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皇帝召見,慕青璃自然是要穿正裝進宮。
孫氏本想陪著慕青璃一起去,奈何這些日子她身體不是很好,慕青璃也勸解再三,才作罷了。
慕青璃由著霜兒給裝扮好,隨著宣旨的公公一起進宮。
“小姐,陛下突然召見,是有什麼事兒嗎?”馬車裡,霜兒小聲問道。
慕青璃本來是在閉目養(yǎng)神,聞言睜開眼睛,比劃的一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隔牆有耳,讓她不要多言。
其實她也是能猜到幾分,十有八九就是爲了宗廟。
既然百年前三個王朝願意擯棄前嫌,一同出兵滅了北疆王朝,便也能想象的到它的可怕,如今在京城邊上鬧了起來,皇帝怎麼可能不上心。
墨鳳祈有事兒不能回京,顏修然又不是當事人,皇帝必然是要招她去問話的。
說真的,過了這麼多天才叫慕青璃去,已經(jīng)超過她的預計了。
因爲是陛下召見,所以慕青璃一路沒有遇到任何刁難,直直的就被帶到了大殿中,遠遠便看見姜公公的笑臉。
“奴才見過寧嫣郡君。”姜公公給慕青璃行了一禮。
“公公不必多禮?!蹦角嗔@位皇帝的心腹自然也是萬分客氣,“說起來,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公公了?!?
“誰說不是呢?!苯娮笥覠o人,壓低聲音道,“沒想到郡君又立一功”他是皇帝的親信,自是知道宗廟這等辛秘之事。
慕青璃苦笑一聲:“公公說笑了?!?
“奴才怎麼會拿這種事說笑?!苯÷曊f道,“此事不能見光,陛下雖然不能表面上賞賜郡君,卻都記了下來,郡君放心就是?!?
慕青璃心思一動。
姜公公是皇帝的心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代替皇帝說出一些不方便說的話。
那這會不會也是皇帝的意思?
慕青璃沒有問,而是淺淺一笑:“如此,就謝公公吉言了?!闭f著給杜鵑使了個眼色,杜鵑便往姜公公手中塞了個荷包。
“謝郡君賞賜?!苯切Φ难啦灰娧郏骸翱ぞ筒灰c老奴客氣了,不過陛下還在等郡君,您先隨我來?!?
“好?!蹦角嗔Ц诮磉呑吡诉M去,霜兒和杜鵑站在外面等候。
等姜公公見慕青璃引入殿中,便弓著身子退下來,他的徒弟小路子上前低聲道:“師傅,您對著寧嫣郡君爲何這般客氣?”
宮中的大太監(jiān),荷包可不是說收就收的。
他們都是整天陪伴在皇帝身邊的人,最懂皇帝的心思。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滿朝文武,哪個不想討好他們。
這荷包人人都想送,太監(jiān)還要看情況收呢。
今日姜公公對慕青璃這般客氣,並不是因爲她的荷包給的多——而是表達了他願意與慕青璃相交,給她顏面。
這可就是了不得的事兒了。
慕青璃雖然是郡君,但說白了還是個大臣之女,在大楚比她身份高的人多的是,卻少見姜公公對誰這麼熱心
“你呀,到底還是年輕。”姜公公斜睨了小路子一眼,“別說做師傅的沒有教你,在皇宮裡,看人識物不光要靠眼睛,還要靠耳朵,靠心。千萬莫要小看了這寧嫣郡君,她以後的路,當真了不得。”
其實在宮裡呆的越久越明白,人生在世,唯有“運道”二字最重要。
同樣是人,有的人生下來是販夫走卒,每天在市井之間爲溫飽奔波,庸庸碌碌的過了一生;有的人便是龍種鳳胎,千金萬貴的養(yǎng)著。
說起來,都是命。
且不說慕青璃自己本就是個聰明的,光是她這一身運道就了不得。
能從刺客手中救了皇帝后全身而退,又和逍王世子一道兒亂了宗廟的詭計,這都是了不得是事兒,常人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這運道說是逆天都不爲過,與她交好,總不會是壞事。
看小路子一臉懵懂,姜公公嗤笑一聲:“這皇宮裡的學問,要學的還多著吶?!?
……
慕青璃走進大殿的時候,遠遠就聞到了薰香的味道。
她並不喜歡薰香,總覺得這些東西聞起來頭疼,平日裡只讓霜兒她們採些鮮花放在屋子裡,鮮少薰香。
剛纔姜公公送她進來的時候刻意交代了,這些天皇帝休息的不好,都點了安神香,讓她說話的時候儘量不要讓皇帝情緒太過波動。
姜公公倒是考慮的周到,只是怕是不能如願了。
慕青璃跪在地上的時候如是想到。
“臣女慕青璃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彼硕苏目念^。
“嗯,起來吧?!被实塾行┢v的說道。
“是?!蹦角嗔д酒鹕?,卻依舊沒有擡頭。
“你不必拘束,過來坐下,陪朕把上次的棋下完?!被实蹖λ辛苏惺?。
他們上次下了一半的棋,說起來都快半年了。
“臣女遵旨?!蹦角嗔ё叩狡灞P前坐下,這才擡頭看向皇帝。
這段時間皇帝的狀態(tài)目測不好。
幾個月前,她在法華寺覲見的時候,皇帝雖然受了傷,精神頭卻是很好,雙目中精光閃動,讓人不敢逼視,像是一隻風頭正盛的雄獅。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卻變了很多。
先是皮膚鬆弛不少,青色的眼袋也能看得見,看起來老了好多歲。
怎麼會這樣呢?
慕青璃心中閃過些許疑問。
按理說太子已經(jīng)回來了,雖然朝堂上二皇子和太子一直明爭暗鬥,漸漸形成黨派之勢,卻也不至於讓皇帝愁成這般。
那還有什麼原因?難不成是宗廟?
可宗廟再怎麼折騰也不上臺面,暫時對皇權(quán)沒有任何威脅,也不是皇帝睡不著覺的理由。
慕青璃覺得奇怪,臉上卻不動聲色。
倒是皇帝仔仔細細的打量她:“幾個月不見,你這小丫頭變了不少?!?
他是一國之君,後宮之中美人無數(shù),卻還是對慕青璃的容貌有些驚訝。
這小丫頭的容顏實在是太盛了些。
幾個月前看起來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現(xiàn)在竟已經(jīng)能見到少女的風華,再長幾年可真是了不得是事情。
難怪那小子對女人從來沒個好臉色,這次也會破例對她的事兒上心。
皇帝想到一張冷冰冰的臉,再看向慕青璃,忽然大笑起來。
慕青璃一臉的莫名其妙。
等皇帝笑夠了,才搖了搖頭道:“到底是老了?!?
當年他也有過風華正茂的時候,也曾有著愛慕的美人和一腔熱血的宏願。
那時候的他也會衝冠一怒爲紅顏,也會做一些不計後果的事情被父皇責罵。
在皇位的坐了這麼多年,看似什麼都有了,有些東西卻失去了。
“墨鳳祈那小子還好吧?”皇帝這樣問道。
這話聽得慕青璃沒頭沒尾的。
她已經(jīng)這麼久沒看見墨鳳祈了,怎麼會知道他好不好?
再說他的事情顏十一應該一早就稟告過,爲什麼又要問她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可是皇帝問了,慕青璃也便如實道:“當日世子受了傷,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彼肓讼肜^續(xù)說道,“這些日子京城中傳出了一些流言,都是無稽之談?!?
皇帝該不是聽了她與墨鳳祈的傳言,真以爲他們倆有什麼吧?
皇帝見她一臉認真,沒有絲毫扭捏之態(tài),笑著搖了搖頭。
襄王有夢神女無情,與他年輕的時候更是像。
但那小子卻不怎麼會哄女人,有些話藏在心裡壓死了也不會說出口的。
任重而道遠啊。
“罷了,先將上次未完的局結(jié)了吧?!被实鄣皖^看向棋盤。
“是?!蹦角嗔е挥X得皇帝今天腦洞頗大,說話都是跳躍性思維。
她心中閃過這些,手上拿起白子便落了下去。
……
這棋一下就是大半個時辰。
黑棋與白棋殺的難捨難分,慕青璃看著棋盤上的佈局,擡頭看著皇帝道:“陛下,和棋了?!?
皇帝沉吟片刻:“你膽子倒是大。”
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自從他登基以來,還沒碰見幾個敢下棋下贏了他的。
慕青璃歪著頭笑了笑:“如若不然,陛下豈不會覺得沒意思?”
她就是在反其道而行之。
首先,楚宣帝並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皇帝,容不下別人贏了他;其次,就是因爲所有人都唯唯諾諾的,她便有了讓皇帝刮目相看的機會。
其實楚宣帝的棋下的也是極好的,而慕青璃贏得不容易。
他在棋盤之上自然如同治理國家一樣大開大合,萬馬奔騰,一個不注意就會輸?shù)暮軕K,一敗塗地。
慕青璃也只是佔了前世的便宜,看得多學得多,說白了就是會做局。
皇帝見棋子放下,沒有說話,但是臉上卻閃過一絲讚許之色。
“你可知道,朕今天讓你來到此處,是因爲何事?”
慕青璃也將手中的棋子放下,低眉順眼道:“臣女斗膽,也能猜到一二?!?
皇帝沒有說話,在等她繼續(xù)。
慕青璃深吸一口氣道:“陛下可是要問臣女宗廟之事?”
她一出口,大殿之上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慕青璃的心裡好似有一萬頭羊駝奔騰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