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神，手中的糧食有限，救不了所有人，只想力所能及幫助他人的同時保證自己家人無恙。
她所求者，唯墨鳳祈和平南侯府的平安，僅此而已。
顏修然也不是蠢人，聽出了慕青璃話語中的意思，一時間愣在了那裡。
“你是說……”他驚疑不定的看向慕青璃，卻見後者肯定的點了點頭。
“萬不得已之時，必須狠得下心。”慕青璃垂下眼睫，“不然我們走不到雲南的。”
顏修然嘴脣翁動，沉默良久才說道：“好，要是情況真的難以控制，我會讓侍衛動手的。”他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窮酸書生，雖不像墨鳳祈每日在戰場直面廝殺，卻也經歷著不少朝堂的陰謀詭計，早就練就了冷硬的心。
“嗯。”慕青璃見他答應也落下一樁心事，轉身坐回了馬車裡。
暮嵐看著慕青璃進來沉默不語，直到車外顏修然的腳步聲離開，她才慢吞吞的開口：“你這是犯了殺孽。”
這次慕青璃前往雲南，連霜兒和杜鵑都沒帶，獨獨帶上了暮嵐，就怕到了雲南有什麼意外需要醫者。
慕青璃神色未動，笑的清淡：“我犯下的殺孽多了去了，多這一件不多，少這一件也不少。”
她做好自己就好了，從不估計旁人的看法。
暮嵐打量著慕青璃，語氣也很淡：“都說兒子肖母，我一直以爲世子就算是某一天有了心儀的女子，也是如逍王妃那般的……他當初爲何明知道你這樣的性子，還會傾心於你？”
京城那麼多世家女子從來沒有入得了墨鳳祈的眼，上至公主下至民女，多得是覬覦他的女人，慕青璃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可以得了墨鳳祈的青眼。
慕青璃饒有興致的轉過頭看向暮嵐。
她的話向來很少，自從墨鳳祈將她安排到自己身邊，這是兩人說話最多的一次。
“我回答你的問題，你也回答我的，這樣纔算公平。”慕青璃眸光點點，“說實話，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身份，你當初怎麼入了逍王府的？”
暮嵐二十多歲，這個年紀的女子在古代通常嫁爲人婦，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可暮嵐孑然一身，平日在逍王府是類似隱身般的存在，神龍見首不見尾，墨鳳祈和逍王從來沒說過什麼。
今次慕青璃離開之前來找她，請她陪著一起去雲南，暮嵐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絲毫不顧及慕青璃世子妃的身份，最後是顧及著墨鳳祈的安危才勉強答應跟來。
這哪裡是個下人應該有的態度和作爲。
暮嵐聽慕青璃這麼說，勾了勾嘴角，也不接話。
“不想說就算了。”慕青璃撇了撇嘴角，不再深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的確是好奇，但也不至於逼著暮嵐說出來。
暮嵐見慕青璃這般，想了想道：“要是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她說的平靜，掩不住其中的鄭重。
“哦？”慕青璃好奇的看她，“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
“因爲我有預感，”暮嵐頓了下：“我這一去，就再回不來了。”
……
隊伍浩浩蕩蕩的朝著南邊走去，分明是盛夏，但天氣反常詭異，時而大風大雨，時而飛雪漫天，目之所及皆是赤地千里，所有還未長成的莊稼已經凍死在田野裡。
這條路是慕青璃去年走過的，因爲這是雲南通往京城的官道，兩旁來往商販很多，居民安居樂業富庶，衣食無憂。
去年慕青璃來這裡的時候，還時不時的能看見幾個孩童打鬧的跑到官道上來嬉戲玩耍，或者是揹著柴火的老人停下來在路旁歇腳，笑瞇瞇的看著他們這些遠方來的車馬。
短短一年的時間，已物是人非。
他們這次一路走來，不說是十室九空，也都一片荒蕪，之前路過的村落盡數破敗，只剩些個老弱婦孺，能跑得動的都逃荒去了，跑不動的只能等死。
如此走了幾日，便到了湖北的邊界，衆人也風塵僕僕的走了大半個月。
顏十一勒住馬，對後面的侍衛們朗聲道：“在這兒休息一日明兒再走，大家就地安營。”
“是。”衆侍衛依舊是整齊劃一的迴應聲，細聽下去卻有些個疲憊，這種疲憊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日日入目所及民不聊生的景象，無一不震撼人心。
慕青璃走下車，活動了下發酸的胳膊，走到篝火旁邊坐下，拿出乾糧小口吃著，眼睛一瞟看見顏十一眉頭緊皺。
“怎麼？”
顏十一聽見慕青璃的聲音並沒有回頭，也沒說話，還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前方的地圖瞧。
慕青璃啃著乾糧轉頭看了眼，不由“咦”了一聲，神色也嚴肅起來：“這是前往雲南的地圖？”
顏十一手中的這地圖極爲詳，比例尺頗大，地理因素描述詳細，在古代已經是難以想象的精品。
“嗯。”顏修然應了一聲，見慕青璃看的認真，不由問道“你能看得懂地圖？”
慕青璃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要說權術計謀是她的本性，天生就會的，地圖這種東西總不可能有人教她。
出乎他的預料，慕青璃伸出一隻手指落在某點：“你是不是在看這裡，擔心這段路途狹窄，我們路過要是遇到埋伏，連逃跑的後路都沒有？”
越是往南，離平原的地形就越遠，十萬大山可不是說著玩的，地勢陡峭纔是事實。
要是往常，走官道的時候小心些也不會出事兒，但今時不同往日，想到那麼狹窄的官道上前後碰見流民，後果真不堪設想。
“不出意外，再有五六天我們就走到你指的這裡那兒了。”顏十一滿心憂慮，都顧不得計較慕青璃怎麼會看地圖的，“去年你和鳳祈走這條路的時候，其中的情景可還記得？”
這地方山多路崎嶇，易守難攻，對於熟悉地形的流民來說自是極好，對他們卻是場災難。
慕青璃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道：“我不記得了，去年一直是鳳祈在帶路，我只要跟著他走，不過行至中途，的確是有段路很不好走，有好幾天的時間我都是陪著他騎馬，因爲馬車過不去那麼窄的路。”
“那就應該是這裡了。”顏十一嘆了口氣。
他一路上都在想對策，可想到的方案又被自己一一否決。
“可是能繞開此處？”
“不行。”顏十一在地圖上指給她看，“這邊山脈起伏綿延數百里，將往西的道路都堵死的，我們只能遠遠沿著山脈走，要是想繞開這一段，可能要多出半個月的時間來。”
半個月什麼事兒都有可能發生，雲南如今的情況也等不得。
兩人想了半天也商量不出的十全十美的辦法，慕青璃乾脆把心一橫： “那就在這裡休息幾天，再想不出辦法就只能硬闖了。到時候把麻袋弄結實了綁在車上，四個侍衛護送一輛車，能闖過去多少算多少。”
他們擔心的不是能不能闖過去，畢竟一羣訓練有素的侍衛對付些個流民還不在話下，他們擔心的是起了衝突闖過去之後，糧食還能剩下多少。
糧食。
按照慕青璃的預想，這一批糧食做成粥，能讓大理全境撐個一段時間，至少將這一個月熬過去，穩住民心再說。
“這也是個辦法。”顏十一喃喃自語，緊緊盯著地圖想對策，過了好久纔想起來慕青璃還在這裡，對她揮了揮手道，“你趕緊休息吧，這段時間一路奔波的，可別到了雲南再病倒了，到時候我可沒辦法跟那冰山交代。”
慕青璃聽他說起墨鳳祈，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少年明豔的紫色眸，心中似有暖流滑過。
她跑了這麼遠，奔波萬里，終是快要見到他了麼？
“好，你也早點休息。”
跟顏修然打了個招呼，慕青璃找了還算乾淨的地方躺下。
這兩天風塵僕僕的趕路，身體累得要命，一躺下才發現渾身的骨頭都在痛，可精神放鬆下次來反而睡不著覺。
慕青璃平躺著看向星空，見漫天星斗閃動著靈動的光芒，在無垠的夜空上盤旋著，她就這樣呆呆的望著，似是要看癡了去。
“你這樣睡著了容易著涼。”暮嵐的聲音從她身後繞了出來，順手扔了一件衣服給慕青璃。
慕青璃早就發現了她嘴硬心軟的毛病，含笑謝了，卻還是維持著看天空的姿勢一動不動。
暮嵐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天，淡聲道：“如何？”她以爲慕青璃是在透過夜空看看明天的天氣。
“不錯，比京城的星星亮。”慕青璃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暮嵐一時無語
慕青璃似是沒有察覺到暮嵐的沉默，呵出一口氣道：“今天的星空真美，好久沒見過這麼璀璨的星空了。”
便是她嫁給墨鳳祈這半年，說是夫唱婦隨，可身邊的雜事不斷，兩人反而不像之前自由。
他新婚燕爾未過，就前往雲南給逍王妃找藥，如今又見災荒，兵荒馬亂的，讓慕青璃在這樣的夜晚格外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