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處處透漏著詭異，還是小心爲上。

“自然是不想。”慕青璃回答的乾淨利落，“這點想必王爺也能理解，遠嫁和親這種事向來只有昭君和文成那種大義之人才做的出來，慕青璃自問目光短淺，無才無德，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並不想肩負兩國和平之責，如此這般還是做個平平凡凡的小女子罷。”

昭君和文成公主，自然是給國家帶來了安定，但是她們自己的一生卻毀了。

昭君在自己的丈夫死之後按照當地習俗，被迫嫁給繼子，她的孩子中有跟第一任丈夫所生，也有跟自己的繼子所生，這對一個從小接受漢家思想的女子是何等的屈辱。

文成公主就更不用說了，嫁去西藏鬱郁不得志，還只是松贊干布的妾室，不過後代在宣傳的時候刻意忽略的這一點。

在後世的教科書中，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昭君和文成給兩地的人民帶來和平，簡直是千秋萬代的不世之功，只不過誰也沒有問過她們想不想，願不願。

這兩個女子就這樣被綁架到了歷史的進程中，任由後世筆墨渲染，極盡吹捧，卻依舊換不回芳魂易逝的感慨。

慕青璃不願讓自己過這樣的生活，即便她有能力讓自己在大梁過得很好，她也不願意。

這一生，沒有人能逼迫她做任何事，沒有人能用道德綁架的方法制裁她，讓她被綁上“榮耀”的十字架。

最重要的是男人們在戰場上解決不了的事情，憑什麼強加給一個女子讓她去用自己的身體解決，還引以爲豪的四處宣揚，這也是慕青璃一直弄不懂的事情。

三皇子霍延柏看著慕青璃，即便隔著面紗也能發覺她身上那股堅毅的氣質越發之盛。

霍延柏脣角含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屑。

像是慕青璃這樣想法的貴女比比皆是，她們受到國家的庇佑，但是在需要她們挺身而出的時候卻退縮了，實在讓人不齒。

慕青璃看著霍延柏的樣子，眼中光芒閃動：“怎麼，三皇子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只是爲大楚皇帝感嘆罷了。”霍延柏壓了壓嘴角。

慕青璃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帶著些許冷意：“是，三皇子這般看來，的確是覺得我爲了一己之私不顧大局，可是若最後真的讓我去和親，我也不會推辭。這會讓什麼都沒有定下的時候，我爲了自己的未來奔走一二都不可以？”說道這裡慕青璃頓了一下，“再說，所有的犧牲都應該基於自願，三皇子地位卓然自然不明白，可是去想想那些爲了你們皇室一己之私就要上戰場的大梁百姓，你可會覺得‘感嘆’？別忘了，這國這家都是你們的，就算下面的人費勁千辛萬苦守住了它，也是爲你們做嫁衣。”

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個朝代的興衰迭起，苦的都是老百姓，這些無辜之人犧牲了性命，還讓這些當權者覺得理所應當。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三皇子眼神瞇了瞇，沒有說話。

慕青璃也沒有藉機再說什麼，她今天來是有事和他商量，不是讓他改變思想的。

“沒想到，寧嫣郡君倒是頗有想法。”霍延柏如是說道，“不過可惜，這件事情不由本王決定，我幫不了你。”當初還是他將慕青璃這人推到霍延楓面前，無論她舌燦蓮花也不可能讓他動容。

慕青璃卻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三殿下可知，臣女的記性向來比較好。”

霍延柏不知道她爲什麼忽然這麼說，挑了挑眉毛看著她。

“臣女在上樓的時候，看見殿下門前刻著一個小小的標識，覺得甚是好看。”慕青璃輕聲道，“不過說來也巧，這個標識，臣女在不久之前見過。”

“哦？”霍延柏漫不經心道。

“幾個月前，有一次臣女馭車出門，卻險些撞到一個小乞丐，當時在事情發生之時就有一輛馬車停在附近，而它的簾子上有著這樣一個標識，和您門口貼的一模一樣，說來也是巧合。”她當時真的只是意外看到，不過那個標識比較奇特，有些像後代的“馬踏飛燕”，故而她印象很深。

剛剛上來的時候慕青璃在門口再看見這個標識時腦中卻有靈光閃過，忽然便明白的什麼。

那天的小乞丐，可能也不是巧合吧。

霍延楓只見過她一次，卻對她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這一切總要有個源頭。

霍延柏看著慕青璃，慕青璃也看著他，最終他轉過頭哈哈大笑了出來。

“寧嫣郡君，本王這次是真的對你有幾分敬佩了。”霍延柏這般說就是間接的承認了。

慕青璃表面上淡笑著，心中卻送了一口氣。

她只是想套話，沒想到他竟真的承認。

這下事情就好辦很多了。

“王爺客氣，我也就是這麼一猜測。”慕青璃靜聲道，“說來也是奇怪，我與貴國太子殿下從無交集，大楚比我適合和親的女子數不勝數，他那日的舉措讓我覺得奇怪，所以纔會聯想到王爺。”

那天霍延柏的出現不是巧合，他出現在那裡就是去幫霍延楓選妃的。

也許是她的反應讓他覺得不錯，便上報給了霍延楓，而後者理所當然的對她產生了興趣。

“不錯。”霍延柏倒是沒有否認的意思，淡淡笑道，“寧嫣郡君當時的舉動很是出彩，本王在大楚製造了很多‘意外’來幫助太子殿下選妃，郡君算得上是做的最好的那一類人。”

慕青璃笑道：“臣女做的再好，恐怕也不是殿下選我推薦給太子的願意。臣女猜測，殿下之所以想將我推薦給太子，是因爲——”慕青璃壓低身子靠近霍延柏，低聲說道，“因爲您不想讓他娶五公主，那樣一來只會鞏固他的勢力，讓他的太子之位更難撼動！”

霍延柏身子一震，眼中殺氣忽現：“你說什麼！”

這次的殺氣不像是以前那般只是想要試探她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殺意，想要將她滅口。

慕青璃神色未變：“看來臣女是猜對了，不過三皇子也不用著急，臣女還是站在您這一邊的。”

霍延柏沒有說話，他現在是真的正視起了慕青璃。

“想想也是可氣，雖然您不是皇后親生，但是既然收養在了皇后膝下，也是名分上的嫡子。”慕青璃不急不緩道，“可是太子從出生就被請封爲世子，樑皇繼位後第一件事就是將他立爲太子以安國本，卻對您不理不問，這樣想來著實讓人心寒。”霍延柏在樑國肯定也是很尷尬的。

在這個時代人們極爲看重“過繼”，自從三皇子被皇后收到名下的那一天他就是皇后的兒子，可是現在比他小的樑太子就因爲是皇后的親兒子，從一出生就得到了嫡子的殊榮，他卻只能接收旁人同情的眼光。

那背後的議論，足以殺人。

他們都說他好運又可憐，名分上比其他皇子都要高，可是就因爲名不副實又要被暗地奚落，甚至在比自己小的太子面前只能假裝俯首帖耳。

憑什麼？

慕青璃看他這般，聲音越發的輕柔：“想想你三歲之前的生活，皇后將你看作親生兒子，宮中的其餘人對你也無不適恭敬有加。可是自從他到來，你就要學會夾起尾巴，你哪怕心裡恨得要死都只能裝作歡喜。小的時候看著襁褓中的太子，你多想狠狠的掐死他啊，可是你不能。你能做的，只是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從懂事的那天起就對你頤氣指使，而皇后對你也不再上心，將你當成可有可無的人……”

現代的時候她因爲興趣，曾經跟國外的催眠大師學過幾天催眠，當然做不到不知不覺將人誘惑了的地步，不過勾起對方心中的念想，形成一個誘導作用還是沒問題的。

她對三皇子說的這些事情都不是她親眼所見，全是隨口胡編的，不過想來應該和三皇子的心路歷程相差不遠。

三皇子沉浸在慕青璃編造出的那個幻想中，卻實打實的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站，背後一個激靈忽然醒了過來。

“你……”他下意識的想說你怎麼知道，可是又覺得這麼說會直接暴露自己，就將那些話嚥了下去。

但是後背還是溼了一片。

“臣女只是猜測，殿下不用介懷。”

三皇子咬了咬牙。

慕青璃說的都沒錯，這的確就是當初的他。

他本來無憂無慮的長大，雖然也隱隱聽過自己不是皇后親生的傳聞，而且父皇每次看見他都是淡淡，不過皇后對他很是上心，真的見他當做親生骨肉對待，他小時候也沒什麼遺憾的。

可是自從太子出生，所有加在他身上的光環都褪去了。

下人們的伺候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皇后也顧不上管他，再皇上來的時候他們倆人會將太子抱在懷裡逗弄著，沒人看見角落中的自己。

那時候他才明白，他們纔是一家人，自己不過是個看客。

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幾乎是致命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