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站了起來:“今天坐的太久了,我要回去躺會兒,至於規(guī)矩什麼的鄭嬤嬤你跟她們說吧。”她向來不是什麼富有善心的好心人,這丫鬟就算是可憐之處,慕青璃自認爲也不能救所有可憐人於水深火熱。
再說,這世上所有的酬勞都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依靠別人的憐憫算的什麼。
便是當初的夏綾,慕青璃肯收下她也是看中了她身上那股狠勁兒和機靈,換一個人也就冷眼看著,未必會出手。
小丫鬟看她要走,也急了,上前就想衝到慕青璃面前。
這可把鄭嬤嬤嚇了一跳,連忙堵住她的去路,對那牙婆怒聲道:“還不管一管你帶來的人!”
牙婆作勢就要上去拉開她。
那小丫鬟避開牙婆伸來的手,一臉的視死如歸。
“慢著。”慕青璃的聲音傳來。
牙婆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卻露出一絲喜色。
這慕家二小姐動了惻隱之心?
那自然最好,多賣出一個丫鬟對自己也是有利無害的,何況這妮子向來不聽話,與薔薇等人不同,那幾個是明目張膽的反抗,結(jié)局自然也就是被狠狠教訓一番了事。
這個丫頭表面上聽話不反抗,卻時不時的給人找些麻煩,就像今日這般,能儘快脫手也是好事。
慕青璃沒有走出屏風,隔著屏風淡淡開口道:“讓我留下你,便給我一個留下你的理由。”這丫頭敢於用命抗爭,自己很欣賞,也願意給讓一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全看她自己。
那小丫頭呆了一下,沒想到慕青璃真的願意留下她,反應過來之後連忙道:“我……我認字!”
“哦?”慕青璃這下是真的來了興趣。
這個時代教育普及程度十分低下,自己身邊的這些人中,除了鄭嬤嬤和霜兒,其他人都不認得幾個字。
鄭嬤嬤就不說了,一直跟在蘇氏身邊幫她掌家,會認字也不稀奇。
霜兒是和慕青璃一起長大,陪著她上女學,自然也認得。
至於杜鵑,是慕青璃最近纔開始教她的。
好在杜鵑爲人聰明,慕青璃這段時間教她的都能記住,不然遇見那種怎麼都教不會的可就愁煞了人。
除了這三人,其他包括春綾夏綾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
這小丫頭看起來年紀這麼小,應該也就是八歲出頭,竟然張口就說自己認字。
慕青璃沒有急著測驗她,而是對牙婆說道:“這幾個丫鬟一共多少銀子?”
牙婆大腦飛速旋轉(zhuǎn)。
其實光是前面這六個,三十兩銀子足矣,可是最後的那個就太難估價了。
“咳。”牙婆假裝咳嗽一聲,“最後這是個識字,比較金貴,不過您也是熟客了,我就賣您四十兩,你看怎麼樣?”
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
慕青璃冷笑一聲。
“識字的事真假難辨,我也就是欣賞她這份勇氣,一共三十兩銀子,不願意就算了。”
慕青璃語氣冷淡,牙婆以爲她還在爲之前自己受人之託塞了人的事生氣,連忙道:“行行行,都是老顧客了,三十兩就三十兩。”
那小丫鬟聽見這家人願意買下自己,終是鬆了口氣,但是並沒有露出緊張的神色。
“霜兒。”慕青璃淡淡的喚了她一聲。
霜兒會意,從慕青璃的書房中拿出一本書遞到那小丫頭面前。
“你來看看,這書上寫的什麼。”霜兒故意把書倒過來給,就是想要考驗一番。
那小丫頭用顫抖的手接了過去。
“回小姐的話,這是史記。”她抿了抿脣,如是道。
慕青璃眼睛一亮。
普通的丫鬟蒙也蒙不出來史記這東西,眼下這小丫頭卻能說對,看來真的不是在吹牛。
而且她的目光流轉(zhuǎn)在那本書上,連目光都不捨得移開。
慕青璃本來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認字,如此這般倒想多測試她一番。
“《史記》是何人所著,又是哪個朝代的,連帶背一段。”
小丫頭的聲音很平穩(wěn):“《史記》是漢代太史公司馬遷所寫。”
“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跪在下面的小丫鬟。
慕青璃這下當真露出一個笑容。
“行了,霜兒鵑,快領(lǐng)牙婆去賬房領(lǐng)賬吧。”
霜兒便走到牙婆面前,笑的十分可人:“還愣著做什麼,走吧。”還是小姐厲害,這下讓著牙婆吃個血虧。
牙婆的臉色已經(jīng)是青一塊白一塊。
天啊,這丫頭在她手裡這麼久了,怎麼還不知道她真是個認字的?
剛纔二小姐和她的對話自己雖然沒全聽懂,也不知道《史記》是個啥玩意,但是能這樣大段大段背書的,怎麼都是個寶貝啊!
遠地不說,就是那青樓裡的姐兒,能背上兩句詩的都被人追捧呢。
自己卻將她當做一個搭頭送了出去,簡直是蠢得要命。
霜兒帶著不情不願的牙婆離開了,鄭嬤嬤也將幾個丫鬟帶走訓話,慕青璃卻又坐回了椅子上,讓杜鵑將屏風撤掉。
“說說吧。”慕青璃直視那個丫頭的眼睛,“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流落到牙婆手中,說實話我纔會讓你留下。”
普通人家的女子,認兩個字學學賬本也就罷了,怎麼會連史記都學了。
小丫鬟抿了抿脣,慢慢開口:“奴婢的父親生前是位教書先生,他在奴婢小時候就一直教我四書五經(jīng),去年……去年父親因爲一場大病離世了,母親也緊隨其後,我便被人拐賣……”
慕青璃皺了皺眉。
這戲路也太正了些。
跟夏綾的故事那麼像,都是標準的苦情戲,甚至比夏綾還要可憐上兩份。
但是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不停的往右邊瞟。
現(xiàn)代心理學中曾經(jīng)說過,如果一個人要說謊就等於編造一個故事,她的眼球會向右邊看,因爲左大腦負責創(chuàng)意的構(gòu)造。
而她要是回憶往事,則會向左看,因爲右大腦負責往事的儲存。
往右看,也就是說她在說謊。
慕青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眼睛裡多了些冷色。
“你在說謊。”她冷冷道,“你不願說就算了,我?guī)湍阙H身也就算是積了個善緣,你走吧。”
就是因爲這女娃表現(xiàn)的太過出彩,慕青璃纔不敢收,就怕惹了個什麼麻煩回來。
她沒想到慕青璃說翻臉就翻臉,一時間僵在那裡。
她年紀雖小,可是也是有些想法的。
自己一個女娃娃,出去就是再次被拐走的命運,再說她來之前特意打聽過,慕家是京城裡的世家大族,說不定將來能借助慕家的勢力報仇。
可是這會兒都不能留下,報仇一事又要怎麼辦呢?
“小姐,我說!”她見慕青璃打算起身,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連忙說道。
慕青璃看向她。
賭一把!
若是這位小姐願意幫自己,也算有了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少女咬了咬牙。
“奴婢名叫沈香菡,家父是江南沈萬千!”
慕青璃坐在椅子上,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情。
倒是杜鵑低低的吸了一口量氣。
對上慕青璃詢問的目光,杜鵑猶豫半天解釋道:“小姐對商人不熟悉,自然不知道,這沈萬千在年前已經(jīng)被處斬了,還誅了三族,罪名是官商勾結(jié),圈地害民……”
“沒有,我父親從來沒有這麼做過!”杜鵑還沒有說完,沈香菡已經(jīng)尖著嗓子喊了起來,“我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他是被人陷害的!”
從她接下來的敘述中,慕青璃也總算是將故事拼湊完整。
這沈萬千雖然是商人,卻富可敵國,在江南掌控著諸多碼頭,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將祖上傳下來的家業(yè)發(fā)揚光大。
他爲人雖然低調(diào),但是卻是名副其實的民間首富,連皇帝下江南都在他們家留宿,如此可見沈家的財力雄厚。
可是就在年前,沈萬千被官員參了一本,說他和閩低的官員相互勾結(jié),霸佔了不少農(nóng)田,還將那裡世世代代生活著的農(nóng)民打傷,就爲了謀取一己私利。
皇帝聽了將信將疑,派了欽差前去查探,欽差回朝之後跟皇帝說罪名屬實,沈萬千卻是這麼做了。
皇帝登時大怒,下旨將沈家全家抓了起來,沈萬千押解回京立刻處斬,沒收沈家全部家業(yè),另外還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但是像慕青璃這樣的管家小姐不知道也很正常。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慕青璃眉心皺起,知道自己是弄了個天大的麻煩。
沈香菡哭泣著道:“我父親雖然富有,可是子嗣一直不昌,正妻多年無所出,便主動將自己的表妹說給爹爹當平妻,也就是我娘……”
“我娘生下了我,就將我過繼給大娘撫養(yǎng),大娘待我視如己出,官兵抓人的時候她將我從密道里退了出去我才逃過一劫。可是她已經(jīng)來不及逃跑了,我進去不久之後就聽見了大娘的慘叫聲,還有我娘……嗚嗚……”
“你沒有死,官兵都沒有搜尋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怎麼可能躲得過四處官兵的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