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這孩子,怎的如此衝動?”府醫將蘇嬋的手帕拆了,給慕青璃小心翼翼的重新包紮了一遍,劉氏在旁邊唸叨著,“那些人理會他做什麼,還讓他給弄傷了,多不值當!”
於氏和秦氏見她沒有大礙,已經退了出去,只留下老夫人和慕青璃說著話。
慕青璃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孫女性格衝動,今日見狀便沒有按捺的住,讓外祖母憂心了。”說著便湊過去說道,“不過有著外祖母心疼,其實也不怎麼疼的。”
劉氏見她到了這會兒還要撒嬌,終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狠狠的在慕青璃的額頭上戳了一下:“你啊,都不知怎麼養成了這麼個衝動的性子。”
她這話說完就覺得有些心酸。
阿菀走的早,慕青玄又早早離家,只留下慕青璃姐弟兩人在張氏的手底下討生活,若是她不學著強勢一點,露出那種以命搏命的氣勢,怎麼可能安然長大,早就被拜高踩低的下人們作踐了去。
劉氏想到此處,對自己那個庶妹和她的女兒又恨上幾分。
慕青璃瞧著劉氏身上驀然有了些殺氣,還以爲她是在怪罪那些苗人,正要說話就聽見劉氏的聲音:“璃兒,你今兒也累了,趕緊歇息吧。”又對杜鵑和霜兒說道,“剛纔府醫的話你們倆也聽見了,小姐的手這兩天不能沾水,也不能憂思,你們倆小心伺候著,絕對不能有差池!今兒你們已經是護主不利,但是看在你倆也算是盡心的份上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這次再伺候不好便一起算賬。”劉氏說這話的時候不再是對著慕青璃時那副慈祥的模樣,身上國公夫人的氣勢頓顯,端的氣場十足。
杜鵑二人立刻低頭稱是。
慕青璃曉得劉氏是想給這兩個丫鬟一個下馬威,生怕她們有所怠慢,雖然劉氏此舉多餘,但是被人關心的感覺還是讓慕青璃心口一暖。
“外祖母放心吧,我都曉得的。”慕青璃又跟劉氏保證了幾句,劉氏這才離開。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霜兒對慕青璃說道:“小姐,您以後萬萬不要再做這樣的舉動了,看得奴婢都要嚇死了。”
她說的舉動並不是慕青璃從車上跳下來和苗人對峙,而是她用石頭劃傷自己的手。
杜鵑拿了個軟枕放在慕青璃身後,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後才悠然的跟霜兒解釋道:“傻丫頭,這樣一來我們就將理佔全了,事後無論怎麼算賬,都是他們挑釁在先,他們弄傷了我,這下絕對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她今日這麼做,就是想讓平南侯府出師有名。
世間任何事,大多都逃不出“理”和“情”這兩個字,雖然今兒那幾個苗人挑釁在先,但是漢人們仗著人多勢衆,將他們打成重傷也是事實。
平南侯府和苗寨中的人必然會因著此事談判,要是苗寨一口咬定說漢人們以衆凌寡,這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反駁。
可如今就不同了。
慕青璃是平南候府的客人,你們苗人動手再先,將她一個女子弄上了,旁邊的漢人們看不下去纔會出手反擊,合情合理。
什麼,你們沒有動手打傷她?
那慕青璃手上的上是怎麼來的,總不至於是她自己弄的吧。
霜兒自然明白慕青璃的意思,但還是撇了撇嘴巴:“但那是小姐自己的身體啊,再說這事兒最後也就是不了了之,雙方僵持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打就打起來。”她想了想道,“再說這邊自古苗人就多,真的打起來我們也不佔便宜啊。”
這也是霜兒最弄不懂的地方。
一般來說,只要是她家小姐出手,就必有所圖,少說也要讓對方脫下一層皮來。
但今日這事兒怎麼看都會是死局,應該是雙方僵持一番,各執一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慕青璃這傷添的一點兒必要都沒有。
“非也,你想的還是太簡單。”慕青璃開口,神色淡淡,“不打仗的原因,我在馬車上的時候就解釋清楚,不過真的打起仗來,你覺得我們會打的艱辛?”
瞧著兩人都不明白,慕青璃就繼續解釋了下去:“昨天晚上蘇嬋還在說,白蠻和烏蠻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剛剛纔停下來,你道他們爲什麼打仗?還不是因爲要爭奪水源。”
“也就是這幾年降雨頗豐,雙方不愁用水也就安定下來,可一旦沒有水可用,他們內亂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苗人也是一樣,他們這些寨子許多都是世仇,說到底都是之前爭奪過水源,上數幾輩,誰的父兄沒殺過對方寨子裡的人。這幾年漸漸團結起來對抗平南侯府,是他們感覺到了平南侯府逐漸勢大,生怕苗人從此都沒有了說話的權利,纔在這裡三天兩頭的挑事兒。”
“我們在水源的上流,如今又不用顧忌著不敢和他們動手,要是惹急了祖父,直接切斷他們的水源,只留下一少部分水流供應,他們自己就會爲了爭奪那一小部分水源大打出手,根本不用我們憂心。”
慕青璃說這話的時候臉色萬分平靜,卻聽得霜兒和杜鵑一個戰慄。
是的,若是按照她家小姐這樣的說法,平南侯府其實壓根就沒有什麼顧忌的,這場戰爭一旦開始,大楚註定是贏家。
只是這場戰爭下來,不知要死多少苗人,甚至絕大部分人不是死於戰爭,而是被渴死的。
“這法子我能想得到,祖父他們自然也能想得到。”慕青璃說道,“不過依我看來,祖父並非殺心過重之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這個方法,卻不妨給他們一個警告,讓人明白明白自己的本分,別再做那夜郎自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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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璃的觀念中,碰上那歸順的就懷柔,碰上那囂張的就清洗,誰耐煩跟他們講道理,殺上一大波自然就老實了。
如今她已經將路鋪好,就看平南候府怎麼做了。
……
書房。
老國公聽著老妻說完,擡起頭道:“這麼說璃兒那丫頭沒事了?”
他雖然是外祖父,卻還是要避嫌,就沒去慕青璃的院子裡看望。
“恩。”劉氏點了點頭,“你說你這老頭,自己不能去就算了,也不說派個人去看看,就這麼氣定神閒的寫字,讓璃兒知道了要怎麼想?那丫頭從小在慕家的是是非非中長大,性子本就敏感,這般多少會傷了她的心。”
老國公但笑不語。
這老妻還是關心則亂了,那丫頭非但不會怪罪,這會兒怕是偷著樂呢。
今日有人回來稟報,說看見慕青璃的傷是她自己弄的,老國公當時就曉得了這丫頭想做什麼,便將此事壓了下來,沒有跟任何人說。
但他同事也驚歎,慕青璃小小年紀已經有了這份深思熟慮。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契機,若是處理的好了,便能一舉解決苗民的隱患。
劉氏見他這般神情,倒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寒著臉道:“我決定了,以後就讓璃兒待在雲南,再不讓她回京城了。”
老國公聽她這麼孩子氣的話,不覺失笑道:“真是老糊塗了,就算璃兒是阿菀的孩子,也沒有留在我們身邊的道理,慕家聽見這句話,非要跟你急眼不可。”
“哼。”劉氏臉上盡是冷色,“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阿菀去世以後,沒把這幾個孩子接來身邊養著,待在慕家讓那張氏作踐了這麼多年。想到就是因爲她,阿菀才難產而死,我這心裡就一萬分的不痛快,以後璃兒的婚事難不成還讓她插手?”
當初她就想跟慕家翻臉,還是老國公勸了半天,說那三個孩子以後都沒了母親的庇護,要是惹怒了慕之洵,只會讓他們的日子更難過而已,平南侯府畢竟離了十萬八千里外,想插手也無能爲力。
劉氏這才勉強按捺的下來,這麼多年一直嘗試跟慕青璃他們聯絡,卻被慕家將信兒截了下來。
“如今玄兒回去了,哪裡還有張氏說話的餘地。”老國公說道,“我看著璃兒不像是個沒主意的,你就不要操這心了。”
沒想到劉氏這次萬分固執:“但是就算她嫁了人,沒有孃家的支持也落不到什麼好,現在慕家就是那麼個情況,她那爹萬分自私,出事了又怎麼會管璃兒?所以我想著她正好的到了適婚的年紀,不妨咱們在這邊給她相看好人家,到時候讓璃兒嫁來雲南,我們在旁邊看著也算有個照應。”
老國公沒想到她這麼說,倒是有些驚訝,想了想才說道:“你若是這麼打算,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打算將她嫁給什麼樣的人家?璃兒的身份太高,在這邊能配的上她身份的人家太少,配的低了你肯定又覺得委屈了她。”
“此事我要再看看,反正璃兒還要在這邊待好幾個月,說不定就能找到合適的。”劉氏說道,“再說也不一定非是要在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