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怪的是,她和自己說話時邏輯正常,說明她的思考沒有問題,語言能力並沒有受到影響,只是遺忘了之前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爲何連思維都會發(fā)生“錯亂”?
慕容絕塵聽芍藥這麼說,心中也有了些違和的感覺。
只是任他再聰明,也想不到“借屍還魂”這一層來,過了一會兒還是壓著心底的疑惑,讓芍藥下去了。
……
第二天。
“怎麼藥的味道變了?”納蘭錦悠雖然眼睛看不見,卻敏銳的發(fā)覺這藥和前兩天不是一個方子。
慕容絕塵在旁給她剝著水果,神色自如的道:“你不是嫌那藥苦麼,就給你換了個方子。”
彭院正被他一怒之下殺了,新來了個御醫(yī),自然也換了方子。
納蘭錦悠對此毫不知情,只是聞著那味道皺了皺鼻子:“我沒覺得比以前好哪兒去。”
還是一樣聞著就想吐。
她憋了口氣,仰頭將那藥汁喝下。
哇,真難喝,比原來的還苦!
慕容絕塵見她皺在一起的小臉,立刻將剝好的橘子遞到她脣邊,卻被納蘭錦悠躲開:“咳咳……我……我自己來。”
他睫毛顫了下,還是將橘子遞給她。
她還是對他不信任,方纔那一下閃躲,可以說是本能。
“錦悠,我們後天要離開了。”慕容絕塵說話間盯著她,“你身體可還受得住?”
按照御醫(yī)所說,她這半個多月調(diào)養(yǎng)頗佳,除了眼睛看不見,其餘不是問題。
“走?去哪兒?”納蘭錦悠好不容易散了嘴巴里的苦澀,不解的問道。
“當然是回大晉啊。”慕容絕塵笑的眉眼彎彎,“我們本來就是要回去的,是中途有事在大楚耽誤了許久,你又受了傷,才拖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傷好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他弄丟了她,才讓她在大楚待了這麼久,不過上天終不忍對他刻薄,重新將她送回他身邊。
納蘭錦悠喃喃自語:“大晉……”
芍藥也提過這個詞,除了“大晉”還說過“大楚”,但爲何她總覺得這些詞很是陌生,陌生到幾乎不曾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裡?
她從醒來,接觸到的一切都跟偶爾閃過的記憶片段銜接不上,腦海中回想著的,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她真的因爲受傷壞了腦子,還是他們所有人在騙她?!
納蘭錦悠咬了咬脣,心底的焦躁終是掩蓋不住的露了出來。
一直觀察著她神色的慕容絕塵自然不會看漏,立刻問道:“怎麼,你不想回去?”
不管她的答案是什麼,他定是要將她帶回大晉,留在大楚一天他心裡都不安生。
“塵……”納蘭錦悠猶豫之下還是開口,“你能不能與我說說這些,我都想不起來來。”
即便慕容絕塵是她醒來後認識的第一個人,她也不相信他,所以一直沒有開口找他求證,不想讓他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如今不問不行了,再這樣分裂下去,她遲早要瘋掉。
慕容絕塵雖不知她心底的那抹不安從何而來,還是放柔了聲音道:“如今天下三分,我們大晉人,而且……我是大晉的皇帝。”
皇帝?
納蘭錦悠對這個詞卻是明白的,一下睜大眼睛。
“你說你是……皇帝?”她語氣古怪的問道。
她如今的思維,除了失憶和其他現(xiàn)代人一樣,聽到身邊出現(xiàn)“皇帝”自是覺得奇怪。
但說不上哪兒不對。
等等。
皇帝身邊好像是有很多女人的,那她是誰?
難道她是他的宮妃?
納蘭錦悠想到此處臉色都變了:“那我呢,我與你是什麼關(guān)係?”
慕容絕塵不覺好笑,心道都失憶了,獨佔欲還是那麼強。
“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一字一字的道,“要不是這場意外,我們此刻已經(jīng)成親了,你還是大晉的皇后。”
納蘭錦悠目瞪口呆。
皇后?
也就是說她是正妻,但他身邊還是會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女人?
想到此處她心底升起一抹厭惡,也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萬分篤定自己不會與那些女人和平相處。
“……還有呢?”她繼續(xù)問道,聲音中多了些警惕。
“還有……我答應(yīng)過你,只娶你一個人。”慕容絕塵緩緩說道,硬是忽略的心頭的那抹愧疚。
這是她當年對他的要求,他沒有答應(yīng),後來他想給,她卻不在稀罕。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在此時此刻對失憶的她說了出來。
兩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慕容絕塵是有感而發(fā),納蘭錦悠則是難以接受這麼大的信息量,在腦子裡理這其中的關(guān)係。
他是她的未婚夫,是大晉的皇帝,他們這會兒卻在大楚。
但是有哪兒不對呢?
“我們爲什麼要來大楚?你爲什麼過了這麼久才告訴我。”慕青璃敏銳道。
慕容絕塵早料到她會這麼問,輕聲道:“來大楚是因爲朝政,他們起了內(nèi)訌,我們來查探一番情況。至於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爲你失憶了,我怕你一時接受不了。”
“那我的父母呢?”
“你父母都是大晉人,你父親的官職雖然不高,卻是個很溫和的人,對你們母女很好。”他心中對騙她充滿愧疚,只得儘量在謊言上彌補,知道她不喜歡慕之洵,就刻意挑了個和他性子完全相反的人來“當”她的父親。
至於她新生的身份他也想好了,早早讓暗衛(wèi)去安排,定不會委屈了她。
“官職不高,也就是說沒有背景,那我是如何才能成你的皇后?”納蘭錦悠緊追不捨的問道,“還有我……啊……”
腦海中一陣短促的疼痛傳來,她低呼一聲摁住腦袋。
今兒思考的太多了。
“乖,先別想了,以後的事情我慢慢告訴你。”慕容絕塵輕聲哄道,“你這兩日只管養(yǎng)好身體,我們後天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這兩個字聽在她的耳朵裡,竄出一股陌生的心緒,好像也有人這麼對她說過,讓她等他回家。
不過這會兒腦疼欲裂,她也沒有心思想這些,這想法閃了一下就過去了。
……
“陛下,你找臣?”慕容絕塵的書房,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恭敬的問道,仔細看去他的神色有些個緊張。
慕容絕塵還在想今兒納蘭錦悠說的話,聽他開口才回過頭來:“她的眼睛什麼時候能好?”
趙御醫(yī)聽了這話,整個人繃緊了神經(jīng),就跟看見催命符一般。
彭院正就是治了許久都治不好,被陛下一怒之下殺了,堂堂院正,杏林聖手啊,在帝王面前不還是和螻蟻一般?
自己這條賤命又能保全到什麼時候?
他背上被冷汗浸透,誠惶誠恐的回答道:“陛下,納蘭姑娘腦中的淤血不去,就不能視物,這絕非一日之功,臣不敢欺瞞陛下。”
他越說越絕望,心道會不會腦袋下一刻就搬家了。
出乎意料的,慕容絕塵沒有出手,也沒責怪。
這樣趙御醫(yī)更難受,就像頭頂懸了一把劍,誰也不知道啥時候掉下來,在此之前活都活不踏實。
“陛下……”趙御醫(yī)本打算主動請罪,不想一開口就被慕容絕塵打斷。
“有沒有辦法讓她的眼睛恢復(fù)如初,過去的往事卻想起?”慕容絕塵淡淡道。
這算什麼要求?
趙御醫(yī)愣在那兒。
“究竟有沒有?”慕容絕塵瞧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失了耐心。
“有有有,不過就是有些困難。”趙御醫(yī)忙不迭的點頭,“納蘭姑娘眼睛看不見和失去記憶,都是因爲腦子裡有淤血,淤血散了則兩個病癥都沒了,要想讓她能看見卻想不起來,只有用忘憂草了。”
忘憂草?
慕容絕塵瞇了瞇眼睛:“這是何物?可有什麼危害?”
“回陛下的話,人服用忘憂草後會失去之前的記憶,沒有其餘的危害,對納蘭姑娘來說和現(xiàn)在沒什麼區(qū)別,這藥雖是難找,但尋遍大晉,總是找得到的。”
慕容絕塵想了想,淡漠道:“既然你說忘憂草如此好,爲何知之者甚少?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怎麼不見衆(zhòng)人爭先去喝它?”
“陛下,忘憂忘憂,忘掉的不光是憂愁啊。”趙御醫(yī)說著,竟笑了出來,“不管生老病死,哀愁喜樂,加起來纔是一個完整的人,要是沒了過去的記憶,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qū)別?很多人是不遠千里的去尋忘憂草,但找到以後便也放棄了,想必他們是在最後才明白這一點的吧。”
趙御醫(yī)有些唏噓的說道,感嘆完才發(fā)覺自己說錯話了。
納蘭錦悠這會兒忘了前塵往事,可不就和他口中的“行屍走肉”一樣?
完了完了,這下他本來不用死都要死了!
趙御醫(yī)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
慕容絕塵聽了他的話陷入長久的沉默,趙御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了很久,才聽他道:“你出去吧,今兒的事不要對旁人提起。”
趙御醫(yī)都不敢相信自己撿回一條命,反應(yīng)過來後立刻溜了出來,長長舒了口氣:“媽呀,這倒黴事兒怎的就讓我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