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阡陌本能的伸手想去拉她，想了想又縮了回來。
“他孃的，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尊貴的王侯公子？”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進了這地方就沒有活著出去的道理，你他媽的笑什麼！”
說著就是一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被打的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慕青璃湊得更近了些，方便自己聽得清楚。
“哈哈，這小子怕是還端著自己身份沒看清呢，不過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要不了兩日他就明白，這世道可與他想的不一樣，要不是這身份還有些個用處，誰還留他在這兒。”
那個被罵的人依舊沒有做聲。
他們說話間，慕青璃已經繞過面前的石牆探頭看去，之間前方的牢房中站了三個人，兩個宗廟的教衆，還有一個背對著她的男子。
那人手腳被拴在牆上，手上和腳上都扣著沉沉的鐵鏈，全程都垂著頭，身上確實血淋淋的傷痕。
地上還扔著幾截兒斷裂的鞭子，上面都沾染著血跡。
那兩個教衆看見慕青璃，又見她身後站的是白阡陌，就沒有說話，再次將臉轉向那人。
“老子方纔在問你話，你究竟聽見沒有！”他呵斥道，“你看看你都成了什麼樣子，還有何估計的，不若將大楚的軍防說出來，你也能得了好處，我們也能交叉，何必這樣冥頑不靈？”
大楚……
慕青璃眼皮一跳。
下一秒那人緩緩擡頭，卻對那兩個露出輕蔑的笑容，聲音沙啞道：“要殺便殺，你們是什麼東西，也妄想得到大楚的機密？大楚之人就算死絕了，也不能讓宗廟的人佔了去。”
他語氣沙啞，說話間喉嚨裡有股濁氣，剛說完話就吐出一大口血。
“媽的！”那宗廟之人被他這話說出了火氣，二話不說就一鞭子招呼上去，一股血腥味頓時在空氣中瀰漫。
那人卻不服軟，甚至朗聲笑了出來，他雖狼狽如此，可笑聲中帶著說不出的清貴。
宗廟教衆氣的不行，眼角瞥見火盆和火鉗，冷笑著道：“前些天對你太好了，你不是得意麼，等下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說著就去拿那個火盆，意圖不言而喻。
“住手！”眼看著他舉著通紅的火鉗一步步走進，慕青璃忍不住大喝一聲。
那人眼角瞥見她，因爲不知她身份，一時有些猶豫。
慕青璃趁著這空檔上前一把將他的火鉗拍掉，擋在那個被吊著的人身前：“如此卑劣的對待一個被束縛的人，你覺得很驕傲是不是？”
宗廟教衆被她說的愣住，估計沒想到有人會多管閒事，慕青璃身後那人卻渾身僵硬，猛地擡頭看她。
“你……”他乾裂的嘴脣張了張，眼睛瞪得很大。
慕青璃回過頭看向他，只覺得這人臉上和身上雖是血污，但還是能看出極好的皮囊，在這如地獄般的地方也沒有受到污染。
“你是誰，我是不是見過你？”
她覺得奇怪，忍不住張口問道。
顏十一眼中閃過驚駭，沙啞著聲音道：“你……不記得我？”
眼前的女子分明是慕青璃，那神態舉止，還有說話的聲音，分明是她。
可她臉上困惑的神色是怎麼回事？
慕青璃搖了搖頭。
想到這人也可能是大楚之人，她乾脆坦言道：“我幾個月前受了傷，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我舉得自己應該見過你。”
這人有著一股子親切感，似乎是看見朋友的那種欣喜，還有說不出的慶幸，似乎是懸了很久的心落在了地上。
顏十一聽到這個消息不知是悲是喜，高興的是慕青璃總算是活了下來，絕望的是她竟然也落在宗廟的手中。
他們費了那麼多心思去抓她，怎麼可能讓她逃脫。
“走……”他從喉嚨中磨出這個字眼，“逃出這裡，千萬別回來！”
其實他還想交代更多，比如讓慕青璃回去安慰墨婉琳，比如給他的姐姐和父母帶個口信……但如今慕青璃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瞧著他眼中的關心不似作僞，慕青璃終是散去心中最後一點疑慮，壓低聲音道：“我暫時走不了，我……”她不知如何解釋這期間發生的一切，只能含糊的說道，“我還在此處有事，不過你放心，你不會再經受這些了。”
“不要管我！”顏十一面上的肌肉緊繃，“你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快離開，別……”
“沒事。”慕青璃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留下個“放心”的轉過頭，臉上已經是一副冷肅的神色。
“放了他。”她沒有理會那兩個宗廟的教衆，直直看向白阡陌。
若說這裡能做主的也就是她，或者說她纔是那個能給聖尊傳話的人。
白阡陌冷哼一聲，眼神中說不出的輕蔑：“你自己都是個階下囚，有什麼立場說這個？”
顏十一身份貴重，關鍵時刻能起到極大的作用，聖尊留著他本來是打算威脅墨鳳祈來交換慕青璃的，沒想到失憶後的慕青璃落在了慕容絕塵手中，纔將顏十一關起來拷問大楚的事情。
不想這公子哥看起來吊兒郎當，實際也是個嘴嚴的，這段時間受了不少刑都挺下來，硬是半個字都沒透漏。
白阡陌老早就建議將他殺了，可惜聖尊不允許，今兒她讓慕青璃看見這一幕也是故意噁心後者，以報復慕青璃那些話讓她心裡不痛快。
“我要去見你們聖尊。”慕青璃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我當面和他說。”
白阡陌冷冷笑道：“想得美，慕青璃，我一早就告訴過你乖乖的別惹麻煩，你……”
“啊！”
她話還沒說完，慕青璃以極快的速度一把抽過宗廟教衆身上的刀，想都沒想捅入他的身體。
她位置挑的極爲精準，照著那人脾臟的位置去的，只要脾臟破裂，在古代壓根就不會去。
那人驚叫了一聲，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腹部的刀子，又擡頭想看慕青璃，卻膝蓋一軟倒在了地上。
一條人命就這樣交代了。
另一個教衆分明是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臉上爆發出洶涌的怒火，上前就要對慕青璃動手，卻被白阡陌攔下。
“退下！”她呵斥一聲。
“可是她……”
“我說，退下！”此時此刻，白阡陌身上聖女的威嚴徹底體現，眼睛一瞪，那教衆不甘願的應道，“……是。”
可他怨毒的目光落在慕青璃身上。
他們哪能想到，這個一點內功都沒有，看起來似乎是個大家閨秀的女人，能下得了這麼重的手？
快準狠，比專業的殺手還要乾淨利落，而且事後淡定如此。
“慕、青、璃！”白阡陌一字一句的喊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這女人怎麼敢的？
在宗廟的地界上殺了他們的人，還能這般囂張？誰給她的膽量？
“我說了，讓我去見他，我有事要與他說。”慕青璃淡淡道，“你若是早聽我的，就不會出這檔子事兒了。”
其實她還是有恃無恐。
聖尊要她的靈魂來續命，這會兒的她比任何人都金貴，別說是殺了個小小的教衆，就是把白阡陌殺了，他也不會說什麼。
當然慕青璃是不會這麼做的，誰讓白阡陌的武功高，打不過呢？
這邊的響聲早就傳開，一大堆負責守衛的宗廟教衆嘩啦啦的涌過來，看見地上的屍體後都對慕青璃怒目而視：“聖女，是這女人殺了咱們的人？”
說話中帶著無盡殺氣，好像白阡陌點點頭，他們就要衝上來將慕青璃碎屍萬段。
“是啊，就是我。”白阡陌還未說話，慕青璃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道，“不過你應該沒那本事殺我。”說話間完全是斜眼看人，不屑的上下打量。
那些人哪經得住她這般挑釁，正要上前給她個教訓，卻被白阡陌攔了下來。
“都下去吧，這裡沒你們的事兒了。”她總口中磨出這句話，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
對上慕青璃似笑非笑的眼睛，白阡陌只覺得一口火氣在胸口燃燒。
慕青璃是故意的。
她知道聖尊吩咐過不能傷她，就故意在殺了人之後挑釁，激起教衆們的怒火，因爲她明白自己一定會開口阻攔，謹遵聖尊的命令保她不受傷害。
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答應她的要求，也不至於將自己弄得如此騎虎難下！
這女人簡直就是個賤人！
白阡陌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恨意，臉上青白交錯，最後還是對慕青璃道：“我不能放了他，卻可以將他安置在別處，今兒這事兒便就此過去，如何？”
再鬧大大了，扯到聖尊面前，對她一點兒好處的沒有。
因爲聖女是幾十年一換的，她當選之時聖尊就已經陷入沉睡，這些年雖然是她一直守在聖尊身旁，他卻是沒有直覺的。
兩人之間沒有時間打下的信任，清醒後的聖尊對她也是淡淡，絕非是心腹的地步。
她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人人都爭著在醒來的聖尊面前表現，她是絕不能落下個“無能”的印象的。
慕青璃本想要拒絕，就聽白阡陌壓低聲音道：“你自己明白我們是絕不可能放了他，只已經是你能爭取到的最大利益，就算是鬧到聖尊面前也是一樣！我私下疏通一二，還能給他弄些藥膏來，不然就算他從這裡出去也活不了兩天。”
慕青璃轉頭看見顏十一，在後者眼中瞧見全然的信任。
她抿了抿脣，只覺得心中很是壓抑，卻也知道白阡陌這句話說的沒錯。
“好。”她冷淡的點頭，“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面，若是再讓我知道你們苛待他，就不僅僅是一條人命這麼簡單。”她也學著白阡陌的樣子在對方耳邊低聲說道，“你回去告訴你們聖尊，若是不然，我讓他這麼多年的謀劃都付諸東流！”
白阡陌眉心一條，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將這消息告訴聖尊時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冷顫。
別看他平時都是一派溫和，真的發起怒來也是極爲嚇人的。
至少在她的想象中，他是覺得沒有被人威脅的那一刻的。
“我曉得了。”白阡陌低聲說道，慕青璃這才滿意。
“喂。”她重新轉過身蹲在顏十一身邊，“你是叫顏十一是嗎？我雖不記得你，卻定能救你出去。”
顏十一看她黑亮的眼睛，忽然有些好笑。
兩人相識這麼多年，他不知一次嫌棄過慕青璃的狠辣和心計，若她不是墨鳳祈的命定之人，他絕不贊同兩人在一起。
沒想到如今卻是她救了他的性命。
“一切小心。”顏十一嘴脣甕動，只說著這樣一句話，“對了，你知不知道婉琳的消息？”
兩人的約定似乎還在昨日，轉眼間他卻已經離開她那麼久了。
當初宗廟中人爲了混淆視聽，找了個假的屍體替代他，不知這消息傳回京城，墨婉琳該是何等的傷心。
“墨婉琳……”慕青璃想了想，也是覺得聽得耳熟卻想不起來，“我不記得了，和墨鳳祈有關嗎？”
顏十一不禁苦笑一聲：“不記得就算了，保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