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謝姨娘的肚子也慢慢大了起來，行動頗爲不方便，前段時間父親雖說免了她的請安，有幾次出門還是差點摔倒。更何況寒冬臘月的，每天都是謝姨娘的丫鬟從廚房領了飯菜再端回去，菜也都冷了，她一個孕婦怎麼吃得。女兒想著，讓謝姨娘的院子裡也添上自己的小廚房，這樣也方便許多，母親覺得呢？”
慕家的小廚房不是隨便就能加的，只有正兒八經的主子纔能有次殊榮，在慕家能有自己小廚房的只有慕之洵、孫氏、張氏、還有嫡出的子女。
連庶出都沒資格在院子里加自己的小廚房，更別提姨娘了。
張氏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扭曲的笑容：“是謝姨娘讓你來跟我說的？”這小賤人的膽子越來越大！提出來的要求越是愈發的過分！
慕青璃笑容未減：“謝姨娘謹記自己的本分，從來沒有在女兒面前多嘴半分，只是女兒心疼她肚子裡的小弟弟，纔來和母親提的。”
張氏冷笑一聲，看著慕青璃的眼睛如刀子一般。
慕青璃猶嫌不夠，抿了一口茶曼聲道：“再說，現在父親去姨娘的院子也多一些，母親出於對父親的體恤也應該給姨娘些優待——您說是不是？”
她說完話就看見張氏放在膝頭的手不停的顫抖，只有握緊了拳頭才剋制著自己沒有向她打來，慕青璃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好玩。
就是不知道日久天長的這麼下去，張氏能忍多久。
張氏咬牙咬的腮幫子都疼，才勉強壓制住自己衝上前去打慕青璃兩巴掌，從牙縫裡說道：“既然你都考慮的這麼周全，我還能拒絕嗎？”
慕青璃甜甜道：“母親現在還是家裡執掌中饋的，我考慮的再周到，也是要問過您的啊。”
現在還在家裡執掌中饋，以後就不一定了。
她說完這句話後也沒有給張氏說什麼的機會，起身離開了，出門之後就聽見一大堆瓷器落地的聲音。
“這麼鋪張浪費……也不好啊。”
慕青璃笑著說了一句，不理會身後眼睛都泛著紅色的張氏。
“這個賤人！賤人！”張氏又舉起一個大大的瓷瓶朝著慕青璃的背影摔過去。
“夫人！”外面的何嬤嬤聽見動靜，連忙進來抱住張氏，在她耳邊低聲道，“咱們不是馬上就要送人給老爺了嗎，在這節骨眼上您可千萬不能魯莽，想想您的孃家，要是傳出去就功虧一簣了！”
張氏聽她這麼說，想起了自己一雙頂不了事情的兒女，又想起了不爭氣的孃家，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坐在椅子上淚如雨下的哭了起來。
……
這天晚上慕之洵照常來了謝姨娘的屋子，自從謝瓏兒有身孕之後，多年未添丁的慕之洵將她看做眼珠子，大部分時間都歇在了她這，雖說謝瓏兒懷了孕不能同房，也喜歡與她說說話。
按理說這是不合規矩的，但是孫氏有意打壓張氏，就默許了這個舉動。
兩人用了晚膳正打算休息，忽然外面有婆子稟報，說張氏身體不舒服，請慕之洵過去一趟。
“她大半夜的又作什麼妖！”慕之洵不耐煩的呵斥道，眉宇間盡是厭惡，“有病了就叫府醫去，我又不是郎中！”
家裡的夫主這麼不給主母面子，說出去也是很不得了的，傳話的那個下人低下頭權當聽不見。
謝瓏兒眼中的光閃了一下，溫聲勸道：“夫人這麼晚了叫您過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夫君就算是看在大小姐和四少爺的面子上，也還是去看看吧。”
謝瓏兒纔剛剛顯懷，卻沒有因爲身孕折損她半分的美麗，尖尖的小臉看起來我見猶憐，平白就讓人多了幾分憐惜。
慕之洵看見她，心頭的火氣頓時消散，拉著她的素手安撫道：“虧得你這麼幫她說話，她當時害你的時候可一點都沒有留手，你以後莫要再如此了，不然又要被她利用。”
謝瓏兒輕輕的搖了搖頭：“夫君這是說的哪裡話，雖然夫人之前有做錯的地方，但那也是對您用情太深，妾身從來沒有記恨過她，再說夫人去了家廟那麼久，再大的過錯都應該抵消了……”
“你啊……”慕之洵還想再說什麼，謝瓏兒卻拽了拽他的衣角。
“罷了罷了，我去一趟就是，馬上就回來。”
“是，妾身等著夫君。”謝瓏兒溫聲說道。
她站在門口看著慕之洵離開，直到看不見，眼中的柔情才淡了下去。
謝瓏兒轉身坐在了梳妝檯上，緩緩將自己頭上的釵取下，同時對丫鬟道：“熄燈吧，我要休息了。”
“可是……”丫鬟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慕之洵離開的方向，有些不甘心的問道，“老爺說他等一下還會回來的，姨娘還是等一等吧。”
謝瓏兒聞言笑了出來，轉過身看著自己的丫鬟，燈光下的她還是那麼美，只是眼神中多了些慕之洵在的時候不曾有過的幽深。
“傻丫頭，我今日就教給你，男人在說了這句話之後是肯定不會再回來的，等下去只是讓自己心傷，何必呢。”
張氏回來這麼久都沒有動靜，這一出手必然是準備周全。
能將慕之洵留下的藉口，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謝瓏兒都能想出好多來。
丫鬟瞪大了眼睛：“姨娘既然知道，爲什麼又要哄著老爺去看她，方纔您不說話，老爺一定不會走的。”
“我就算將老爺留下又能如何？”謝瓏兒將一頭秀髮披散下來，在燈光下閃著柔順的光澤，“這深宅大院裡，老爺不是我一個人的，今天留下了他，還有明天后天。他們總有見面的時候，還不如先放手，好歹也能在老爺心裡留下個不一般的念想，老爺不是一個長情的人，過些時間家裡總要添新人的，留住人不如留住心。”
從慕之洵對張氏的態度就足夠讓謝瓏兒警惕了，張氏怎麼說都是主母，慕之洵在她一個妾室的面前就毫不留情的表示對張氏的厭惡，又能指望他對自己一個妾有多久的長性呢。
丫鬟在旁邊聽得怔住，看著美豔至極的姨娘，不知爲何心中涌起一股子哀傷：“姨娘過得真苦……”
謝瓏兒聞言笑出了聲：“我不苦啊，這蕓蕓衆生，我哪裡算苦的，只是怕過些天，家中又要不太平了。”
……
慕之洵踏入張氏的院子，看見張氏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究竟是哪裡不舒服了，非要將我大半夜的叫來？”
張氏一個人坐在那裡未施粉黛，這些天她憂心憂慮的臉色蒼白，可是慕之洵一進來啥話不說的就這般態度，讓張氏的心一陣鈍痛。
“老爺，這些天熙兒的身體一直不好，昨兒晚上他睡著了還在叫‘爹爹’，妾身實在是心疼他。”張氏說著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妾身自己沒有不舒服，可能是傳話的婆子聽錯了，老爺莫怪。”
她本來還對慕之洵存在一分幻想，想著見面三分情，說不定他見到自己後能想起昔日的情分來，如今來看……真是癡人說夢。
慕之洵聽見是慕青熙，心頭的火氣才微微消下去。
他身邊就兩個嫡子，雖然慕青熙體弱多病，對他不像是對慕青檀那樣給予希望，但總歸來說還是疼愛，想到自己這些天一直對謝瓏兒肚子裡的孩子上心，卻忘了來看熙兒，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熙兒今兒還是在你這裡歇著嗎？”他這次開口態度已經好了很多。
慕青熙身體不好，一生病張氏就將他搬到自己院子，方便照顧。
“是，熙兒在側房已經睡了，老爺……要去看看嗎？”張氏小心翼翼的問道。
慕之洵點了點頭，和張氏一起朝側房走去。
慕青熙的奶孃正將慕青熙哄睡著，看見老爺和夫人半夜忽然過來，嚇了一跳想要站起來，被慕之洵示意不要動。
奶孃點了點頭，繼續輕輕拍著慕青熙的身體。
慕青熙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小小的身子在其中看起來有些可憐，慕之洵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忽視的兒子，心中的父愛猛地急涌而出。
他坐在牀頭伸手摸了摸慕青熙的小臉，感覺實在是有些燙，這樣陪在他身邊坐了好久，才緩緩的站起來出門。
“熙兒的身體一直不好，辛苦你了……”慕之洵嘆了口氣。
“都是妾身應該做的，只是熙兒的身體一直不好，妾身實在擔心……”張氏低聲哭泣。
“放心吧，明日我就遞上摺子請宮中的御醫來看看，熙兒不會有事的。”慕之洵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拍了拍張氏的肩膀以示安慰。
張氏垂下的眼中亮光閃動，聲音還是有些哽咽：“妾身多謝老爺……天色不早了，老爺明天還要上早朝，要不要現在休息了？”
慕之洵遲疑了。
按理說他都來了張氏的院子，萬萬沒有此時再離開的道理，但是謝瓏兒那邊還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