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王府內。
六皇子被請到廂房坐著，丫鬟端上了茶，他卻沒有喝的心思，臉上有著少見的氣急敗壞。
“你們世子妃到底什麼時候過來？”他不耐煩道。
丫鬟嚇的唯唯諾諾不敢說話，六皇子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卻在下一秒聽見丫鬟喊出“世子”兩個字。
六皇子一擡頭，就看見墨鳳祈淡淡的面容。
“殿下。”墨鳳祈輕輕頷首，坐在了六皇子對面。
“墨鳳祈！”六皇子瞧著他這雲淡風輕的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猛地拍了下桌子道，“你說，那聖尊的消息是怎麼個意思？”
幾天前京城漸漸有流言傳出來，說是宗廟的聖尊在京城，意圖不明，這消息入水入沸油，一時間在京城炸開了鍋。
不明真相的人以爲他是來刺殺皇帝的，如六皇子這般知道些內幕的，就想到會不會是墨鳳祈派人散出去的謠言。
“聖尊不是那天晚上已經死了麼？哪兒來的第二個聖尊！”六皇子氣的一拍手，“我就說你們這些日子怎的不動聲色，感情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曉不曉得散佈這個流言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啊？”
如今流言四起，民心動盪，若是這時候皇帝再出個岔子，大楚就危險了。
墨鳳祈不說話，冷淡的眸子卻直直對上六皇子的，沒有退讓的意思。
他父王戎馬半生，如今屍骨未寒皇帝就打算處置逍王府，怎能不讓人心寒？
若是原來他興許會沉浸在父母離世的背上和被皇帝背叛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但他現在有慕青璃，還有他們的孩子，他絕不會後退半步。
六皇子滿是怒火的視線和墨鳳祈的撞在一起，僵持一會兒後還是敗下陣來。
“罷了，本殿和你置氣做什麼，這損招不是你能想得出來的，定是你媳婦。”六皇子頭疼的捏著太陽穴，“叫慕青璃出來見我！”
他今兒定是要這兩人將謠言收回去。
大家都是從小在陰謀陽策中長大的，六皇子當然明白這謠言看似虎狼之勢，其實是有人在後面操控，若是幕後之人想要它停下，明兒就聽不見了。
問題就看墨鳳祈他們肯不肯。
“她病了，不見任何人。”眼瞅著六皇子的怒氣又彪了上來，墨鳳祈補充道，“不過殿下有句話說錯了，聖尊一事並非我們杜撰。”
“什麼意思？”六皇子一愣，“難不成他是真的來了？”
他倒是不怕那勞什子聖尊。
皇宮裡那麼多的侍衛，宗廟之人行刺的那麼多回也沒見成功的，只是流言猛如虎，如果聖尊本人真的來了京城，一切都另當別論了。
“他是真是假，不取決於我們。”墨鳳祈聲音極淡的說道。
“墨！鳳！祈！”六皇子覺得今兒自己非要被他氣死在此處，“你這是威脅本殿！”
墨鳳祈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聖尊活著，他真的活著！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聖尊被墨鳳祈他們掌控著，若是皇帝再想打逍王府的主意，聖尊就是真的，若是皇帝自此偃旗息鼓，聖尊便是謠言。
六皇子想到此處，看向墨鳳祈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沒想到，你到了還是聽了慕青璃的想法。”
他那天來找慕青璃談，其實是想安撫住她，免得她魚死網破，沒想到她來了一招更狠的，還拉著墨鳳祈一起做。
天知道皇帝知道這消息後該氣成什麼樣。
“本殿會權衡的。”六皇子站起來準備離開，忽然回過頭問墨鳳祈，“逍王世子，本殿要問你一句，你對那皇位到底有沒有染指的想法？”
若是有第三個人在這兒，必然會被六皇子這話驚的掉了下巴。
他居然問手握權柄的逍王府有沒有問鼎的想法？
可是墨鳳祈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沒有驚訝也沒有難堪，只是平靜的回答道：“無。”
他說這話的時候直視著六皇子的眼睛，眼底盡是坦蕩。
六皇子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出去了。
……
“咳咳。”
墨鳳祈回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慕青璃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心底一驚連忙進去，就看見暮嵐正手忙腳亂的擦著慕青璃嘴角的流出來的藥，而慕青璃緊緊抓著暮嵐的手，儘量不讓自己的咳嗽產生太大的震動，免得傷到肚子裡的孩子。
墨鳳祈立刻跑到牀邊扶住慕青璃的肩膀，恰好她呼吸平順了些，睜開眼看見是他，露出個虛弱的笑容來：“你回來啦？”
聲音低不可聞，讓墨鳳祈忽然涌上一股心酸。
“嗯。”他忍住心底涌上來的悲傷，小心翼翼的將她額頭上的髮絲撥開，“今兒這個點怎麼還沒睡？”
暮嵐給慕青璃開的藥中除了保胎，基本上都是安神的，她只要醒著身體便不舒服，只有睡著還好些。
“是藥三分毒，喝多了怕傷著孩子。”慕青璃用瘦的只剩骨頭的手勾住他的手指，“六皇子那兒怎麼說？”
“都妥當了，你別憂心。”
暮嵐瞧著兩人一問一答，心裡著實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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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眼眶有些酸，生怕在墨鳳祈和慕青璃面前哭出來，悄悄退到門外，看著天空視線忍不住模糊。
她身爲醫者，已經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早就不會輕易產生情緒的波動，但是想到慕青璃和她腹中的孩子恐怕會一起隕落，還是止不住難過。
“暮嵐。”
聽見身後響起墨鳳祈的聲音，暮嵐立刻將眼淚收回去，擦了擦眼角轉過頭：“怎麼了？”
墨鳳祈將門關上，眸中染上了一絲凝重：“她究竟如何了？”
暮嵐瞬間語塞。
過了許久，她低低的聲音響起：“世子妃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
當初慕青璃喝下的藥是打胎的，對身體的影響頗小。
但她喝下去後反悔了，強行催吐又將藥吐了出來，暮嵐聽從她的意思開保胎的藥，孩子雖然勉強留下，卻對慕青璃的身體造成不小的損傷。
她身體的底子算不得好，如今每天都要喝下一大堆保胎的藥，誠如她自己所說，是藥三分毒，孕吐又讓她吃不下任何東西，加上憂思憂慮，身體惡化的速度著實超過暮嵐的預期。
“在我的計劃中，先用重藥將這幾個月拖過去，等到四個月後孕吐好一些，孩子也坐穩了，藥就不用再開了，她也會慢慢痊癒。只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我怕她等不到四個月那麼久。”
慕青璃要是繼續喝那個藥，少不得和腹中的孩子一起去了。
墨鳳祈面上沒有表情，但暮嵐還是瞧著他雙手緊緊攥住，青筋都起來了。
“若是可以，還是勸勸她吧……”暮嵐自己都覺得這話諷刺。
當初是她讓慕青璃一定將這孩子留下來，如今也是她讓墨鳳祈去勸說慕青璃落胎。
只是除此以外再無他法，這就像是一場賭博，輸了便會賠上慕青璃的命，他們輸不起。
“我知道了。”墨鳳祈睫毛微顫，再次擡起眼眼中已是堅定，“從明兒開始，將藥停了吧。”
他這回答也算是在暮嵐的意料之中，黯然的點了點頭答應了。
“那你再進去陪陪她吧。”暮嵐小聲道，“一旦停藥，要不了一天孩子就會掉了。”
墨鳳祈聽得這話，心跟刀割般痛，謝過暮嵐後重新回到屋子裡。
從裡面關上門，光線一下暗了，但以他的目力還是能看見慕青璃平平的躺在牀上，呼吸輕的都看不見身體的起伏。
這一瞬間堅定了他的想法。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冒著失去她的風險去做任何事。
墨鳳祈輕手輕腳的走到慕青璃牀邊坐下，牀上的她卻睜開眼睛。
“將你弄醒了？”墨鳳祈俯下身，輕輕在她脣上落了一吻。
“我沒睡。”慕青璃努力想要對他笑，卻只是在嘴角扯出個弧度，“我剛纔看出來你想要跟暮嵐說話，就假裝自己睡著了，其實是偷聽你跟暮嵐說些什麼。”
墨鳳祈身體頓了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的眼中忽然透出一股子哀傷來：“……所以說，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是。”墨鳳祈回答的很簡單，聲音中有著細碎的痛，但眼睛一點兒都沒有錯開她的，“青璃，我已經決定了，暮嵐那邊的藥不會再給你喝的。”
“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是我還是想你活下去，我不能冒著失去你的風險。”
他做不到。
慕青璃的眼淚再也憋不住的落了下來，一滴滴的砸在了枕頭上。
恨他？她哪有這個資格。
她心裡明白墨鳳祈有多喜歡這個孩子，這些日子他陪著她，看向她肚子的眼神是那麼溫柔，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
若是可以，他也不會選擇去犧牲掉這孩子，他是想保全她啊。
可笑的是，如今的局面卻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當初要不是她執意要喝那落胎藥，絕不會鬧成現在這般？
她當初爲什麼就這麼固執呢，爲什麼不能先跟他商量一下，她不是答應過他，以後要試著相信他依賴他，爲什麼當時就是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