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的極快，幾乎是窮盡了畢生的速度，兩側的人只能看見一團墨黑色飄過。
墨鳳祈的腳步在正堂前停下了，隨之停下的，還有在場所有人的動作。
他們都放下手中的動作，詫異的看著墨鳳祈。
一陣蕭瑟的冷風吹過，將他的衣角掀起，猛烈的彷彿要裂開。
“哥……”墨婉琳撥開人羣，看著墨鳳祈站在那兒，忽然衝過來緊緊抱住他，憔悴的臉上，眼淚再也止不住的落下，“哥……我……嗚……”
逍王和逍王妃薨逝，這在大楚是石破天驚的消息，墨婉琳的父親回不來，她作爲逍王府唯一的主子掌管大局。
這些天她裡裡外外打理妥當，沒出半分差錯，在外面面前也是一副堅強的模樣，正因她的存在，才免去了一羣心懷不軌之人對逍王府的虎視眈眈，才能拖到墨鳳祈回來。
只是此刻，她見到墨鳳祈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所有的情緒傾涌而出。
與墨婉琳的悲痛不同，墨鳳祈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他一直看著棺木的方向，似乎連墨婉琳的出現都沒有注意到。
輕輕推開墨婉琳，墨鳳祈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他走的很慢又很堅定，彷彿每一步的用了畢生力氣。
一步一步。
“呼。”慕青璃這時候也跑了過來，墨鳳祈跑的極快，她用盡全力也跟不上，最後還是虧得會功夫的婢女用輕功帶她。
慕青璃瞧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她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
“世子妃……請穿上這個吧。”
有下人將一襲縞素的衣衫遞給慕青璃，她下意識就想推開。
她也不相信！
即便到了現在，她也不相信逍王和逍王妃已逝！
“別鬧。”關鍵時刻蘇聽南一把將孝衣拽回來，低聲對慕青璃道，“鳳祈悲傷過度來不及反應，你可萬萬不能也亂了陣腳！”
“可是……”
“沒有可是！”蘇聽南的聲音中罕見的透著嚴厲，“想想如今的情況，逍王和王妃一夜暴斃，有多少人等著抓逍王府的毛病！”
這話像是一道驚雷在慕青璃的耳邊炸開。
是了，是了。
逍王府從大楚建國以來就是一字並肩王，世襲罔替，是皇權之下永遠的第二位，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位置讓多少權貴眼紅，大楚建國百年來，權貴換了一茬又一茬，誰又敢說不羨慕“世襲罔替”這四個字，恨不能取而代之？
只是逍王府百年忠良，多有戰死沙場，在百姓中威望極高，皇帝也指望著他們去前線打仗，所以沒有人敢去踢這塊鐵板。
如今可大不相同了。
前兩年蠻族被剿滅，大楚的宿敵滅亡，唯一說得上威脅的也就是宗廟和樑、晉。
隨著宗廟的落敗，大楚從饑荒中漸漸脫困，大梁和大晉合圍大楚的想法也不攻自破，短時間內大楚連外患都沒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旦所有敵人的消失，原本用來殺敵的利刃，就變得危險起來。
皇帝再也容不下逍王府了。
難道說逍王和逍王妃的死和皇帝有關？
慕青璃想到此處，猛地打了一個激勵，朝著蘇聽南看去，想要找他確認這想法。
蘇聽南目光閃動，看向她的眼神中其中夾雜著一絲警告。
真是這樣。
慕青璃手心涌出冷汗，蘇聽南則趁此機會將孝衣給她披上，在她耳邊低聲道：“千萬記住，這段時間逍王府如履薄冰，你一定要撐住！”
雖然蘇家定會堅定不移的站在逍王府這邊，面子上卻不能來往過密，免得讓皇帝心中更加猜忌。
於此同時，墨鳳祈終是走到了正堂停著的兩個棺木旁，他只頓了一秒，就將手伸了過去打算推開棺木。
“世子！”旁邊的人見他如此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過去阻止他，“萬萬不可打擾王爺也王妃的在天之靈啊，你這……”
剩下的話在看見墨鳳祈面容的那一刻生生被嚇了回去。
那是怎樣一張臉呢？
分明是俊秀精緻的面容，此刻繃緊的帶了風雨欲來的張力，似乎隨時會爆發出來吞噬一切，那雙紫色的眼睛，夾雜著嗜血的光。
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緊緊壓抑著，又像是一隻攜著最後寧靜的野獸。
風雨來臨之前，最後的寧靜。
那人吞了吞口水，退了下去。
墨鳳祈繼續低下頭將目光放在棺木上，手指微微一顫，猛地將棺木推開。
那一瞬間墨婉琳閉上了雙眸，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身子顫抖的蜷成一團。
慕青璃上前兩步，將棺木中的一切盡收眼底。
逍王妃安詳的躺在那裡，除了臉色蒼白些，她的肌膚甚至還有彈性，就像是睡著了。
於此同時空氣中帶了檀香的味道，味道這味道的慕青璃，眼中最後一絲期望也破滅了。
這香氣是防腐的，是衆人爲了不讓逍王妃的屍身腐壞，可以放在她的棺材裡。
慕青璃的心忽然一空。
從初見之時，她就驚詫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女子，美得驚天動地，卻又無聲無息。
這女子終是不在了麼？
慕青璃緊張的盯著墨鳳祈的背影，生怕他扛不住這一打擊，可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墨鳳祈不知這樣看了多久，又推開右邊的棺木，裡面的逍王也是那般躺著，只是面上多了些從來見不到的悲傷。
墨鳳祈看了一會兒，平靜的蓋上棺蓋。
諾大的屋子裡，沒有半分聲息。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鎮住，即便沒有人說話，也陡然生出一種連呼吸都上不來的緊張感。
“怎麼回事？”墨鳳祈的聲音空蕩蕩的迴旋著，卻讓聽的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沒人敢接話，唯一不怕他的墨婉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顯然也回答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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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一個哀婉的女聲傳來：“王妃在午夜裡忽然吐血，御醫御醫趕到的時候王妃已經去世了，王爺……幾日後也離世了，御醫說是悲傷過度，心臟在夢中停止了。”
因爲逍王和逍王妃感情甚篤，甚至有傳言說他是自盡，但知道內幕的人都曉得逍王是真的猝死了。
墨鳳祈猛地看向出聲的那人，目光如刀。
慕青璃也擡頭看去，瞧見那女子不過愣了一秒，一個名字就跳入她的腦海。
“傅心瑤。”墨鳳祈一字一句道，“你將這話再說一遍。”
眼前的女子，正是一直住在逍王府的傅心瑤。
她此刻也穿著一身縞素，甚至比起慕青璃和墨鳳祈的倉促，她這一身衣服無懈可擊，臉上掛著淚痕，雙眼腫的像是桃子。
“哥，她說的是真的。”墨婉琳趕緊擦乾眼淚，“伯父……伯父他的確是因爲這個原因離世的。”
至於逍王妃，她中蠱這麼多年，身體又一直都不好，御醫都不敢推測她的死因。
“對不起……”傅心瑤緊緊咬著嘴脣，泫然欲泣的看向墨鳳祈，“對不起，我真的很想很想救王妃，可是我不知道會發生這一切，真的對不起……”
傅心瑤用帕子捂住臉，哭的無助。
慕青璃卻敏銳的察覺到，周圍人對傅心瑤的態度不同了。
她之前要是沒記錯，傅心瑤一介孤女在逍王府並不得人心，誰都曉得就算有逍王給她撐腰，但墨鳳祈是絕對不會娶她的，所以大家對她雖然恭敬，卻也只是面對客人的恭敬，不會像對自家主子般上心。
可這會兒下人們看向她的目光卻是夾雜著敬畏的。
慕青璃心中的警鈴猛地響起。
她向來都是個見微知著，最擅長從細節處揣摩人心的人，這會兒絕對不會騙自己說什麼都沒有，其中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
不過馬上慕青璃心中的疑問就得到解答。
“哥，這也怪不得傅姑娘。”墨婉琳說道，“自從伯父和伯母去世，她在旁邊幫襯我很多。”
墨婉琳說這話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只是不想讓墨鳳祈繼續爲難傅心瑤，可來祭拜的人聽見這話，面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目光飛快的掃過墨鳳祈、慕青璃和傅心瑤。
誰都知道傅心瑤和墨鳳祈的婚約，是當初逍王定下的，一直到墨鳳祈離開都處於懸而未決的狀態。
如今還沒個定論逍王就死了，墨鳳祈身爲人子，最大的孝順就是等著孝期過了，將傅心瑤納了，就算不能給她逍王世子妃的身份，好歹也要是個跟慕青璃平起平坐的身份。
不然怎麼對得起逍王。
尤其是傅心瑤還主動操持這葬禮，分明是將自己當做這家的主人了啊。
好多人心中都是這麼想，但礙於場合並沒有說出來。
慕青璃沒有理會她，上前兩步將那一件麻衣批到了墨鳳祈身上，神色黯然道：“穿上吧。”
墨鳳祈身體微微顫動了下，再沒拒絕。
衆人一直壓著逍王和逍王妃的屍體不下葬，就是在等墨鳳祈回來，如今他回到京城，自然一切都被拍上日程。
慕青璃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