的好果子吃。
“大丫你別怕,有青天大老爺在這裡,你就實話實說,完了嬸孃就帶你回家……”
鄧氏便說便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死命的掐著夏綾的手臂。
之前她不止一次這樣做過,偷偷的掐,還掐在軟肉上,每次夏綾都沉默的忍受了,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可是這次她就失算了。
夏綾用力將她推開,眸色猩紅的怒斥道:“你個惡婦,虐待我們姐妹那麼多年還不夠,霸佔了我爹孃留下來的房子和地還不夠?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若是再這麼逼我,我拼死豁出一條命去,也不讓你好過!” ⊙ тt kan⊙ ¢○
她身上有一股子狠勁兒,上次就是憑這個將那三個丫鬟打敗的,這般吼出來當真有些嚇人。
鄧氏比她說的愣住。
成大人覺得這女娃娃年紀小小,脾氣倒是暴躁,皺了皺眉剛要說話。
“大人。”慕青璃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臣女失禮了,但是夏綾和夏晴都是我的人,絕沒有讓人欺負了的道理。大人可否容我問鄧氏幾個問題,問完之後她就原形立現(xiàn)了。”
成大人看了看慕青璃,又看了看鄧氏。
“你問。”他倒是好奇,她能問出什麼來。
“謝大人。”慕青璃端端施了一禮,將頭轉(zhuǎn)向鄧氏。
鄧氏進來之前刻意清理了臉,看起來不像剛纔那般血淋淋的下人,不過她見識到了慕青璃的厲害,對她這樣的眼神端的是有些發(fā)憷。
“鄧氏,你之前說兩個孩子丟失那天,是因爲夏綾帶著夏晴去醫(yī)館裡面看病,然後再沒有回去了,我沒記錯吧?”
“是這樣。”鄧氏有些不情願的回答。
“可是你既然知道夏晴的身子已經(jīng)十分的不好,爲什麼還要讓十歲出頭的夏綾一個人揹著她遠遠走了那麼遠的路,你和你夫君爲什麼不隨行在側(cè)?”
鄧氏似乎早就想過會被這麼問:“我哪有這麼多時間,每天從早上起來就要做活做到晚上,又要管著一家大小的吃喝,要是我陪著她們?nèi)チ耍患胰瞬欢家臀鞅憋L了?”
慕青璃和氣的笑了笑。
“好,就算你說的屬實。”她緩緩道,“那小丫病了這麼久,你應該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吧?”
鄧氏張大嘴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口中還缺了兩顆門牙,這麼看起來有些滑稽。
慕青璃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還有她都要喝什麼藥?每次喝藥都要熬多久?算下來每個月要花多少錢在買藥材上?找你所說一家子的柴米油鹽都要你來管,這些你自然也是清楚的吧。”
鄧氏更回答不上來。
小丫生病她從來沒有操心,每次熬藥什麼的都是大丫弄的,自己還特意要求過不能佔著廚房,不能讓自己聞見藥味兒,不然就不給她們吃晚飯。
豆大的汗水從鄧氏額頭上流了下來。
慕青璃看了眼從大丫小丫進來,就變得異常沉默的李老實:“李老實,大丫小丫是你哥哥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害了她們?都是一個爹孃生的,百年之後你有什麼臉面去見你弟弟。”
李老實的臉從青變白,又慢慢漲紅。
刑部尚書也不是傻得,這二人雖然沒有承認,但是臉上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了。
他臉色一沉:“還不把說話說出來,你們可知道,隨意誣陷朝廷命官,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啊?”鄧氏嚇得驚叫一聲,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怎麼會這樣,當初那人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她說完就急著堵自己的嘴,但是爲時已晚。
刑部尚書冷笑道:“好啊,原來是有人授意,還不快將實話說出來,不然本官就將你們抓到刑部大牢裡慢慢審問!”
鄧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既然鄧氏自己都已經(jīng)承認,就剩一個供述主謀的過程。
按照鄧氏所說,前不久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找到自己,告訴她那倆侄女已經(jīng)被慕家的二小姐受到院子裡當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