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鳳祈身上揹負著三綱五常，揹負著逍王府世世代代忠君的壓力，可她沒有啊。
對於慕青璃來說，所謂的皇帝只是一個稱號，誰當不是一樣？
若是到了最後關頭，她可以勸著墨鳳祈將皇帝和皇子們殺的殺，軟禁的軟禁，從宗室弄來個兒皇帝操控，再不濟……讓這大楚變個天也可以。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還回聽她的勸告嗎？
她這麼想著，臉上露出個極爲冰冷的笑容來，心道彼時就算是用盡一切手段都要讓逍王府的兵奮起反抗，覺不能束手待斃。
她不能看著他死。
“都說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又是這種眼神，女兒家的整天戾氣那麼重做什麼……”六皇子頗爲無奈的聳了聳肩膀，“我若是真對逍王府不利，今兒就沒必要跑這一趟，隔岸觀火不是就夠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慕青璃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
六皇子繼續說了下去：“你要知道，對於大楚歷代帝王來說，逍王府都能放心的地方，你想想墨鳳祈手中握著多少兵馬，一旦有朝一日繼承這位置的人有了反叛之心，就相當於從背後捅了皇帝一刀子，防不勝防。更可況做皇帝者本來就要時刻保持警惕，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連骨肉之情都是如此，何況是一個外姓的臣子，你想想當年漢室江山，想想曾經的周天子，不都是因爲將權利分散於諸侯，才導致自己漸漸被削弱，最終造成天下大亂的結局？”
顯然，有了前車之鑑的皇帝是不打算讓它發生的。
“所以呢？”慕青璃冷笑，“感情六皇子您今兒是來宣戰的？”
皇家又如何，死的人身體一樣會腐爛，都是肉體凡胎，真當自己的受命於天？
“就是這樣了，就是這樣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六皇子看著她的神情，忽然笑了出來，“慕青璃，你知不知道自己最讓人感興趣的，就是不期然露出來的這種狠厲和乖張的神色？平日你假裝溫婉，可你眼睛的最深處，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我跟父皇一樣瞭解逍王世子，卻比父皇要了解你。”
“你絕對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其實你心眼裡壓根不看重皇權，更別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心，你是個很務實的人，在你忍受範圍之內的東西，你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旦觸及你的利益，除非是你在乎的人，其他人統統都要死。”
這樣的人是最難控制的，因爲你說的所有的夢想，所有的情懷，她全都不屑一顧。
不管用什麼大道理來壓她都無濟於事，不讓你碰的利益還是不讓你碰，說破了天都沒用。
慕青璃冷笑道：“說的不錯，繼續。”
“所以我能想象到，要是父皇他真的下令對逍王府做什麼，你很有可能聳動著世子起兵謀反。”六皇子神色淡淡，說出的卻是如此駭人的話。
不管是誰在聽見“謀反”這兩個字的時候都會產生由衷的恐懼，但這話由他這皇子說來都顯得很自然，更別提聽著的慕青璃了。
“原來的世子也許不會選擇和朝廷爲敵，可如今卻是難說，他失了自己的父母，相比你是他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他絕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到時候大楚又是一陣內亂，今年夏天天氣突變已經讓我們元氣大傷，旁邊的大晉和大梁都虎視眈眈，若這時候出了內亂，很有可能會導致傾國之禍，我知道你不在乎。”他說到這兒掃了慕青璃一眼，“可我不行。”
“從我母妃去世，父皇表面上假裝對我不聞不問，爲了不想讓我被那些人暗害，其實暗自教授帝王之術，並且用他所有能力量輔佐我登基。”
“我準備了那沒多年，不是打算當個亡國之君的。”六皇子道，“所以你能不在乎，我卻不能。”
“退一步說，我是有把握在世子不會反叛的，這對我來說便也足夠，有時候盲目的追尋過多的東西，反而會看不清腳下的路。”
這一段話倒是說得慕青璃頗爲詫異。
一般來說，皇帝屠殺權臣就是爲了能讓自己的子孫萬代坐穩了江山，可也有不少王朝因爲禍起蕭牆而逐漸走向衰亡。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六皇子真有帝王之氣，因爲他懂得退讓。
他這麼做無形之中擺平了一場風波，更重要的是還得到了逍王府的支持，其實更是棋高一著。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方纔是對她承認了皇帝和他的計劃？
雖然慕青璃早有猜測，皇帝對六皇子個故意冷落，實際上是爲了讓他得到皇位而不引起其他皇子的嫉妒，甚至還立了太子，成功的將衆位皇子的矛盾調撥開，其實都是爲了六皇子。
“我父皇的安排，你猜到了？”六皇子問道。
慕青璃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你看，所以說我不想與你爲敵，也不會與你爲敵。”六皇子緩緩說道，瞧見她微微放鬆下來的神色補充道，“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我的態度不能決定大局。”
“……怎麼說？”
“現在決心置你們於死地的是我父皇，他的身體出了很大的問題，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六皇子聲音沉了下去，“當初碧嬪給他下的毒太重了，傷了根基，再好的補藥也沒用了，去年還能勉強撐著，今年卻已經是……”六皇子忽然有些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皇帝身體不行了？
慕青璃瞪大眼睛。
怪不得他這麼著急的想要剷除逍王府，他是要保證自己的兒子順利登基，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了。
“……之所以衆人不知道，是用了重藥壓制住，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御醫坦言時日無多了。”
“那他更應該聽你的話啊。”慕青璃有些著急，“他這江山是要交給你的，你的話他怎麼不會考慮？”
“說你聰明，怎麼這時候發傻了？”六皇子無奈的搖頭，“我父皇他曾經是這世上最顯赫的人，所謂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掌控著所有人的命運，要你生你生，要你死你死。”六皇子嘴臉帶著淡淡的笑，卻顯得有些落寞，“可就這樣一個人，還是爭不過天命，你覺得他心中要作何感想？”
六皇子即將登上皇位，那心情他多少也能體會。
你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主宰了所有人的命運，卻偏偏改變不了自己的，也是一種諷刺，
“最重要的是，我即將是接替他皇位的人，你當他心裡對此就毫無芥蒂？”他抿了抿脣，“這時候的我對他有絲毫的忤逆，都會成爲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我非但不能反對他，還要表示出支持。”
他只是在告訴她，除了提醒之外，他給不出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更不會爲此反抗他父皇。
逍王府最後是生是死，全要看他們自己。
慕青璃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是的，她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了。
皇帝這是鐵了心的要收拾逍王府，按照她以前的想法，既然他都無情了，自己翻臉也不算什麼，找個人頭偷偷摸摸的把皇帝殺了，他們的危機自然解除。
可那樣一來六皇子又會不樂意，皇帝對他來說真的是父親，他怎麼可能讓慕青璃這麼做，沒必要強行殺了皇帝得罪了他，得不償失。
這就難辦了啊。
“我還有一個問題。”慕青璃頓了下，“你可以實話告訴我，王爺和王妃的死……到底和陛下有沒有關係？”
這纔是她最關心的，難以想象若真的是皇帝出手殺了逍王和王妃……
“不是。”六皇子這次回答的倒是乾脆，“我父皇一心想要讓我等級，不是給我製造麻煩，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謀害王爺的消息傳出去，首先就虧了大義，便是皇帝也怕史書工筆，所以王府的事兒與哦我們無關，逍王妃死的利器，我不知是誰做的。”
“……”
慕青璃陷入沉思，六皇子便開口道：“我先走了，以後有什麼消息再聯繫。”他走出兩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擡頭，“對你，你對那位傅姑娘怎那麼看？”
慕青璃身子一震，目光灼灼的看向六皇子：“她爹是王爺之前的屬下，臨死之前王爺對他許下諾言，定了兩人的婚事，這些你不應該早就知道嗎？爲什麼這時候提到這個？”
“因爲我想來想去，都找不到父皇用來攻擊王府的藉口。”六皇子若有所思，“逍王府歷代忠良，若說你們通敵叛國，相信百姓都不會相信的，這個藉口肯定是不行……所以我就想，到時候會不會用她來作爲突破口？”
慕青璃聽他這麼說，身子忽然一震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
是的，是的，她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那女人就是問題的所在啊！
這個孝道大於天的年代，沒有人能違抗父親頂下的婚約，若是他因爲這個拒絕了皇帝的提議，就是給人送上了攻訐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