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興許認不出北辰無憂的身份,但是朝華卻一眼就認出來。且不說她是陸小果的徒弟,就是她這一身修爲,也不是假的,加上北辰無憂又無意隱瞞,所以她便一眼便認了出來。她乾澀的吐出一個名字:“辰光上神……”然後驚駭的看著那朝陸小果靠近過去的身影。
這是六界之中最爲冷漠之人,曾經九天上兩位女上神都欽慕於他,可是他卻猶如那隔岸煙花,可望不可觸。自己就親眼看見過丹青上神被他冷漠拒絕,便是師父,似也不曾得過他的好顏色,可是爲何,現在他怎麼會同師父在一起?
難道,那些都是真的麼?他真的是爲了師父才墜入輪迴的?可是這不可能啊,天帝不是說辰光是覺得六界太平,自己想要到人界去參悟那貪嗔癡生老病死麼?
隨著她的疑惑,那二人的身影越來越近,最後雙手親密無間的挽在一起,然後緩緩的朝她走過來。
北辰無憂其實完全不必來,朝華雖說是上仙,到底是師出於陸小果,所以怎會是陸小果的對手。他所擔心的是,小果面對此刻的朝華,會不會憶起往昔種種,因而徒添煩惱,所以朝才匆匆趕來,更是爲她佈下了大陣,讓天界無法察覺這裡發生的一切。
陸小果看著身旁並肩而立的身影,有些嗔怪:“你來作甚,你不是去見大當家麼?”
“此事不急一時?!彼曇魷貪櫟痛?,修長的指節溫柔的拂過她額前的幾縷髮絲?!八愦蛩闳绾翁幹??”
這般親密無間的動作,絕非是普通的朋友,朝華難以置信的看著二人,一時間心中更是五味陳雜。到底,到底辰光上神也是個男人,但凡是個男人,怎麼會拒絕一個美貌的女人呢。又聽到他的問話,不由得擡起下巴,絲毫不服軟:“你們沒有資格處置我?我乃九天之上的上仙,如果你們今日殺了我,那便是公開挑釁九天,此時非彼時,九天之上後起之秀比比皆是,倘若真的動起手來,你們不會佔絲毫?!?
聽得她的這番話,陸小果不由得正視打量起她來。雖然隔了數萬年,但是她的記憶裡,朝華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眼下看來,竟只是長年紀不長腦子,竟然開口威脅自己……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怕自己是重生,但是這性子還是依舊如故,聽不得別人半分威脅的話。
修眉淡淡一挑,忍住笑意:“你怎忘了,我素來最恨別人威脅的?!?
朝華之前本就震驚與她的修爲爲何如此強大,而在冷靜下來之後,又覺得自己不過是受了陸小果的奸計,才被困在這陣中的,因此到不似先前那樣畏懼。便是此刻又多了個辰光上神,她也不怕,反正只要她還活著,她就相信天帝不會坐視不理的。
於是,她趁著此刻,不斷的朝九天傳送自己的意念。卻不知道,她所傳遞的消息根本出不去,全部都被北辰無憂設下的屏障彈回。
可是當聽到陸小果這句話之後,心裡忽然又有些害怕起來,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你究竟想怎麼樣?”
“你這條命,是我給你的,這身修爲,也是我給你的?!标懶」麃K未正面回答她的話,只是聲音忽然平靜下來,給人一種古怪的驚悚感覺。
果不其然,下一刻朝華就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張口想要止住陸小果的動作,可是周身那散去的修爲卻讓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像是墜入那巨大的火浪之中一般,身不由己的隨著這火浪翻滾,全身到底都是挫骨削皮之痛。
她的慘叫聲同樣不由自主的從喉嚨裡發出來,貫徹雲霄,卻唯獨穿不透這屏障。
下面的人一個個面色蒼白,他們也沒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原本一直追殺陸小果的朝華上仙忽然停下來了,隨後陸小果身邊又來一人,也不知道三人說了什麼,忽然間這朝華的身影就開始抽搐,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這痛苦無比的慘叫聲。
“完了,完了……堂堂上仙在妖界被抽筋剝皮,咱們妖界要出大事了!”有膽子小的大叫起來,一面哆嗦著身子,想要逃離。
石靈玉也傻眼了,才得意不過三個時辰,她的一切美夢便隨著朝華的慘叫聲墜入崖下了。她甚至感覺到了之前對自己還無比羨慕的那些眼神,此刻一個個猶如見了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很快,她的四周便出現了一圈空地,孤零零站在中間的她,此刻顯得無比可憐,猶如那喪家之犬一般。
“上仙都敢殺……小果這是要做什麼?”還未適應這一身強大神魂的唐四十七膛目結舌,忍不住唏噓嘆道。
南唐也是傻眼了,他們歸墟雖然也不怕九天,但是就這麼把堂堂上仙殺了,是不是太不給九天面子了?不過在聽到唐四十七的話之後,恍然反應過來:“方纔那老妖婆不是也認了麼,小果是她的師父,師父殺叛門弟子,清理門戶,有何不可?”
束時風也是懵懵懂懂的,他來的晚,並還沒有理清楚這些人的關係,但是也很贊成南唐的話。
至於那煙家等人,此刻一個個呆若木雞,傳說中的上神殺上仙……這是得多大的造化才能親眼看見……
而宮牆下一處十分不顯眼的角落中,公孫燁也傻眼了。上一次他錯過了大家所說的紅蓮業火,但是卻這一次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陸小果膽敢殺朝華,可見她真的是鬱鳶上神……那麼,此刻同她在一起的男子,想來也就是主人了。
上一次本來他已經認出,可是又覺得主人雖說對於女仙們冷漠,拒之千里,但是卻是心懷天下衆生,禍不及他人,從不亂殺無辜。
因此,公孫燁不敢確定,但這一次他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甚至發現了這皇都上空的屏障,必定是主人所布。
但是公孫燁一想到之前自己還同陸小果爭奪這妖皇之位,不禁有些擔心,主人會不會不高興,所以並不敢出去相認,只能躲在角落。
卻不知道,北辰無憂早就發現了他的身份,不然的話在唐四十七登基之後,也不會容下他這個前朝皇子。
只是他既然能轉生,北辰無憂便不想讓他在牽扯到這前塵舊夢中。
朝華的慘叫聲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此刻的她滿身冷汗,捲縮成一團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
陸小果的手中,拿著一副晶瑩透亮的骨頭,此正是朝華的仙骨。她不止是散盡了朝華的修爲,更將她的仙骨直接取出,而且動作很慢,所以這朝華疼得死去活來。
“疼麼?”陸小果手捧著那晶瑩透亮的仙骨,慢慢的蹲下身來,明眸的眸子淡淡的對視這朝華那雙充滿怨毒的眼神。
朝華面對著她這張面容,絕世燦爛,甚比那九天仙花,可是這會兒映入她的眼中,是那麼的恐怖,看到陸小果的這張面容,朝華就覺得身上無數處的筋骨都在疼。張啓那乾裂蒼白的脣角,之前的絕美容顏已不在,此刻的她只是有個乾癟蒼老的老嫗,“你……你這樣歹毒,會早天道滅殺的!”
她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餘力,將這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
但是陸小果卻是無以爲然,眼眉彎彎帶笑:“世事輪迴,你也莫要覺得委屈,退一萬步說,當初我不救你,帶你到九天,那你早就死了,所以啊這數萬年都是賺來的,還平白無故的當了一會威風六界的上仙呢?!?
她這略帶這調皮的話語,卻猶如暴怒雷霆一般,生生砸在了朝華的身上,她蒼老的身軀抽搐得越發厲害,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怨毒,似恨不得將陸小果生吞活剝一般。
陸小果打量著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你既然會說,想來也懂得這道理,不必爲師在同你細講了吧。”她一面說著,一面往朝華的心脈中打入一道紅光,“你放心,到底是師徒一場,縱然你從前那般對爲師,但爲師不生氣,所以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朝華已經沒有力氣說出話來了,所以她不斷的在心中咆哮著,只是於事無補。
護住了她的心脈,理所當然的將她送入機杼山去。卻被北辰無憂先一步將朝華提過去:“我去。”
陸小果見此,頷首應聲:“也好,我下去看看婠婠的傷勢?!?
雖然不知道北辰無憂會將自己送往哪裡,但是朝華心中還是忍不住的慶幸,幸好沒落入陸小果的手中。卻不知這北辰無憂,不止是要將她從機杼山強行打入地心,還將陸小果護住她心脈的盾散去,給她換上一種寸釘蝕骨之痛的印記,鎖在了她的元神上。
她此刻欲哭無淚,不但要被地心碾壓,不滅的神魂,卻還要時時刻刻都感受著這寸釘蝕骨的疼痛。
她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這樣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如此。眼看著那山石大地重新合上,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抹白色身影消失,最後只得絕望的垂下了眼簾。
機杼山被人強行打開,又在短暫的時間中合上,此事到底驚動了九天。
天帝此刻還在爲尋那隻大鬧天宮的猴子而煩躁,如今機杼山又出現異樣,這還沒來得及讓千里眼順風耳去打探,司命便急匆匆來稟:“陛下,大事不好了!”
天帝此刻最爲不想聽到的,便是此等消息。但是能讓司命急色匆匆而來,必定是大事,所以他就算是在如何煩躁不滿,也招手示意司命:“稟!”
司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剛出去傳口諭給千里眼順風耳查看機杼山異動的仙娥,連忙上前執禮:“陛下,朝華上仙,只怕隕落了?!倍?,機杼山之事,只怕與朝華隕落有關。
“什麼?隕落?”天帝赫然起身,神情激動,目光中閃過一抹暴怒,但很快反應過來,扶著那龍頭扶手緩緩的坐下來,口氣也恢復了幾分平靜:“可知爲何隕落?”
司命沒有言語,而是急促的從寬大的袖袍中拿出一卷書札,恭恭敬敬的給遞了上去。
天帝看了他一眼,眉頭一沉,伸手接過去。這是司命手中的仙譜,上面的各路神仙,自成神成仙之日,名字便會出現在上面,任何人都抹不去,但是倘若有朝一日他們不幸隕落,那這名字便會消失不見。
而此刻,上面朝華上仙的名字,明顯已經黯淡無光,而且已經快要消失不見了。天帝面目表情忽然變得有些猙獰,猛地將仙譜朝司命砸了過去,“此事,必定要徹查到底!”
司命有苦難言,凡人的命數由著他攥寫,神仙的命運要麼自然出現與天書,要麼由著天帝譜寫。一般來說,不管是凡人或是神仙,他們的命運一旦寫上了,那麼就不可逆轉。而朝華上仙的命運,在她成爲上仙之時,天書便自然而成,雖說一生不可能有什麼風光偉績,但是也一長生至天荒地老。
可是,天書就一直在天帝是手中,如今出現了這樣大的轉變,天帝讓自己去查,如何去查?若是朝華還沒隕落尚且還說,可是她仙譜上名字已經消失,天數上自然看不見她的命數。
司命嘆了一聲,“此事,此事臣以爲,只怕與鬱鳶上神復活有關。”
自然有關,天帝如何不知,朝華下界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要將鬱鳶殺了,可是這纔多久,不過幾日罷了,竟會出現這般變故。而且,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收到消息,鬱鳶同一神秘男子出現在東勝神州。
“陛下,鬱鳶上神復活之事,只怕已經滿不下去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大家都會知曉,到時候……”司命有些擔憂的開口,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天帝打斷。
“誰能料到,她竟然復活了?!碧斓蹏@了一聲,眼前浮過那抹紫色的身影,遠遠的,淡淡的一個身影,但是很快就從他的眼前消失。他沉思片刻,冷靜下來,最後狠下心道:“朕已有辦法,你且退下吧?!?
她復活了,那麼當年機杼山之事,自然也就無法瞞住衆神了?!棒d鳶,你莫要怪朕心狠,朕,朕也是沒有辦法了。”
在北辰無憂送朝華到機杼山之時,陸小果則與束時風等人回到了妖界皇宮,此番朝華之事,牽扯了不少以往密事,陸小果知曉此事也瞞不了多久,與其讓他們從別人口中聽到那不屬實的往事,倒不如由著自己告訴他們。
這些往事,陸小果並未細說,只是衆人得知他們的真實身份,以及他這些往事,內心都難以平靜。
便是君紅塵,雖然早就探查到了些消息,但是當這些真實過往從陸小果口中說出,她更爲震撼。
南唐想到那朝華如此狠毒,爲了一個上仙之位就欺師滅祖,還將婠婠打傷,不禁跟是憤怒,當即便道:“不行,我要回歸墟,她雖已經被無憂打入地心,但是依舊不能解我心頭只恨,她當時分明對我和婠婠都下了殺手,如果不是長公主出手,只怕我和婠婠現在早就飛灰湮滅了。”
婠婠此刻的傷勢在陸小果的幫忙之下,已經好的差不多。而且這一次因爲受傷,讓她和南唐的關係進了一步。但是想到朝華上仙如此毫無顧忌的想要當場滅殺她和南唐,心中同樣不能吞下這口氣。
他們是歸墟之人,從來不懼怕天地間的任何神鬼,因爲他們纔是最終的神魂的掌控者,倘若不是飛灰湮滅,神仙的魂魄最終還是要去往歸墟。但是縱然她們能掌控這些神魂,卻從來不主動招惹六界之人,甚至還主動派出接引使者,將其他幾界的魂魄引入歸墟,這可是在幫他九天善後清理,替九天解決了多少麻煩。
可婠婠在想,是不是歸墟沉默了這麼多年,所以他們歸墟的人,在九天的面前,是不是在無形中已經變得低微不堪?
她當即就接過南唐的話:“我與阿南險些葬身於朝華之手,她乃九天上仙,此番我二人回去,必定要讓九天給一個說法?!?
雖說二人口口聲聲說是因爲朝華對他們動手,所以纔要找九天要說法,但是陸小果明白,他們這不過是變相站在自己這邊罷了。她心中是感動的,畢竟同南唐和婠婠,說起來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志趣相投罷了。
可是既是朋友,又何必在乎是否已有多年故情呢?
南唐和婠婠已經有所表示,唐四十七覺得自己也不能什麼都不做,當即朝陸小果望去,神情堅定道:“小果,你放心,我雖沒有多大的出息,但是不管刀山火海,但凡你一句,我唐四十七絕對不退縮。”
只是她話才說完,那束時風就給了他一記白眼:“你這神魂,如今走十遭刀山火海都無事。有這份心,倒不如好好的將妖界守好?!?
“你這是嫉妒我?!碧扑氖咄α送π靥?,頗爲得意的運著光法,頓時全身上下,便發出一層光芒,好似那活佛金光一般。
束時風撇撇嘴角,“別忘了要是當時我不拉你一把,你這會兒連去歸墟報道的資格都沒有。”
對於二人這種說上三句話就開始翻舊賬揭短的聊天方式,陸小果早就已經習慣,將那從朝華身上剔下來的仙骨遞給束時風,“我們這些人之中,就你還是凡人之體,這副仙骨你拿去用,雖不能立地成仙,但以後遇到強敵,也不至於讓人一拳將你打得神魂俱滅?!?
“還是小果疼我。”束時風也不客氣,當即便爽快的收下,到底是正兒八經的仙骨,每一根骨頭都猶如水晶般晶瑩,甚至散發著一層銀光。
他乃凡人,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修煉妖法,只怕就依照這幾年的奔波,若是在人界早就成箇中年老頭了。往日裡也時常擔心,自己到底是凡人命薄,興許不留意就被人一巴掌拍死了,所以功法都專注於風屬性之上,不止可以提高攻擊速度,也能提高逃命速度啊。
不過眼下有了這仙骨,倒不用像是以前那麼擔心。
陸小果交代一般,這便準備回東勝神州去,卻沒想到九天天帝口諭,傳入六界主事者之耳。
鬱鳶上神當年勾結洪荒,被弟子朝華髮現,於是稟告天帝,而天帝爲了六界之安,便秘密下旨將她打入地心,卻沒想到時隔多年,她竟然復活,甚至將朝華上仙殺了。
所以,眼下若是能誅殺鬱鳶之者,便直接入仙譜,享上仙供奉,永世爲尊。
君紅塵雖說已經不在是魔界的主事者,但是君臨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傳給君紅塵,而且唐四十七這裡也收到了,頓時大眼瞪小眼。尤其是唐四十七,直接問陸小果:“小果,洪荒是什麼?”
陸小果也有些頭疼,這封燊瘋了吧?這是當六界的人都沒有腦子還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的發出一段沒有信服力的口諭,有人執行麼?還是變相通知當年的那些參與者?
相對她的無奈,君紅塵卻是憂心忡忡,“夫人,只怕六界您是不能待下去了。”
陸小果也沒打算待在六界,花果山的事情沒完呢,當即擺擺手,一臉無所謂道:“不必擔憂,我去西天佛界,他總不能把手伸過去吧?”不過話雖如此,陸小果卻想起了空青的話,佛界四大洲已經出現了裂痕……
而此口諭雖然傳下,可是妖界之主乃唐四十七,他自然不可能執行,幽冥界現在無主事者,那辭曦子雖然尚在,但卻因不知他什麼時候從乾坤秘境中出來,現在幾個藩王爲了幽冥之主的位置,打得你死我活。
至於魔界,有君紅塵在,也不可能。鬼界呢……這就更不可能了。人界的話,只怕那皇帝只當是夢一場,轉頭就忘到九霄之外。
所以,她有什麼可擔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