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壤壤,皆爲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慕青璃坐在茶館中，看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腦中忽然浮現出了這句話。
這蕓蕓衆生，每日爲了生計來回奔波，從孩提到暮年，再到一捧黃土，百年間所有的愛恨情仇又隨風遠逝。
這一生的存在，他們究竟爲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呢？
如同慕菲那樣的少女，含苞待放，對這人世的憧憬都沒有完全展開，說凋謝也就凋謝了。若是真有轉世輪迴還好，最怕的就是人死後便是一片虛無，那纔是最可怕之處。
慕青璃看著外面的人羣，陷入了沉思。
她手托腮坐著，安安靜靜的像是入了定，霜兒和杜鵑都不敢打擾她。
她們不知道慕菲的事兒，那日她們作爲丫鬟不能進入樑太子的庭院，所以只知道慕菲失蹤了，事後慕青璃不想再多生事端，就也沒有告訴她們。
兩人都以爲慕青璃是因爲被四夫人天天跑來哭訴，心中才有些鬱結，壓根沒想那麼深。
就在這安靜的氣氛中，一個白色的影子忽然在兩個丫鬟面前閃過，她們還沒回過神，已經有一個人繞過她倆坐在了慕青璃對面。
“這裡不讓別人……咦？”霜兒此時看見那人的面容，不由瞪大眼睛，“你是顏……”
“噓。”顏十一對著霜兒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慕青璃被打擾，擡起頭來看見是他，眉頭皺著：“顏十一？”她聲音不大，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
她也是有些疑惑的，她明明帶了面紗，爲什麼顏十一還是能認出她來，莫不是認出霜兒她們這倆貼身丫鬟？
顏十一也瞟了眼慕青璃，雖然看不見她的真容，卻莫名的有些心虛。
之前雲嬪沒經過他允許就私自向皇上提了兩人的婚事，說是想將慕青璃許配給他，顏十一知道之後大驚失色，但是也不好直接跑到皇帝那邊說是他姐姐自作主張的，就只能硬著頭皮找墨鳳祈商量。
墨鳳祈當時涼涼的看著他，想到那個眼神，顏十一現在頭皮還有些發麻。
最後不知道墨鳳祈做了什麼，好在皇帝最終還是將此事壓著不發，雲嬪那邊得了顏十一的回覆自然也不會跑到皇帝面前催促，於是這件事就這麼被擱淺下來。
顏十一也總算鬆了口氣。
想他一翩翩公子，差點就毀在慕青璃這女人手裡了。
這女人種種狠毒的行徑他都是看在眼裡的，殺人放火什麼都敢做，她這樣的女人那是人能娶的嗎——額，墨鳳祈不能是普通人，不算。
反正想到自己差點就要跟這女人綁在一起，顏十一就覺得天有點黑。
從此以後一輩子都要防著她的陰謀算計，一個不小心可能連命都沒了，更別提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個能容人的，換而言之，還是個妒婦。
不過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出在他這邊，心裡就算再吐槽慕青璃也還是有兩分心虛，今兒在這裡看見她自然有些不自然。
“……你怎麼了？”他這幅神情落在慕青璃眼中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由的看了顏十一一眼，可他猛地把頭轉過去避開她的眼睛，假裝看向外面的街景。
這人平日裡最是看她不順眼，怎麼今兒倒還害羞起來，知道躲著自己眼光了？
慕青璃閃過一絲狐疑。
事出反常則必有妖！
慕青璃本來三分肯定變成了七分，瞇著眼睛問到：“顏公子，我最近沒什麼得罪你的吧。”意思就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要是無冤無仇就別算計她。
“嗯？……”顏十一掩飾的皺著眉頭，繞開話題。“別廢話，你今兒到這來做什麼。”謝天謝地，這會兒還有個話題能將她的注意力轉開。
慕青璃一臉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這裡是茶樓，我爲何不能來了，就算是顏公子你開的，也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你怎麼這麼霸道？”
“嘶。”顏十一嘴角一抽，也忘了自己看見慕青璃會尷尬的事實，湊過去道：“慕青璃，小爺今兒可不是在鬧著玩的，你今兒究竟爲什麼到這裡來，又是怎麼進來的！”
他平日裡都是散漫而不經心的，所以慕青璃聽見他用這種嚴肅的口吻說話就知道事情可能比較嚴重。
“我看今天的天氣比較好，就出來走走，來這裡從外面看這茶樓的環境比較清幽，就帶著丫鬟進來喝一杯茶，偷得浮生半日閒。”這茶樓和她平日裡去的不一樣，並不高檔，也不是達官貴族喜歡來的地方，外面裝修的很普通，就是平民們每日消遣之處。
所以她在這裡看見顏十一的時候才覺得奇怪，爲什麼他會出現在此處，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
顏十一聽完她的話嘆了口氣。
這女人真是個災星。
她在哪裡，麻煩就在哪裡，各路人馬都要找她麻煩，永遠都是漩渦的中心。
好不容易這件事情和她無關了，又趕著自己送上來。
真不知道應該說她是運氣不好還是蠢。
“你等下千萬小心，若是有什麼事兒就及時躲在角落，保護好你自己。”顏修然低聲說道。
慕青璃被他說的怔住：“是出了什麼事麼？”
顏修然想著這件事怎麼都瞞不住她，現在就讓她知道還會多個謹慎，就如實說道：“你們府上不是有個蠻族的奸細麼，他前段時間從你們府裡偷了個東西，今日就在這裡把它交給蠻族那邊接頭的人，等下有什麼狀況誰都不能保證！”
慕青璃看向他：“你怎麼知道奸細的事，誰告訴你的？”程遼的事兒慕之洵只告訴了皇帝，爲什麼顏十一這個不相干的人會清楚，而且程遼偷了東西，他偷了什麼？慕之洵知不知道此事？
慕青璃這會兒簡直有一肚子問題想問他。
顏十一哪有時間跟慕青璃解釋，但是看她那麼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又覺得頭痛，只能長話短說道：“這件事我當然知道，別忘了他們鬧事的時候就是太子失蹤之時！陛下一直懷疑這些人是針對太子要做什麼的，所以不光我知道，太子和鳳祈也知道，他現在就在客棧外面。而且今兒那東西是你爹在陛下的授意下故意讓他們拿到的，就是爲了順藤摸瓜，懂了？”慕青璃是聰明人，說道這裡她自己應該能把前因後果理出來了。
顏十一他們奉了皇帝的命令將一切準備好，佈下了天羅地網等著那兩個人上鉤，不過還是百密一疏。
他們本來都已經計劃好了，這裡不知不覺讓羽林軍都圍了起來，表面上看起來喝茶聊天的老百姓都是羽林軍假扮的。
而且光有男的還不行，爲了看起來逼真，顏十一刻意找了一個女子來假裝，免得那些人有了疑心。
沒想到慕青璃忽然出現打破了計劃，門口的人將她當做自己安排好的女子放了進來，巧的就是慕青璃身上的衣服和那女子的一樣，顏色和款式都很像，還都帶著面紗。
慕青璃聽完之後很是無語。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麼大運，一而再再而三的碰上這種事，一件都沒有避開。
雖然程遼是他們府裡的，但是既然皇帝將這件事接了過去，慕家人當然不能再傻乎乎的插手了，此事可不是好參與的。
她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不妥，這些羽林軍也是厲害，一般來說上過戰場的人身上都會帶著一股子殺氣，普通的僞裝是掩蓋不了那股子殺氣的，但是她從進來都沒有感覺到任何凜冽和不適，可見顏十一他們費了不少心，請來的都是個中高手。
就算慕青璃今天有些心不在焉，這些人能將她瞞過去，也是很厲害的。
不過水漲船高，從這陣勢，也能看得出楚宣帝對程遼的重視以及他今兒帶來的人的重要性。
慕青璃從來都不是以身涉險之人，情況都這麼清楚，她再不走就是傻了。
“我現在就離開。”慕青璃湊過去低聲說，“不打擾你們了。”
她惜命的緊，這裡說不準就是一陣惡戰，丟命是大受傷也是大，她纔不要陷入其中。
顏十一正要說話，無意中看向門口的眼睛猛地一深：“你別亂動，已經來不及了！”
慕青璃聞言沒有回頭，但是也知道程遼帶著的人已經進來了。
顏十一給霜兒和杜鵑使了個眼色。
她們都是極爲聰明的人，一下就不動聲色的站在的柱子後面，擋住自己的身形。
程遼是見過她們的，等下怕他發現慕青璃在這裡會改變計劃。
慕青璃倒是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裡，她和程遼就算見過兩次，也沒熟悉到看背影能認出來的地步。
“等一下要是有危險，你也別驚慌，按照我說的找個角落躲起來，準不會有事兒。墨鳳祈那傢伙也在這裡，他怎麼都不會讓你死的。”顏十一說著，左手狀似不經意的摁在了臉上，瞬間一張陌生的面容出現在慕青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