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信了，今兒這鍋還甩不到顏十一頭上去，誰讓這人方纔不懷好意將她抖出來。
不過她也是多了個心眼兒，在說話的時候離程遼的夠遠，就算是他掙脫束，也衝不到她身邊。
顏十一聞言嘴角一抖，卻再沒說話。
到了這份上還有裝的這般無辜，女人啊……
至於程遼那邊，他也懶得再與他打啞謎，不老實承認也沒什麼，直接拉回去，刑部的天牢裡有的是讓他開口的辦法。
“帶走。”顏十一淡淡說道。
“二小姐，您萬萬要救小人！”程遼此時不明情況，還將慕青璃看做自己最後的希望，“這顏十一是要對慕家不軌，纔會對小人開刀，您萬萬不能讓他得手啊！”他也是個聰明的，此刻還能找這樣的理由說服慕青璃，若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子，說不定真被他忽悠了。
但慕青璃不是啊，她有前世的記憶，是這世界上第一個，也是最清楚程遼身份的人。
前世就是這個人，踩著慕家人的屍骨一下下爬到了巔峰，用慕家人的血清洗了他漢人血統帶來的恥辱，得到了蠻族人的肯定。
落得那樣的下場，是慕家人沒本事，被人算計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今生面對程遼，慕青璃就也沒了同情。
於是她就一直用帕子捂著臉裝啜泣，似乎是被這場景嚇到了反應不過來，實際上是不打算插手。
程遼見她這般，暗自咬著牙罵了一句。
她平日裡不是挺厲害的麼，把慕家上下都鎮住了，怎麼這個時候如此沒用，哭哭哭就知道哭。
程遼猛地起身，打算掙脫束縛衝到慕青璃身邊去，假裝要跟她訴苦，實在不行就拉她當人質。
沒想到他起身的那一刻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隨即就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嘔……”
旁邊幾個抓著他的人也被濺到，但他們顧不上擦拭，只是以爲程遼要耍手段，上前死死地把他摁在地上，沒想到下一秒程遼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顏十一皺了下眉頭，正想要過去看看，卻被慕青璃一把拉住。
“你先彆著急著過去。”她眉眼淡淡，“不知道他是不是使詐，還是小心爲上。”她這人向來是多疑的，只要對方不是死的透透的，就絕不會將自己立在危險的地方。
顏十一也覺得有道理，他與慕青璃身份特殊，若是程遼抓了他們，底下的人必然會投鼠忌器。
“公子，他沒氣了。”離程遼最近的一個人摸了一下他的脈搏，如是說道。
這句話卻將驚的顏十一怔住，慕青璃則瞇了瞇眼睛。
死了？
顏十一再顧不得其他，快步走到程遼面前親自查探一番，再擡頭臉色已經是萬分難看，過了半晌才從牙縫了說道：“中毒……”
他對這些謀殺之道沒有墨鳳祈熟悉，但是這程遼印堂發黑，甚至吐出來的血都是黑色的，誰都知道他必然是被毒死的。
“叫仵作來！”顏十一猛地擡起頭對底下的人說道，“查清楚他究竟是被誰下的毒！”
“是。”一旁的士兵正準備領命而去。
“不必了。”此時墨鳳祈出現在門口，淡淡說道，“他被方纔那個黑衣人下的毒，那人怕是已經覺察到我們在這裡埋伏，在取東西時順便給他下了毒。”
這樣一來就死無對證了。
程遼此人身份神秘，雖然他們查到了他和蠻族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更多就查不到了，更別提那個黑衣人本身。
顏十一聽他這麼說，問道：“你今日追的那個黑衣人……”
“跑了。”墨鳳祈神色平靜。
“……該死。”顏十一低低的罵了一句。
他們今天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受皇命來了這麼多人，結果什麼都沒找到就不說了，還將唯一的線索弄斷了。
他們說話間，墨鳳祈帶來的人將程遼喝水杯子檢查了一遍，過了一會兒對墨鳳祈道：“回世子，這裡面的確是有劇毒，此毒發作劇烈，算下時間應該是那黑衣人所下。”
這也從側面印證了墨鳳祈的話。
“……”顏十一深吸一口氣，“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墨鳳祈的本事他再清楚不過，這天底下憑一己之力從他手中逃脫的，恐怕也就那麼寥寥幾人，更別說這人是赤手空拳從上百羽林軍中從容逃脫，任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
墨鳳祈沒有回答他，倒是將目光挪到慕青璃身上：“寧嫣郡君，可否借一步說話。”男女避人耳目的說話，這種有些違反禮教的話，在他說來卻是那麼自然。
顏十一本來還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聽他這麼一說神色古怪的看了看墨鳳祈，又瞄了眼慕青璃。
“自然可以。”慕青璃神情平靜，在墨鳳祈的示意下與他往後堂走去。
此時已經是二月中旬，天氣已經微微轉暖，過了二月二春回大地，院子裡已經隱約能看得見生機。
慕青璃跟在墨鳳祈身後亦步亦趨，終於隨著他停在了一口枯井面前
“寧嫣郡君，在下有一事不明。”墨鳳祈轉過頭來看她。紫色的眼睛一如琉璃般奪目，一轉不轉的看著慕青璃，多了些往日沒有的明豔。
慕青璃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忽然想到用“明豔”這個詞來形容一個男人，不過還是微微避開他的目光：“世子儘管問，不過還是老規矩，我若是能告訴你的，知無不言，若是不能說的也請你諒解一二。”他的眼睛太過犀利，一眨不眨看著她的時候，真的會莫名的心慌，總覺得什麼秘密被他看穿了。
墨鳳祈點了點頭。
“郡君可知道‘程遼’的真實身份？”誰都知道程遼只是一個化名，真正的程遼已經在幾年前死了，現在這人是冒名頂替的。
其實墨鳳祈早就懷疑到慕青璃身上了。
前段時間慕家一直處在風口浪尖的位置上，少不得的被很多雙眼睛盯著，於是他也知道，慕之洵之所以能發現自己身邊有個奸細，還是因爲慕青璃一句“不經意”的提醒。
爲什麼每次都會這麼巧合？她總是能點在最關鍵的點，卻借別人的手完成，鮮少自己出面。
今日她在一旁聽見程遼死訊的時候萬分驚訝，當時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已經死去的程遼身上，只有暗處的他正好看見了她的神色。
面對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爲什麼會驚訝呢，除非在她心裡，這個人是絕不會死的。
慕青璃能感覺到那道紫色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頓時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不過想了想還是對他說道：“你們之所以查不到此人，因爲他是蠻族首領的兒子，所以身份會藏得很深。”看著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驚訝，慕青璃補充道，“我知道你會覺得驚訝，你在戰場上和蠻族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對蠻族的情況已經極爲了解，從沒聽過他們首領有這麼一個兒子，對不對？”
墨鳳祈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其實蠻族首領的兒子還有很多很多，只不過他們不像是漢人可以母憑子貴，只要生了皇族血脈就是再低賤的人也能往上爬一爬。他的母親是漢族女子，在蠻族就是女奴一樣的存在，蠻族首領也並沒有對外界公開承認過這個孩子，所以你們不知道。”
蠻族的男人很看重xing欲，每天暖牀的女奴都數不過來，生下的孩子仔細算來可能都有大幾十人。
不過蠻族並不以血統論，就算是首領的兒子，只要是不被認可的，一樣可以作爲牛羊來買賣，並不會因爲天生的血統就比旁人高貴。
程遼之前在蠻族的身份是極爲卑賤的，墨鳳祈自然沒有聽過。
“他這次來大楚也是破釜沉舟，要是贏了，從此回去蠻族就可以有一席之地，不過他還是輸了……”慕青璃似乎是嘆息的說了一句。
世事無常，這人在前世後來何等的風光，今生卻一早就死在了這裡。
墨鳳祈盯著她的眼睛，紫色的眼中風雲涌動。
“你也不必這麼看我，更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慕青璃認真的看著他，“因爲那就屬於‘不能說’的那一部分。”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騙他。
墨鳳祈自然是知道她的堅持，於是點了點頭：“好，多謝。”這是同意了她不將所有事情說清，謝她提供了線索。
“這件事世子對外只說是您自己的眼線查到的就好，不用提到我，小女子並不想捲入這件事情裡。”
程遼已經死了，他和慕家的瓜葛從此一刀兩段，以後的事情就是兩國邦交，與慕家的私人恩怨無關。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透漏著詭異，慕青璃行事更小心，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在程遼被殺的現場，不說別的，就是蠻族人對她的仇恨值又要飆升一個等級。
墨鳳祈聽她說完之後就準備離開，只是在轉身之際薄脣幽幽吐出一句：“慕青璃，你何曾逃脫過？”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是慕青璃卻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