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讓霜兒將自己的東西放到樓上,本來是打算先去休息一會兒,等下讓掌櫃的將飯菜端上去,沒想到被墨鳳祈拉住。
“先吃飯,莫要餓壞身子。”她這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肯定要先墊墊肚子。
慕青璃想了想,這樣餓著肚子泡澡的確不好,便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於是安流風去聯(lián)繫驛站的老闆,讓他在角落闢出三張桌子,又拉了個屏風過來將這裡圍住,確保旁人的視線看不過來。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幾人才落了座。
其餘吃飯的客人瞧著這陣仗也頗爲好奇,但是見他們這麼多人,又多帶著武器,便沒人上來惹事兒。
老闆拿了賞錢,上菜的速度也是很快,沒一會兒慕青璃面前就擺滿了飯菜,雖然不如家中的精緻,看起來也讓人食指大動。
“你們不必伺候了,過去吃吧。”慕青璃對霜兒和杜鵑說道。
其實要是她自己,就讓她們坐下來一起用餐了,但慕青璃知道杜鵑和霜兒內(nèi)心深處都有些害怕墨鳳祈,勉強坐下來也吃不好,就乾脆讓她們自己過去吃。
等著兩人走後,慕青璃將斗笠摘了下來放在桌上,看著一桌子的菜色喜笑顏開:“奔波了兩天,總算能吃上一頓正常的飯菜了。”
她雖然也是能吃得苦的人,卻不見得喜歡發(fā)頓飯都對付著吃,有條件的情況下自然偏愛享受。
慕青璃當即開動起來,好在沒有忘記一個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
這裡的飯菜賣相雖不如京城的精緻,也別有一番風味。
墨鳳祈見她動筷,便也用餐起來,一舉一動格外賞心悅目。
排骨醬香濃郁,木耳清脆爽口,連粥都熬的清香四溢,慕青璃吃的正是開心,就聽見屏風外面的食客聊起天來。
“你們聽說了嗎,幾天前晉帝駕崩了。”
晉帝?
慕青璃的動作猛然僵住,手指握緊了筷子。
其餘食客紛紛發(fā)出驚歎聲:“真的假的,晉帝的身體一直不錯,這又正值壯年,怎麼說去就去了?”
“就是,之前都沒聽過他生病的消息,莫不是空穴來風吧。”
衆(zhòng)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周圍:“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晉帝的的確確是五天前發(fā)急病去世的,現(xiàn)在晉朝的皇宮秘不發(fā)喪,是因爲他的死尚有可疑之處。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其實晉朝的官員們都心知肚明,不過誰都不敢說罷了,更別提那些個平頭百姓,哪裡敢輕易議論。”
衆(zhòng)人被他這句話說的心裡癢癢的,紛紛追問是什麼原因。
那人拿起酒壺搖了搖,故意嘆了口氣道:“今兒這酒怎麼這麼不禁喝,剛抿了兩口就沒了,說的人口乾舌燥都沒水喝……”
有人早就被他吊的不耐煩,一揮手道:“行了,你不就是想喝酒嗎,你今兒的酒水記在我賬上了!”
“就是,悄悄人家洪爺多豪氣,你也好意思。”
衆(zhòng)人的鬨笑聲中,講故事的那人也“嘿嘿”笑了兩聲,拿過新上桌的酒水喝了兩口才繼續(xù)說了下去。
“有消息說啊,那晉帝是被下毒害死的,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晉朝的賢妃。她瞧著太子回朝,知道自己兒子再沒了機會,就想出這麼個背水一戰(zhàn)的法子。結(jié)果偷雞不成蝕把米,雖然將皇帝殺了,卻也暴露了自己,如今她和她所生的皇子都被軟禁起來,等著證據(jù)齊全了,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命運。”
謀害皇帝,真真是要誅九族的。
這賢妃不光是害了自己,連帶著她所有有關(guān)係的家人都在劫難逃。
而這些人中大部分都在大晉身處要職,這些大晉上下少不得大換血。
衆(zhòng)人聽完後議論紛紛,都說著“最毒婦人心”,那賢妃爲了皇位竟然連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敢做。
只有那個一開始請了酒,被人稱作“洪爺”的中年人冷笑一聲:“你要是說大晉皇帝死了,我信,可你要是說他是被賢妃害死的,那就是亂扯了。”
大家紛紛問起原因。
“其實當初慕容絕塵之所以能成爲大晉太子,就是爲了大楚兵臨城下,大晉想要拿個有身份的皇子去做質(zhì)子,這才便宜了他。不然那晉帝將賢妃和她兒子看做心頭寶,哪裡有慕容絕塵當太子的機會?”
“這兩年慕容絕塵翅膀硬了,將大晉的皇權(quán)攬了過去,得罪的可不是賢妃,而是大晉皇帝!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在皇權(quán)面前,自己兒子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還是個不受寵的兒子?”
“所以你們說說看,你要是賢妃,會殺了自己依靠的大樹,而將這大好江山轉(zhuǎn)手送給敵人?畢竟太子是一國之本,若是晉帝真的去世了,作爲太子的慕容絕塵繼位是理所應當?shù)模切﹤€支持正統(tǒng)的老臣也會站在他那邊,賢妃等於又給自己樹立也一羣敵人,她是何必呢?”
他說的句句在理,衆(zhòng)人無法反駁。
最終還是有人忍不住問道:“那找你所說,這晉帝是誰害死的?”
洪爺掃了他一眼:“自然是誰得利最大,便是誰下的手了。”
晉帝一死,慕容絕塵不日即可登基,他當然是最大的贏家。
最早帶來這消息的人抱著酒瓶,聞言遲疑道:“不可能吧,若真是大晉太子動的手,坊間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兒傳言?”
洪爺搖頭道:“你道這天家的話是能亂說的?在大晉,就算是有那明白的人看懂了,也是要憋在心裡不敢說出來的。誰會爲了一個死人,和一羣將死的人,去得罪馬上要登基的新帝呢。”
不能妄議朝政,這是所有王朝的規(guī)矩。
現(xiàn)在他們是在大楚的地界,所以隨便說著大晉的八卦都無所謂,可要是換成楚王室的秘聞,這些人一樣不敢明目張膽的談論。
外面的討論聲還在繼續(xù),慕青璃也沒了吃東西的心情。
她對墨鳳祈勉強一笑道:“世子,你慢用,我吃飽了先去休息一會兒。”
不得墨鳳祈說話,慕青璃就放下碗筷輕輕離開了。
回到屋子將門關(guān)上,慕青璃吐出一口濁氣。
慕容絕塵,是你做的嗎?
應該是的吧。
就像方纔那個食客所說,晉帝一死,對慕容絕塵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再說正好能借機除掉賢妃母子,何樂而不爲呢。
慕青璃苦笑一聲。
她也知道兩人以後不會再有交集,但是在聽到他的消息之後還是忍不住的心急。
只是他一直都是個運籌帷幄之人,從計劃開始的那一刻就將一切都計算好了,保證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以供他下完這盤天下的大局。
他是天生的帝王,從此刻開始,纔是他千秋霸業(yè)的起點。
而她早已退出他的生命,或者說,從來都不曾參與過。
慕青璃強迫自己躺在牀上,也許是因爲白天睡的太久,這會子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又看見牆角立著一個梯子,直通房頂?shù)奶齑埃闫鹕眄樦葑优铝松先ィ诹朔宽斏稀?
此時已經(jīng)是四月中下旬,漫天繁星燦爛,彷彿一呵氣就會窣窣墜落。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身後又腳步聲傳來。
墨鳳祈在她身側(cè)緩緩坐下。
慕青璃沒有轉(zhuǎn)過頭,還維持著那副看向天空的姿勢,像是在問墨鳳祈,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星河鬥轉(zhuǎn),人生匆匆百年,我們現(xiàn)在所追求的,執(zhí)念的,在百年之後都會化作一捧塵土,湮滅於六道輪迴之中,又爲何苦苦執(zhí)著呢?”
墨鳳祈沒有回答她。
他知道,慕青璃根本不是在問他什麼,只是她的內(nèi)心找不出一個答案罷了。
墨鳳祈沒有說話,只是一直陪著她坐著。
星辰點點,夜風溫和,吹拂著千百愁思。
……
第二天開始衆(zhòng)人便繼續(xù)趕路。
這次墨鳳祈沒有再坐在馬車裡,讓杜鵑和霜兒繼續(xù)照顧著慕青璃。
不過慕青璃也在漸漸適應奔波,之後的幾天身體都沒有出現(xiàn)問題。
如此過了半個月,衆(zhòng)人已經(jīng)走完一大半的路程。
此時已經(jīng)離京城頗遠,衆(zhòng)人眼前的繁庶城池越來越少,出現(xiàn)在眼前更多的都是小村莊,有時候連借宿也格外困難,不少次都要露宿荒野。
再加上越往西南走,遇到的蚊蟲也就越多,慕青璃堅持和大家同吃同睡,這般下來也委實不好受。
如此過了好些天,當遠處的城池出現(xiàn)在慕青璃眼前的時候,她也鬆了口氣。
“洛陽……”她遠遠的看著落日下的牌匾,心中也是頗爲激動。
她終於來到了這裡,傳說中的十三朝古都。
洛陽和長安都是漢家文化的傳承之地,記載了中國民族最輝煌的歷史,她自從穿越而來一直想來看看,這下總算有了機會。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慕青璃嘴角上揚,轉(zhuǎn)向墨鳳祈道:“世子,咱們還是化整爲零的溜進去,莫要引起旁人矚目了吧。”
她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還想在洛陽觀賞一番,可要是衆(zhòng)人一起進去,必然引起他人的注意。
墨鳳祈的名頭實在是太大,一旦讓洛陽的官員們知道他來了這裡,便少不了一頓阿諛奉承,慕青璃自然也沒了自由活動的機會。
墨鳳祈聽著她的話,沉默著沒有迴應。
其實他從不在意身份,本來也沒打算驚擾此地的官民,但他卻聽出了慕青璃話裡的意思——她是想在這裡多待幾天,所以想不動聲色的溜進去。
她身上還帶著蠱蟲,那東西隨時爆發(fā)起來都有性命之憂的。
墨鳳祈雖然戴著斗笠,但慕青璃還是嗅到一絲拒絕,立刻說道:“我們就待兩天,今天已經(jīng)晚了,肯定是要留宿的。咱們明日後日待兩天,大後天就走。”她見他還是不爲所動,便放軟了聲音,“好不好嘛……”
天可憐見,她爲了看看牡丹之都,都用了自己最爲不屑的撒嬌的法子,墨鳳祈要是再不同意就太太太太太過分了。
不過……她爲什麼要徵得他的同意?
他又不是她什麼人!
慕青璃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就聽見他清越的聲音:“就兩日。”
他同意了!
慕青璃笑了出來,頓時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放下,安排慕家的侍衛(wèi)們喬裝入城了。
墨鳳祈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上翹,眼中自是無限寵溺。
安流風看著墨鳳祈的背影,大大的嘆了口氣。
完了完了,這還沒成親的,他家英明神武的世子已經(jīng)將寧嫣郡君寵到了這種地步,要是真成了親還不要成妻奴?
本來逍王爺就對王妃萬般順從,若是世子也學了他爹,以後的逍王府還不得成女人當家做主,從此夫綱不振?
安流風滿心憂愁的帶著人入了城。
在墨鳳祈的安排下,衆(zhòng)人分撥入城,而且沒有引起什麼懷疑。
爲了掩藏身份,衆(zhòng)人連客棧都住的不是同一家。
等著兩個丫鬟將東西收拾好後,慕青璃便準備帶著她們出去走走。
杜鵑聞言有些遲疑:“小姐,這兒不比天子腳下,咱們隻身前往怕是有麻煩,不若叫上世子陪同吧。”
慕家的侍衛(wèi)幾乎都被安排到了另一個客棧,這邊就住著墨鳳祈和安流風。
慕青璃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世子也勞累的那麼久,就不要打擾他了,咱們?nèi)齻€換上男裝出去,誰也認不出來。何況我們又不惹事,只是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哪裡會有那麼巧合的,就剛好能碰見麻煩。”
她就是想四處走走,拉著墨鳳祈算怎麼回事兒,再說兩人沒名沒分的,這麼一路走來已是怪異,哪能放任這種關(guān)係繼續(xù)。
杜鵑聽得出慕青璃的堅持,便沒有再勸,和霜兒一起找了三套男裝換上,便走了出去。
看著慕青璃那分外貼身的衣衫,霜兒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說小姐爲什麼一定要奴婢帶上兩套男子的衣衫呢,原來是爲了溜出去的時候方便啊。”
慕青璃掃了她一眼,眸中波光流動:“莫要胡說,你家公子我是爲了以備不時之需,怎麼從你口中說出來,倒像是貪玩之人。”
她容貌生的極好,雖然眉眼柔美,卻沒有女兒家的嬌態(tài),就算是換了男裝也俊美的不行。
再加上慕青璃穿的是件高領(lǐng)的衣服,當初了喉嚨,不會讓人看出她沒有喉結(jié),若不是日夜相處,兩個丫鬟都瞧不出她其實是個女子。
看著霜兒和杜鵑聽了她的話後掩脣而笑,慕青璃也笑出了聲,搖著摺扇向前走去。
洛陽的夜景當真是極美的。
比起京城,它更多了一絲煙火的氣息,處處都是小攤小販的叫賣聲,街上也四處都是亂跑的孩童的雜耍的藝人。
走到一個藝人表演吞火的攤位上,霜兒看了驚叫連連,緊緊拉著杜鵑的手說道:“杜鵑你快看,他吞下去了,真的吞下去了!”
便是慕青璃都看的極爲盡興,臨走之時還賞了那攤主一些碎銀子。
“太不可思議了。”霜兒邊走邊道,“都是京城是大楚最繁華的地方,可是這種東西卻從來沒見到,晚上也早早就宵禁了,不如洛陽有意思。咱們方纔給的賞銀還算是少了,應該再多賞些纔是”
杜鵑搖頭道:“京城是京城,畢竟皇室在那邊,自然是安全爲上的,這些東西都被禁止了,你又怎麼可能看得見?再說咱們出門在外,還是財不露白的好,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這種表演的匠人,是刺客們最有可能假扮身份的類型,因爲他們隨身攜帶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器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在京城自然是不被允許的。
三人說著話往前走著,忽然就歇著衝出一人撞在了慕青璃的肩膀上。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發(fā)現(xiàn)撞了人之後連連道歉,又瞧著他們?nèi)艘轮A麗,生怕對方找自己麻煩。
霜兒再一旁看慕青璃活動了一下肩膀,沒什麼大事,才放下心來。
看著那人臉都嚇白了,霜兒也不好意思苛責他,只是嘟囔道:“你走的那麼急做什麼,這撞了人多危險啊。”
那人賠笑道:“是是是,在下冒失了,在下是急著去看那繡球相親,生怕去的晚了讓別人將杜家小姐娶走了,還請您別怪罪。”
“繡球?”慕青璃聽見這倆字一下來了興趣,興致勃勃的問道,“什麼繡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