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最近父親可有去你那裡？”慕青璃問道。
謝瓏兒木然的搖了搖頭：“老爺沒有來過妾身這裡，二小姐若是想知道什麼，怕是妾身幫不了您了。”
她不知道慕青璃今兒爲什麼一定要將她叫出來，但是這會兒心情也不是很好，甚至還有些怨氣。
她就想一個人在屋子裡呆著，可慕青璃今兒一定要讓她出來，卻是問了有關慕之洵的事情——謝瓏兒心中的火氣幾乎是壓抑不住的，她沒有了孩子，慕青璃卻只關心慕之洵的行蹤？
慕青璃見狀沉默了一下，纔對謝瓏兒說道：“姨娘，你擡頭看哪裡。”說著伸出玉指指向前方的一個方向，謝瓏兒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卻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同的。
“這涼亭建在高出，從這裡看去，能看得見這花園子裡的大部分景緻。”慕青璃說道，“可是姨娘在這裡坐著，心卻依舊沉在谷底，將眼前的景物視若無睹。”
謝瓏兒聽到慕青璃這般說，有些激動的說道：“那是因爲妾身失去了自己的新生骨肉，二小姐沒有爲人母，是不會明白的！”
她話都出口了纔想到這是在跟慕青璃說話，一時間有些後悔，抿了抿脣正打算道歉，卻見慕青璃揮了揮手。
“我不怪你，你說的沒錯，我從來沒有當過母親。”慕青璃看向遠方，手中的團扇輕搖，“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你的未來打算怎麼樣呢？”
謝瓏兒一愣，張了張嘴道：“我不知道。”
她從落胎之後，情緒就很不穩定。
情況好一些的時候便態度平和，情況不好的時候神情激動，而且自己很萎靡。
謝瓏兒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兒，但是慕青璃知道。
她這恐怕也是抑鬱癥的一種。
因爲家中本來就明爭暗鬥，長期生活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中，又沒有知心的人能傾訴，現在這孩子的去世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謝瓏兒的情緒暫時失控。
她如今看來還不太嚴重，要是仔細調理還是能痊癒了，可聽之任之讓她在心裡越積壓越久，後果就不可想象了。
這也是慕青璃今天將她約出來的原因。
“姨娘，你的孩子沒有了，便是沒有了。”慕青璃聲音堅定卻輕柔的說出這句話，“便是你再難過，他也回不到你身邊，我沒有做過母親，但是我能理解懷胎那麼久的期待，你的痛苦我都知道。”
謝瓏兒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今天找你來，問道父親，並不是跟你打聽他的行蹤，只是想告訴你，父親他這段時間都沒有回家住了。”
因著家中烏煙瘴氣的，慕之洵心中厭煩，不是出去眠花宿柳，就是去了外室那裡，這也是慕青璃讓冷血跟蹤了兩天的出來的結論。
“我知道你這會兒並不在意他的行蹤，你本來就對他無甚感情，所有的討好，所有在溫情都是你的面具，你希望得到他的垂青，讓你在家中過得更好，就必須討好他。”
“所以現在你覺得萬念俱灰，就壓根沒有了應付他的心思，聽見他去外面了也不會傷心難過，對不對？”
謝瓏兒閉著眼，但慕青璃知道自己說對了。
“我不是來對你說什麼‘往事如煙，過去就罷了’，有些傷痛是永遠沒辦法癒合的，但是姨娘你可還記得自己要什麼？”
“當初你費盡心機的嫁給我父親，是不想如你的父母那樣平平凡凡的生活一輩子，手中一點兒權利都沒有，看見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都要卑躬屈膝。”
“那現在，你可還有那時候的動力？”
“我不能逼著你振作，但你是否知道，每年皇宮裡那麼多萬里挑一的美人兒，就是這樣一點點的枯萎的。因爲各種不如意，各種鬱結，最後死在了那九重宮厥裡，而後馬上就會有新的人頂替她們，多年之後，就無人再會記得那些紅顏。”
“咱們家雖然不是皇宮，但仔細想想，這庭院深深，卻是沒什麼區別的吧。”
“往前是生，停下是死，縱然走下去很累，但累又何嘗不是一種活下去的感覺呢，總好過萬般虛無吧。”
慕青璃嘆了口氣：“你若是想暫時歇歇，就什麼都不要想，權當這段時間父親去了任上，你要是想就此沉寂……便當我今日什麼都沒有說吧。”
慕青璃說完，將茶杯放回了桌子上，起身往亭外走去，臨走之時才轉過頭對謝瓏兒說道：“姨娘，有時生活就是忍他人所不能忍，方能得他人所不能得，人間這座修道場裡，怨憎會，愛別離，沒人能輕易處之。”
生活就是忍他人所不能忍，方能得他人所不能得……
慕青璃這句話像是回聲一樣在謝瓏兒的腦海裡縈繞不去。
她呆呆的坐了好久，最終流下一行清淚，嗚嗚的哭了起來。
……
慕青璃聽見杜鵑回稟說謝瓏兒自從那天回去之後好了很多，雖然精神還是有些不好，卻每天堅持出門看看花草，去池塘那裡餵魚。
慕青璃便也放了心。
謝瓏兒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悟性還高，總歸是能慢慢好起來的。
解決完謝瓏兒是事兒，慕青璃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尋了一日找到慕青瓔和慕青蕓，說出了要帶著張驍出去一事。
慕青蕓看不上張驍此人，也不願於夫人的孃家人多打交道，但是既然慕青璃都這麼說了，她自然也不會反對。
慕青瓔倒是有些不耐煩，因著蘇雲逍的生辰就要到了，她整天忙著親手做生辰禮，哪有時間陪著張驍出去。
慕青璃自然不會這般讓她輕易打發了，又派了杜鵑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
最後慕青瓔完全是被煩的沒辦法，加上說起來張驍怎麼的都是她的親表哥，要是讓慕青瓔和慕青蕓陪著去了，她自己反而躲在家裡，說出去的確不像話。
於是便也同意一起前往。
慕青璃跟張氏和孫氏說了以後，孫氏想著端午節就要到了，便提前讓他們出去轉悠一圈兒。
這天慕青蕓早早就收拾好了，興奮的在大廳中等著，看見慕青璃來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三妹怎麼這般積極？”慕青璃看張驍和慕青瓔還沒來，便坐下和慕青蕓說了話來。
“自然是想要出去呀。”慕青蕓臉色有著喜色，“已經好多個月沒有出過門了，今天沾二姐姐的光，總算能出去看一下了。”
她在家中的身份不必慕青璃，要是沒事兒是絕對不能出門的。
慕青璃也就是因爲是嫡女，還有個郡君的身份，平時想出門也就出去了，只要帶個面紗，孫氏便也不說什麼。
慕青蕓上次出門都是好幾個月前了，怎麼能不激動。
“是，今天出去三妹可以好好玩玩，再過幾天便是端午佳節，彼時有龍舟賽，更是熱鬧。”
“嗯。”慕青蕓想到能出去，便重重的點頭。
慕青璃見狀心中對她也同情了兩分。
這個時代的女子著實可憐了些，說起來前世的犯人每天都能定期放風，可這個時代的女子，命運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她們的一生都註定活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中，出嫁之前是一個，出嫁之後是另一個，重生到死都掙脫不了束縛。
慕青璃也是頗爲慶幸，因著自己的努力，總算是沒有落到一點兒自由都沒有的地步，那也太可憐的些。
兩人正說著話，張驍便來了，又過一刻鐘纔等來姍姍來遲的慕青瓔。
“走吧，趕快出去趕快回來。”慕青瓔臉上露出些許不耐來。
張驍本想與她上去搭話，見狀也乖乖的坐了回去，沒敢貿然上去。
慕青璃斜睨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只是帶著三人分別上了馬車，叫平叔他們往江邊走去。
雖然說端午是賽龍舟，但是那天江面上定然是人山人海，要是想玩，還不如今天自己做船玩個痛快。
慕家也是在皇城的正中心，衆人走了好久纔到江邊，慕家的船一早就在這裡等著。
慕青蕓見狀快跑了兩步，興奮道：“二姐姐，咱們今兒能玩多久？要是祖母沒有規定，晚點走可好？”
慕青璃正想要說話，就聽到慕青瓔不耐煩地聲音：“你沒聽見我剛纔說了早去早回麼，要待你自己待著！”
慕青蕓本來滿腔熱情被這一句話壓了回去，但是慕青瓔的身份比她高得多，現在她雖然不打算討好夫人，卻不敢輕易得罪家中的嫡女。
慕青璃見狀隨意笑了笑，圓了一下：“倒也沒事，反正過些天還能再出來，到時候的人定然比現在多得多，也更熱鬧。”
“嗯，那到時候定要好好看看。”慕青蕓接過慕青璃遞過來的臺階連忙說道，心中對她也多了些感激。
同時，對慕青瓔的不滿也涌了上來。
憑什麼她要對自己呼三喝四的，現在二姐姐都是郡君了，也沒有像她這般目中無人，這慕青瓔可真是越來越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