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鳳祈這樣，便也承認了。
原來那天他看見“顏十一”屍身時便覺得奇怪，雖然那人身形與他一模一樣，但面部損毀嚴重，倒像是有人故意爲之，不想讓旁人發現眼前之人不是顏十一。
再者就是那屍體做的太過刻意。
衣物是顏十一的，摺扇也是顏十一的，那把他從不離手的摺扇安安靜靜的躺在屍體旁，若是戰事已經嚴重到了他必須犧牲自己，爲何摺扇反而能保存下來？
墨鳳祈當時心中就生了懷疑。
永定伯府在大楚的朝堂上位置極高，對於宗廟來說，一個死去的顏十一價值遠沒有活著的高。
想到這一點墨鳳祈表面上假裝上當，還送了死訊回京城，私下去將手下的人分成兩撥，一面去查探顏十一是不是真的落在宗廟手裡，一面去尋慕青璃的下落。
所以今兒她與他說的這些都在意料之中。
“這就好。”慕青璃心下放心一半，“他總歸是爲了救我才如此，能平安是最好，免得要欠人情。”
慕青璃語氣輕鬆，聽在墨鳳祈耳朵裡卻不是滋味。
她試圖撇清與原先有關的一切。
一個念頭浮現在墨鳳祈腦中。
她寧死也不想將自己拉下水，她知道顏十一不是因她而死後長舒一口氣。
所以呢，她下一步是什麼，將一切清算後，真如她所說的離開嗎？
墨鳳祈嘴脣翁動，正準備問什麼，忽然耳廓一動，眼神都變得凌厲：“他來了！”
說罷起身準備暫時躲起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看向慕青璃。
“沒事的，他不會現在就動手的，離午夜還有一點時間。”慕青璃猜到他的想法，連連擺手，“你快進去，千萬別讓他發覺了。”
白阡陌那女人陰狠狡詐，但有關聖尊之事說的卻是實話。
那人武功太高，墨鳳祈的年紀連他的零頭都不到，怎麼可能佔得了便宜？
慕青璃深吸一口氣，剛剛準備好，就見那扇宣判她命運的門緩緩打開，聖尊帶著笑意站在門口。
屋外的風隨著他的步伐也涌了進來，已經適應煉丹室溫度的慕青璃被冷風凍得顫動，面上卻沒有多餘的神情。
透過聖尊的肩膀，慕青璃看見外面虔誠的跪著密密麻麻的人，都是宗廟之人，跪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將她捉來的蒙面人和看不清神情的白阡陌。
看那樣子少說有一百多號，而且顯然能跪在這裡的都是宗廟中的排的上名的，排不上的都沒資格進來跪。
只看了一眼，慕青璃的心就哇涼哇涼。
那麼多人守在唯一的出口，等下就算墨鳳祈有那麼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殺了聖尊，他們要怎麼從宗廟的重重包圍中跑出去？
慕青璃嚥了咽口水，儘量讓自己保持淡定。
聖尊一步步的往裡走，大門也在他身後關上，大殿中只有他與慕青璃相對而視。
“你可知自己大限將至？”聖尊一如初見，輕飄飄說出這幾個字。
但仔細看去，他比和慕青璃初見時又老了兩三歲的樣子，眼角已經有了細密的紋路。
慕青璃從他進門就一直盯著他，見其步伐穩健，面上也沒有異色，顯然沒有發覺躲在暗處的墨鳳祈，心中略微放心。
聖尊雖然武功絕佳，但他魂魄之期將近，不說老化時間加速，五感也開始遲鈍，內力還在，聽覺卻不如以前敏銳，再加上想到永生心神激盪，便沒有注意到墨鳳祈。
“猜也能猜出來。”慕青璃冷笑道，“你吃了慕青芙的人血饅頭，竟還是老了這麼多，難怪你迫不及待的想殺我，我猜這段時間你不應該只是年紀變老了，恐怕武功什麼的也削弱了不少，再拖下去就生生老死了吧。”
她這話是猜測，也是說給墨鳳祈聽的，告訴他聖尊實力被削減。
聖尊被她這麼講也不生氣，和煦的說道：“不錯，所以纔要你來幫我續命啊，等著將你的魂魄吸收淨了，我便徹底擺脫壽命的限制，去做自己百年前就應該做的事情了。”
“‘百年前就應該做的事情’。”慕青璃翻了個白眼，“那就應該是入土了吧。”
若不是湊巧找到夏太祖留下的東西，眼前這人早就歸爲塵土了。
“不是。”聖尊面上笑容微斂，帶了些正色，“我要的，是一統江山，絕不會再任由它七零八落，到時候大楚、大晉大梁，都要從歷史上消失的乾乾淨淨，寡人才是唯一的王，千秋萬代，這華夏的江山，千秋萬代都是我的！”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用了內力，慕青璃震的耳膜都在痛，“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雖然看不見後方，但慕青璃還是感覺墨鳳祈動了一下，便立刻開口說話，警示墨鳳祈別衝動。
“癡人說夢……”慕青璃說的太著急，氣息有些不穩“還寡人？你……你這是連皇帝都不想當了，打算效仿先秦的奴隸制社會，將這滿天下的人都變成你的奴隸？”
當年秦始皇開創“朕”作爲皇帝的專有稱呼，就是覺得在他之前，那麼多的諸侯天王都稱呼自己爲“寡人”，他不想與那些人一樣。
有意思的是如今聖尊嫌棄“朕”和歷史上所有的皇帝稱呼撞車，也不滿足於封建制帝王時代，而是要回到奴隸制，將人當做和牛羊般可以買賣的商品，剝奪人性所有的希望。
慕青璃覺得心裡噁心，又有些想笑。
看來穿越這東西，有時候真的挺降智商的。
總有些傻子以爲自己穿越了就自帶主角光環，平日小作死就罷了，閒的沒事想當皇帝她也能理解。
誰還沒個夢想，誰說智商不夠就不能當皇帝！
可他竟然想開歷史的倒車，最後不摔得粉身碎骨纔怪。
如果不是聖尊的做法和慕青璃切實相關，會影響到她和她周圍人的生存，慕青璃真不打算參和此事，笑看聖尊最後自食苦果。
聖尊瞧著她的不屑，慢慢收回了身上的戾氣，又恢復到了那個謙謙君子的模樣：“我第一次見你時就說過，我既受命於天，便是上蒼的旨意，你和我來自一個地方，應當認同我的想法纔對。”
一個人能穿越的機率是多小？
穿越之後碰見上一個穿越者，那人還恰好找到了“長生不死”的法子，這概率又是多小？
若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神靈的安排，他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錯。”慕青璃面上狼狽依舊，卻還是斬釘截鐵的否認，“就算你運氣再好，好的逆了天，也不可能改變歷史的車轍，那叫螳臂當車。”
聖尊挑了挑眉，似是來了興趣，也盤腿坐在被鐵鏈鎖住的慕青璃前面，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
這百年間，他太寂寞了，他身邊的所有人受困於時代的限制，不能理解他的思想，這些話壓在心裡百年無人交流，委實是憋得慌。
反正慕青璃死定了，在這之前與她說說話也沒什麼不好。
“你剛纔說千秋萬世的統治下去，這個定論從一開始就不成立。”慕青璃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眼神淡漠，“你所謂的‘千秋萬世’是多久？你統治的人有包括了哪些？”
聖尊回答道：“我既然不死不滅，千秋萬世自是時間的盡頭，統治的領土也是如今大楚、大晉、大梁之總和，等江山穩固之後，再對外擴張，如此方合情理。”
果然是這樣……慕青璃心裡忍不住吐槽。
若不是受制於人，她真的都不想和這人說話，也不知他這一百多年都幹了些啥，硬是把百餘年的時光活在了狗身上。
或者說他前世是怎樣一個失敗的人，才能在當了統治者這麼多年後，思想依舊如此狹隘。
“首先，你只是‘不死’，並非‘不滅’，你還是能被人殺死的，不過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談，先說你的奴隸制帝國構陷。”慕青璃頓了下，“我一直以爲你上歷史課時會明白一個道理，思想不可能被一直壓制住，這是歷史的經驗。”
“不管你怎樣打壓，或者從小就給他們灌輸奴化的思想，還是會出現覺醒的人，他們會想發覺自己不應該過著那樣的生活，這種思想如同燎原之火，一旦出現就再也不能阻擋。”
“你倒時候最忙的事情就是到處平叛，終日不得安寧。”
“其二，賀桓他本身就有帝王之才，他傾其一生纔打下如今的領土，捫心自問，你覺得自己的才能比的上他？你在四處平亂的前提下，有多少精力和財力去開拓疆土，別說擴張，不縮水就不錯了。”
“最重要的一點，你別忘了就在幾百年後，西方就要開始第一次工業革命，到時候當長槍大炮打到你的伊甸園門口時你打算怎麼辦，效仿滿清再來一個閉關鎖國，最後被人用大炮轟開？還是讓那些被你教授的沒有思想的奴隸們拿著長矛去跟人家作戰？想想西方佔領美洲時對當地土著的做法，屠殺！”
聖尊看著渾身是刺的慕青璃，聽著這質問，一時愣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