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鬱鳶醒來的時候,屋中黑茫茫一片,並未點燈,她摸索著牀欄坐起身來,扶著牀欄的手猛地僵住,一雙明媚的眸子在夜色之中睜得大大的。
她記得她明明是趴在牀邊的,而牀上的躺著的是北辰無憂,可是現在自己怎麼會?高鬱鳶腦中頓時一片凌亂,本來只是打算歇息會兒就偷偷溜出去給他買一套衣裳的,可是沒想到這一睡到天黑。
自己現在躺在牀上,無疑是他抱上來的?那他醒來看到衣不蔽體如何想?還有此刻他在哪裡?他那樣除了被子裡,能去得了哪裡?而且自己又設置了陣法,他就算想出去也出不了。
就在高鬱鳶腦子思緒混亂不知道如何面對北辰無憂的時候,腳邊的牀角處傳來一個帶著幾分慵懶氣息的聲音:“你醒了。”溫潤磁沉的聲線,是北辰無憂無疑。
“我……”高鬱鳶也不知道自己緊張心虛什麼,一張口就舌頭就打結。聽著聲音可以判斷北辰無憂是坐著的,那麼他們就沒有同牀共枕了。可他也無法想像他現在這個樣子,是怎麼坐的?想到此處,頓覺得臉頰一陣火熱的滾燙,慌忙深呼吸了兩下,才緊張解釋道:“那個,你中毒了,我……”
沒想到,沒容他說完,北辰無憂的氣息忽然朝她靠近過來,“我知道。”
雖然看不清楚彼此,但高鬱鳶依舊能想象出那完美的輪廓,話被他打斷,心中越發著急,只恨沒開口問你知道什麼!卻聽北辰無憂帶著戲猊笑意嗓音道:“不管如何,我這人都給你看了,你得負責。”
高鬱鳶聽到這話,猶如被雷劈過一般愣在原地,好半天一句話說不出來,心中卻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甜蜜,甚至多麼希望,此刻若是點了燈多好,好想看一看他這樣高高在上,猶如謫仙的絕世男子,對一個姑娘家說出這樣的話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快點燈,把陣法解開。”她正想著,溫涼的指腹忽然準確無誤是從她的鼻子上颳了下去,動作很是輕柔熟悉,像是他們之間演習了千萬遍一樣。
“額。”高鬱鳶紅著臉下牀,正欲去摸火石,忽然想起北辰無憂此刻的模樣,連忙縮回手,“那個,不如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給你找一套衣裳。”這個時候買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去院子裡偷一套,反正高家男人不少。
卻聽北辰無輕笑道:“不用麻煩,你打開陣法就好。”
雖然看不見,但是高鬱鳶還是以一個奇怪的眼神回頭打量了北辰無憂一眼,莫非他就想這樣出去?
而北辰無憂似猜到她的心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高鬱鳶的頭:“傻丫頭,想什麼呢!北辰氏有傳音秘術,我讓人送了衣服來。”
“額。”高鬱鳶恍然大悟,而被他猜中心思,更覺得窘迫,只想儘快的脫離有他的範圍,也不敢點燈,想著摸到外間在打開陣法,可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的,左腳怎就纏上了那拽地的輕紗帳簾,她這著急朝前跑,身子便慣性朝前撲去。
前面是鞋凳,要是真摔下去,她直接就磕在上面了,所以高鬱鳶在短暫的時間裡以迅速的身法朝後轉去,一雙手胡亂抓著,就希望能扶住中間這一層雕花欄。
但她沒能抓住雕花欄,反而抓住一條透著溫涼的強勁手臂,頓時被嚇著了,急忙想放開,可是動作太快,左腳傳了一陣劇痛,整個人就這樣毫無徵兆直接撲倒這條手臂的主人懷中,而她動作太猛,北辰無憂直接就這樣被他撲倒在牀榻。
她的頭就埋在他的懷中,臉正好緊貼著對方的心臟出,耳邊都是快速的心跳聲,“咚咚”“咚咚”的,高鬱鳶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快,還是他的快。而臉也燙燙的,當然,他的皮膚的溫度也是滾燙的。
不似自己以爲的那樣,男人的皮膚很粗糙,反而細細滑滑的,如若不是那結實的理肌,她幾乎要認爲自己撲倒在了一個女人的懷裡。
不過高鬱鳶很快就反應過來,心裡忍不住擔心,北辰無憂一定會認爲自己是故意的,畢竟早不摔,晚不扭腳,偏偏在這個時候,而且沒摔在地上,也沒摔在牀上,反而摔在他的懷中。
別說是北辰無憂不信這是巧合,連自己都不信。正當她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給北辰無憂解釋之時,他卻開口了。
“其實,你不用如此著急,我人都是你的了,不急在這一時。”
高鬱鳶聽到這話,這才從他懷裡擡起來的頭,重重的又落了下去,不止是高鬱鳶疼得叫了一聲,連北辰無憂也發出輕輕的悶哼聲。
夜光暗夜,芙蓉軟帳,實在是不宜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二人大約都有些尷尬,各自沉默了好一會兒,高鬱鳶才小聲道:“我腳扭了,你……”
她本來是想喊北辰無憂直接把她推開就好,可是她話說完,纖腰便被北辰無憂一把摟住,原本沒有完全挨在一起的兩人頓時緊緊相偎,沒等高鬱鳶從驚嚇中反應過來,就被摟著在牀上滾了一圈。
等她真正的從震驚中醒過來,還是腳踝處傳來的痛意。而這時,她的鞋襪已經被北辰無憂脫了,扭傷的地方也被他歸正。
“陣眼在哪裡?”懵懵懂懂中,忽然聽北辰無憂問,高鬱鳶便回了一句:“外間的盆景。”
隨即便感覺到眼前的黑影走了出去,一陣輕細的響動聲之後,就聽見開門聲。
門外等了將近一天的滄海不知道失蹤這麼多天的世子爺怎麼了,但是藉著夜色看到光著手臂伸手出來拿衣服的世子爺,還是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他在這裡等了快一天,自然知道這裡是人家文安侯府三姑娘的院子,而這間房是姑娘家的閨房。
可世子爺伸出來的手臂是光著的,可見沒有穿衣裳。而讓自己帶的衣裳又是整整一套,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世子爺別說是沉迷女色,就算是往時,自己也從來沒見他親睞過哪家小姐啊?
他反應過來,想要進一步探查消息,但這個心思只在他的腦子裡停留一秒,就被北辰無憂從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嚇得滾了回去。
屋中正低頭揉著腳的高鬱鳶被這忽然而起的燭光嚇了一跳,擡起頭正好看著一身白衣飄飄的北辰無憂擡著燭臺進來,頓時嚇得將腳縮回裙子裡去,一面埋著頭,不敢在多看他一眼。
雖然垂著頭,卻已經能看到他輕快的步伐直徑朝牀榻走來,沒有一絲要停下的意思,高鬱鳶也不知怎的,這個時候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北辰無憂看著她的模樣,忽然發現長大的小果多了一種從前沒有的風情,她的凝眉或是任何一個輕微的小動作,都叫自己心生澎湃。他將心底那種想要她的心思壓下去,方在她旁邊的空處坐下,很自然的伸手去抓她扭傷的小腳。
可是高鬱鳶卻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鳥般往裡頭一縮。北辰無憂頓時就有些不悅了,“你怎能如此,我整個人都被你看了碰了,我看一下你的腳又何妨?”說罷,不容她在躲,一把將那猶如玉石所雕刻出來的小足抓在手中,動作雖然快,卻十分的溫柔。
瞟了一眼臉頰紅得不成樣的高鬱鳶,他忽然笑得放肆起來:“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嫁給別人?”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這亂七八糟的牀榻上:“你我怎說也是同牀共枕了,你可就不要在朝三暮四了。”
高鬱鳶覺得自己也忒沒出息了,聽著這些話,不但不怒,反而心裡樂開了花,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樣想同他一起白頭到老,倘若真的同他成親了,那以後便不用擔憂他的身旁會站著別的女人。
當然,高鬱鳶也明白了一個問題,看起來在高冷,在美若謫仙的男人,其實骨子裡都流著一股腹黑的氣血。
而北辰無憂就是最好的證明,今日自己可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回了吧,那就是答應,可這樣直接的話她怎好意思說出口。可不回吧,又是默認了他的意思。所以高鬱鳶心裡那個抓狂啊,但還是咬著脣忍住了沒將話說出口。
也不知道北辰無憂是如何辦到的,高鬱鳶只覺得扭傷的腳踝處在他手掌的輕揉下,一股溫暖的氣流便進入骨血,沒多久腳便不疼了,雖然還有些紅腫,但養上兩日也就好了。
“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一趟。”北辰無憂不容她拒絕,就直接將她放到牀上壓好被角。已經出來多日了,父王母后已經回了府,他是該回去一下,免得叫二老擔憂。不過他並未馬上走,站在牀沿環視了屋中一眼,又道:“你樓下那個小丫頭雖然也盡心,但到底一個人忙不過來,回頭我叫滄月來此照顧你,我也放心些。”
他說完這話,便真的一步不回頭的走了,高鬱鳶心裡忽然有些空蕩蕩的,這幾日雖然沒能好好休息,但她已經熟悉了有他在旁。
望著外面漆黑一片,無奈的嘆了口氣,頗有種獨守空閨的感覺。不過高鬱鳶很快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自己這是怎麼了。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頭忽然傳來一個輕快的步伐,不過並不是北辰無憂,所以高鬱鳶一時便防備起來,卻聽外頭傳來一個小姑娘甜甜的聲音:“屬下滄月見過主子。”
滄月?是北辰無憂方纔說的那個麼?她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寧王世子讓你來的?”
“正是,世子爺還讓屬下帶了飯菜,主子先用一些吧。”滄月很是好奇,這裡面的姑娘是什麼樣子的?竟然讓自己過來伺候,可要知道,他們這些滄子輩的人雖說也是北辰氏養的家臣,但就算是定山侯世子那樣的人,也沒有資格讓他們來伺候。
高鬱鳶的確是有些餓了,緋紅雖然有送飯菜過來,但已經涼了,不好在麻煩她熱。所以心下暖暖的,想不到北辰無憂竟然這般細心,而且動作如此之快。
她就這樣讓滄月進來,半點的防備之心都沒有,似乎對於這個身材嬌小,卻提著食盒揹著幾個大包的滄月有種莫名的熟悉和信任。
當然,滄月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先是驚豔於她的絕媚之色,然後小小的驚訝了一番,想不到世子爺是喜歡這樣的,難怪外頭那些故作清高的小姐們,一個入不了他的眼。
不過,滄月很喜歡這位三姑娘,看到的第一眼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當即一面放下自己帶來的大包裹,便洗手擺上飯菜,然後吧啦吧啦的同高鬱鳶說著北辰無憂的事情。
安苑突然多了個丫頭,身材嬌小,在婢女如仙女般多的文安侯府,並沒有引起誰的注意,反正高鬱鳶出去的時候,一般都是緋紅跟著。
難得這日天放晴,高鬱鳶想著在屋子裡也悶了好幾天,便同她去花園裡吹風,瞧著那開得極好的杏花,吞霞吐霧,遮去了大半邊天,可謂極美,連緋紅都忍不住想要剪上幾枝回去擺在房間裡,不過被高鬱鳶阻止了,安苑裡遍地梨樹,在吹幾日的春風,也差不多開了,此刻剪杏花,倒是多此一舉。
杏花叢的例外一旁,生爲東道主的高雅嵐正帶著鄭家兄妹遊園。
“這杏花是西域帶來的,高不過兩丈,旁枝很是茂盛。”高鬱鳶和高似水兩人病著,給她在衆位長輩的面前騰出了位置,所以她今日有幸帶著鄭家公子和小姐一起有緣。
“是極美,像是天邊的粉霞一樣。”鄭瓶兒雖然心不在此,但也被這好似雲霞的杏花吸引了過去。
高雅嵐聽見鄭瓶兒也喜歡,正想說這杏花有盆栽,回去的時候他們可以帶回去,只是話沒說出口,就被鄭家公子鄭朱槿打斷:“不知道這幾日,三姑娘的身體可以好些了?”他的說這話時,臉上的擔憂表情沒有任何掩飾。
原來府上雖然沒有了那嬰靈,但鄭大師始終不放心,但是他親自來,肯定會被那文安侯在敲詐一筆,所以便讓小輩們來,到時候年輕人也好說話。
而今日兄妹倆的任務,勢必是要見到高鬱鳶。
“不如咱們去看看鬱鳶吧。”鄭瓶兒當即就接下兄長的話提議道。
高雅嵐本是想拒絕,可卻擔心自己拒絕之後,他們便不在搭理自己,那自己豈不是白忙了一場。所以即便祖父那裡叮囑過不準打擾安苑,她還是笑道:“好,只是安苑裡都是梨樹,這會兒還沒開花,只怕掃了你們的雅興。”
“雅嵐姑娘說的什麼話,咱們是去探望三姑娘的,怎會在意景色。”其實鄭朱槿今日完全不必來,但是他的心裡始終都映著那張絕色的面容,不能自己,所以今日便同妹妹一併來。
這話叫高雅嵐有些下不來臺,心中更是氣憤,也不知道那高鬱鳶給鄭家做了什麼,讓這鄭家的人一個個把她當神仙一樣,連帶著祖父都那樣寵她,甚至超過了似水的寵愛。
可她強忍著討好的笑意,當即引著兄妹二人往安苑而去。
一路雖說杏花美色,可兄妹二人卻已經無暇在觀賞,以至於沒有留意到那杏花深處的主僕二人。
但高鬱鳶卻晃眼看到了他們這一行人,破覺得有些眼熟,便推了一下正在撿杏花的緋紅:“那是誰?”
緋紅聞言,擡頭望去:“那不是鄭家的公子麼?”一面有些奇怪的看了高鬱鳶一眼:“小姐不是見過他們家公子麼。”
高鬱鳶一臉恍然大悟:“我說了,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她正欲收回目光,卻見那兄妹倆腦門後面都有一團死氣纏繞,頓時不由得蹙起眉頭來,甚是不解:“怎麼會這樣?”
那陣眼已經破了,嬰靈也沒有了?怎麼還會這樣?忽然又想起那日藉著嬰靈說話的女人,難道她還不死心?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要這樣趕盡殺絕?
她正想著,卻聽緋紅驚訝道:“姑娘,他們好像是要往安苑去呢!咱們要不要回去?”
高鬱鳶搖著頭,心裡卻在想別的事情。
看來,她今晚還得去一趟鄭府。
明月微光,天色暗雅。
高鬱鳶行至鄭府外圍之時,查看了一圈,便依舊從後院進去。
卻沒料想那月下已經有一翩然白影在此等候。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來了?”隨即反應過來,大約是滄月告訴他的吧。
北辰無憂脣角微微翹起,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這樣粗心大意,我不來怎放心?”
高鬱鳶聞言,哼了一聲,便先進了高牆。
一進去,又是一股濃郁的陰煞之氣迎面襲來,驚得高鬱鳶忍不住小聲呼道:“這,怎麼回事?”難不成又重新設下了陰煞大陣?可這麼短的時間裡,怎麼來得及?
“不對,不是。”隨後進來的北辰無憂也感覺到了,但這絕非陰煞大陣,這裡頭分明飽含著殺氣。
高鬱鳶眉頭蹙起,有些不滿這背後之人怎如此心狠手辣,這一次的陣法,只怕不止是會要了鄭家人的性命,就算鄭家這些下人,怕是也逃不了。
“小心些,咱們先四處看看。”北辰無憂一把抓起高鬱鳶有些微涼的小手,拉著她便往裡面進去。
高鬱鳶雖然不怕,但是有人這樣護著,心裡便有種安然的感覺,因此並未掙脫,很是乖巧的隨著他的步伐進去。
待粗略的逛了一圈,二人已經得了結論,這就是一個殺人陣法,不過兩日,這府上之人便會心智大亂,然後相互殘殺。最後會落下一個無頭案的結果。
而這裡的陰煞之氣,卻是引於外城菜市場,那裡自大唐開國以來,便是斷頭臺,且不說那些手中握有百條性命的殘暴之徒臨死之前留下的那一縷殘暴之魂,還有冤死的殘魂。
這些各式各樣的殘魂被人煉製成了一縷,然後引入這鄭府之中。
“我雖然對於這些詭異之事通曉一二,但卻不知道這是怎麼做到的。”果然,她還是見識少了,想來此事了結,還是該出去多走走看看纔對,不然遲早成爲井底之蛙。
“這是煉魂之術。”北辰無憂回到,只是臉色並不大好,只聽他繼續說道:“不過這煉魂之術並不正統,倒是像南疆一脈。”而近來南疆那邊甚是不安份,南蠻王好幾次縱容邊境的幾位土司闖入大唐國土搶奪燒殺,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此刻煉魂之術出現在京城,實在叫他這個身同攝政的皇族中人不能放心。
“苗疆?”高鬱鳶有些驚訝,這鄭家怎麼會惹上苗疆的人?“不過不管如何,冤有頭債有主,這樣霸道的煉魂術用於此就不行,那麼多無辜之人,可不能這樣陪著鄭家人命喪黃泉。”
“你想怎樣?”北辰無憂聽到這話,眼中不由得生出一叢熱火,此刻的她纔像是從前的小果,那樣快意恩仇。
“破不了就直接毀了,實在不行兩敗俱傷!”其實,高鬱鳶也是有北辰無憂在,這纔有如此足的底氣,若是她一個人,纔不敢說什麼兩敗俱傷的話。
“傻丫頭,你不愛惜自己,我還心疼你呢。”颳了一下那精巧的瑤鼻,目光隨即一凜,“去前面看看。”
高鬱鳶應著聲,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後,一手摺下身旁的萬年青。北辰無憂很自然的鬆開握緊她的手,負手走在前面。
兩人此刻倒像是閒庭散步,一人前頭四處遙望,一人走在後頭把玩那枝長滿了綠葉的萬年青。
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北辰無憂便停下腳步,在那冰涼的石桌前坐了下來,高鬱鳶確實在他眼前四處晃悠,晶瑩飽滿的葉片隨著高鬱鳶的手而脫離主枝,一片又一片亂無章法的落在地上。
“走吧。”就在高鬱鳶手上的萬年青被折騰得一片葉子都沒有的時候,北辰無憂方纔慢吞吞的起身來。
高鬱鳶依舊乖巧的緊隨其後,然就在臨近那檐下小廊之時,二人的位置忽然變換,高鬱鳶被北辰無憂護在了身後,只聽無憂冷澈道:“閣下跟了這麼久,不打算出來見上一面麼?”
隨著他的話音落,一個年輕少女的聲音猶如銀鈴般響起來,“我到了中原也不少時日,第一次見到你這樣俊美的男子。”
話末,但見一個身著短衣短裙的少女從陰影中走出來,她的胸前帶著銀色的項圈,上綴滿了短小的蝴蝶流蘇。晦暗的月光之下,依舊能看清楚她精緻的容貌,尤其是短裙下那條筆直修長的腿,更是美得讓人心猿意馬。
這丫頭年紀看起來同高鬱鳶也是差不了多少,頭上綰著一個好看的髮鬢,用做工精緻銀色的梳子固定著,另外別了幾朵銀色的小花,很是俏皮可愛,給人的第一眼感覺很是惹人喜歡。
她的話明顯引得高鬱鳶的不滿,尤其是這苗疆少女還露著一條小蠻腰和大長腿,所以高鬱鳶險些忘記了自己在打手訣,一面惡狠狠的盯著北辰無憂。
北辰無憂自然能感覺到這兩人一前一後的目光,心生苦笑,一面索性不看那苗疆少女,目光直接落到旁側一顆並不算長得好看的樹上,“姑娘與鄭家有什麼仇,我二人不想理會,只是冤有頭債有主,府中下人性命,還請姑娘斟酌一二。”
“我不好看麼,你爲什麼看顆醜的要命的樹也不看我?”少女見北辰無憂不看自己,當即就掐著腰質問,一點沒把北辰無憂的話聽進於耳。不過隨即她忽然羞澀的笑開:“你是不是怕被我的美貌迷住?”這一路上,被她美貌迷住的男人可不少。
不想北辰無憂冷冷一眼,便退到跟高鬱鳶站一起,不在理會她。
而此刻高鬱鳶滿意的打下最後一個法訣,那苗疆少女四周忽然出現一個陣法。
這些陣法正是剛纔她丟下的那些葉子做爲基礎,上天羅下地網,定然叫陣中人無處逃遁。
苗疆少女沒有想到自己一時大意,竟然著了道,當即也顧不得美色當前,強行拿出雙刀破陣。
只是她不知道,因爲她以那樣直勾勾的眼神看著北辰無憂,所以高鬱鳶不介意在費些力氣,又重新在陣法中加了一道瘋反噬。所以只要陣中的人用多大的力道破陣,那麼這陣法就會毫不留餘地的給她返回來。
當然,這陣法也並非如此無敵,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就不值一提。比如,想要捆住北辰無憂這樣的人,只怕是不行的。
幾番想來,那苗疆少女也知道了自己不能硬碰,稍作歇息之後便拿出一支短笛,隨著那悠揚之音,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院子四周傳過來,無數的蛇蟲鼠蟻像是逃命一般朝著這陣法處趕來。
“她想借此這些蛇蟲破陣。”高鬱鳶緊緊的挨著北辰無憂,蛇她倒是不怕,可那些蟲子老鼠,實在是叫人恐懼得很。雖然北辰無憂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將將那些東西隔開,不會從他們這裡經過,可還是看得她心顫顫的。
只聽北辰無憂輕輕的應了一聲,想必是擔心她,所以也不顧及那陣法中美貌如花的苗疆少女,毫不留情的一記冰刺便穿透陣法,直接貫入陣中少女眉心。
少女動作一滯,滿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北辰無憂,手中的短笛‘哐當’的一聲砸在地上裂開一個細縫。
此時此景,是何等的熟悉,在高鬱鳶的腦中,一處冰天雪地,同樣是對於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他好像也是用這樣的冰刺。
高鬱鳶目光疑惑的望著北辰無憂,她現在可以確定,他們從前一定認識的,而且就是在自己失去記憶的那一年裡。“我們,是不是認識?”
她但凡有一點的情緒變化,北辰無憂都是能察覺出的,何況此刻如此明顯,當即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兩手扶著她的肩膀,他的眼神裡,甚至透著一種莫名的害怕:“小果,你怎麼了?”
所謂關心則亂,他很自然的就叫她從前的名字。這讓高鬱鳶先是一怔,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你叫我小果,我們從前果然是認識的吧?”小果這個名字,他這個高高在上的京中貴族怎麼知道,就連文安侯府裡,也沒幾個人知曉。
北辰無憂心中忽然亂起來,當初因爲身中情蠱,他想讓小果忘記自己離開,所以借了羽淳櫻設下一計,讓小果恨他忘了他。
可當知道小果失蹤之後,他卻是生不如死,這同情蠱毒發又有什麼區別呢?所以他不停的尋找,雖然她回來了,可卻真的失憶了。
而失憶的不止是她,連同那一年裡與她有關的一切事物都被抹去,就像從未發生一般,他沒有娶過她,她也沒有嫁過他。除了自己和長安小水鬼之外,似乎便沒人在記得小果的存在。
不過忘記了沒關係,他這一次可以給她盛大的婚禮。但同時北辰無憂也擔心,她恢復記憶之後,會不會因爲當初羽淳櫻的事情記恨自己?
然就在他的擔憂中,卻見高鬱鳶朝那苗疆少女走了過去。
此刻短笛已裂,蛇蟲鼠蟻自然退了。高鬱鳶索性收了陣法,直接面對著那少女:“能否將那煉魂術解了。”
“休想。”一記冰刃雖然不致命,但藍冰樓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而且根本用不上任何心法,全身上下更像是有萬千刀刃凌遲一樣疼痛。不過當她很有骨氣的回絕了高鬱鳶之後,頓時就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來,因爲她看見這美若謫仙的男子手上,又凝結出了一葉冰刃。
單看著那散發著絲絲寒氣的刃面,她就忍不住的腿發軟,關鍵還跪不下去。“我……我不能答應你們,不然師姐定然不會放過我的。”
“師姐?”她的話讓高鬱鳶想起了那個借嬰靈之口說話的女人。
“說。”只是北辰無憂一個眼神,藍冰樓就顫抖著此刻不在櫻紅的脣將一切始末說出。
原來她是南疆**師曼如姬的弟子,而她口中的師姐則是曼如姬最寵愛的弟子暹羅月。
不過讓二人最爲匪夷所思的是,暹羅月竟然是再生人。
所謂的再生人,就是能記得自己前世的種種。而暹羅月的前世就是鄭家的女兒,按著輩份算,她是鄭大師的女兒。
她是側室所生,還有一個胞姐,她出生之後,她母親便瞞著衆人將她送出去,只留下了那個姐姐。而暹羅月就這樣一直被寄養在一戶農家,直至有一日養父喝醉後說漏了嘴,她才知道自己是京城裡那門庭光耀的鄭家女兒。
她再也過不了這樣的窮苦生活,想要回去認親,可是卻被養父一家半道抓了回去。
那一年她才九歲,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那個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村裡庵裡小住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孃親,鄭家的如夫人。
她當時恨意滿腔,跑到庵裡責問母親爲何要將她丟在外面,不想卻驚動了京城中的鄭家。
結局便是她看著母親被當場打死在自己面前,而她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個胞姐,只是出生不過滿月,就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父親之手。
所以鄭家每一代家主對世人的鑑賞,其實也不過是歪門邪道罷了,而且全然要靠吸食自己親生骨肉的鮮血來煉化。也正是這樣,鄭家有著一門清譽的名號,而且代代人丁稀薄,殊不知那後院之中,鄭家的每一個男人都養了不亞於皇室王爺們的妾室,爲的就是讓她們替自己生下骨血,然後練成所謂的鑑賞之術。
暹羅月死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生母慘死的畫面,所以她再生之後,一直想著要報仇,因她性格沉冷,所以很得師父的喜愛,更將她實爲南疆下一代**師的傳人。
可是沒想到卻被北辰無憂重傷,不能在修法,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放棄,所以命令自己這個貪玩的小師妹給自己報仇。
這些事情聽起來雖然令人驚駭,但高鬱鳶一下就發現了其中的漏洞,這煉魂之術可比那暹羅月的嬰靈霸道厲害,藍冰樓爲何如此害怕於她?
不想卻見藍冰樓揚起手腕,撥開那七八個相併的銀鐲,方看見她手腕上有一處猩紅的印記。
“那是什麼?”難道是蠱毒,不過高鬱鳶覺得不大可能吧,藍冰樓自己都是苗疆人,怎麼會被下蠱毒。
不想事實就還真是這樣,只聽藍冰樓有些委屈說道:“我師父於這一代南蠻王是故交,我阿爹是南疆御風城的土司,御風城裡盛產油漆,而且有著大片的梯田,是南疆最富裕的地方,我阿爹對於南蠻王也是忠心耿耿,可是南蠻王聽信小人讒言,不信任我阿爹,所以我們一家身上都有蠱毒,蠱母就在師姐身上。”
她這樣一說,高鬱鳶便明白了,南疆之人,雖然大都擅於蠱毒之術,可是這解去蠱毒,還是在蠱母身上。只是她依舊不明白,藍冰樓不是**師的弟子麼?這暹羅月也是狠心,自己的師妹都不放過。
卻沒想到藍冰樓說道:“身爲**師的弟子,那就是下一代**師傳人的護法,只要對方開口吩咐我們做任何事情,我們都不能拒絕。”
高鬱鳶聞言,不禁擔心的朝北辰無憂看去:“完了,你傷了下一代**師,那這一代**師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北辰無憂看到她的表情,卻覺得有些好笑,一面不動聲色的提醒她,“可是暹羅月一直以爲,傷你的是她。”而且,當初她那致命一擊也是用來對方高鬱鳶的。
果然,一聽到這話,高鬱鳶就擔心起來。從前還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可是如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無形中就惹下了這麼大個仇人,可怎麼辦?
“傻丫頭,你怕什麼,凡事有我在呢。”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有些好笑道:“當前,還是想想,鄭家人怎麼辦吧。”
這還不是得看藍冰樓。不想高鬱鳶還沒開口,藍冰樓就先求道:“不行,我若是放了鄭家人,師姐定然會遷怒到我阿爹他們身上。”
這時卻聽北辰無憂忽然問道:“她的目的,不就是要鄭大師死麼?”
“不錯。”藍冰樓點頭,卻再也不敢直視這個美若謫仙的男子,他的眼神就像是南疆十萬大山中最毒的毒蛇一眼,看一眼也讓人心生膽寒。
“既是如此,你且等上一日,自然會有人幫你把此事辦完。”他這不是在同藍冰樓商量,而同樣是命令。
藍冰樓如今這個樣子,怎能不答應,而且他也說了,會讓這鄭家人死的。
這一耽擱,又是大半夜,北辰無憂並未解開藍冰樓眉間的冰刃,便叫人直接將她帶下去關押起來,自己怎雲淡風輕的送高鬱鳶回去。
其實,高鬱鳶完全不要他送,來都能自己來,走難道還不能自己走?可是她沒有拒絕,因爲她也很享受這種氣氛。
在寬廣人無的大街,月色未央,兩人慢慢的走著,身影被這月光拉得長長的。
北辰無憂一直擔心高鬱鳶會問從前認不認識的話,可是走了好長一段,眼看就要到文安侯府了,她依舊沒有開口。直至到了那後巷,她才停下腳步,面含笑意仰望著北辰無憂:“我和藍冰樓,誰好看?”
她問的很認真,滿目的期待之色,北辰無憂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挽入懷中,“傻丫頭,這世間誰也比不了你。”因爲,是獨一無二的。當然,他看中的姑娘,也無人可比。
有時候無聲勝有聲,高鬱鳶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樓主他的腰。
人生苦短,既然自己心儀於他,又何畢故作矜持浪費光陰呢!就算以後不愛了,那麼曾經擁有這樣一段時光,也是極美的。
而她的這個動作,讓北辰無憂覺得,自己失去已久的那份珍貴感情,這一次是真正的回來了,以後是不是再也不必爲此而擔驚受怕。
往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以後,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這句話一點也不華麗。雖然他們也是在月光之下,但一點沒有小話本里說的浪漫,但卻很真實。忽然間,高鬱鳶也不是那樣想去追究,自己爲何失憶。但從前有關他的記憶,卻是勢必要找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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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