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沒想到，伊蓮娜竟然會主動提出結婚，而且還附贈了那麼多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條件。
列賓美院的入學機會。那可是列賓美院啊！伊蓮娜說列賓美院是全世界最好的，固然有著母校情結包含其中，但實際上也不算是說錯。它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四大美院之一，如果真的能拿到它的博士學位，那葛忠實就真的後半輩子再也不用發愁了。
到時候，全世界都可以任他挑選，他想去哪裡發展都行！
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纔是傻子！
但葛忠實雖然心裡激動萬分，臉上卻是半點都沒有顯露出來的。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表現出一副猴急的樣子，否則到了嘴邊的鴨子真的是會飛走的！所以他剋制著，先是擺出萬分誠懇的樣子，表明自己也同樣深愛伊蓮娜，很想跟她共度餘生。但是呢，他又覺得自己比伊蓮娜大太多歲了，而且還是離過婚的，又沒多少錢，怕委屈了伊蓮娜什麼的。
伊蓮娜當然是逐條反駁，極力打消他的顧慮。她搬出很多世界名人做例子，試圖證明年齡並不是距離，只要兩個靈魂彼此真心相愛，就沒什麼可以阻礙他們。她也不在乎葛忠實離過婚，只要他現在以前未來心裡只愛她一個人，那就夠了。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錯誤，我們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錯誤當中，而是應該盡力修正纔對。把愛付出給了錯誤的對象，是你的遺憾，從今往後，就讓我來元補這份遺憾吧。”伊蓮娜說。
葛忠實做出感動的樣子，把伊蓮娜擁入懷中，用自己的半吊子英語說著肉麻的情話：“哦，伊蓮娜，你真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我真後悔沒有早一點遇見你，那樣的話，我也不必走那麼多彎路了。哦，天使伊蓮娜……”
伊蓮娜聽得臉頰緋紅，高高揚起的嘴角顯示出了內心的雀躍。
情話這種東西，不在於高明還是拙劣，動人還是噁心，在於從誰的嘴裡說出來。說的人對了，再拙劣也能被美化得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對於伊蓮娜來說，葛忠實就是那個對的人，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愛聽。
“等你辦好了護照，我們就走。”伊蓮娜把臉枕在葛忠實的肩頭，輕聲地說著悄悄話，“這個國家真是爛透了，虧我從前還那麼嚮往這裡，覺得這裡是個神秘又美好的東方古國……這裡的一切都太腐朽、落後了，我一分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呆了……我也捨不得你在這裡多呆。你過去在這裡吃過的苦頭太多了。等到了俄國，咱們就馬上結婚，我幫你準備入籍的材料，以後你就是俄國人了，再也不用回來了……”
“嗯，都聽你的。”葛忠實用溫柔到發膩的語調說：“其實我並不是非常在意那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我知道。”伊蓮娜紅著臉，帶著一絲少女的羞澀，主動吻上的葛忠實的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她。亦是她此生的初吻。
是的，她是個非常保守的姑娘，儘管內心裡已經對葛忠實愛得火熱，愛到了願意主動爲他付出一切的程度，但她還是頭一次親吻他。作爲一個恪守教規的虔誠教徒，這樣的主動親吻，已經需要她付出莫大的勇氣了。
這些，葛忠實心裡非常清楚。在他對伊蓮娜一見鍾情，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她追到手的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圖書館裡翻遍所有關於俄國的書籍。從歷史到文化、習俗、宗教……方方面面，只要是能找到的資料，他全都記在心裡了。
所以他才如此剋制，沒有像對待韓冰和繆靜之那樣，博取好感之後就第一時間弄上牀。因爲他知道，對於伊蓮娜這樣的虔誠教徒來說，婚前偷嚐禁果，會讓她產生極其強烈的負罪感，甚至是覺得自己背叛了上帝。她很有可能會出於自我懲罰的心態，逼迫自己永遠離開最深愛的人。
那可不是葛忠實期望的結果。
小不忍則亂大謀！葛忠實不斷地在心裡告誡著自己，如果現在剋制不住，那就意味著前功盡棄！而他只要再多忍耐一小段時間，等到結婚以後，想怎麼睡都可以了！而且還能得到一大堆附贈的好處！
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他拼命地用指甲摳自己的掌心，剋制著不讓自己的身體產生不合時宜的反應，不能破壞了自己在伊蓮娜心目當中的美好形象。可是身體的反應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他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伊蓮娜已經產生了輕微的抗拒。他狠了狠心，直接用摳指甲和皮肉相連的地方，在保證不被伊蓮娜發現的前提下，給自己製造最大限度的疼痛。
他對自己，向來也是非常狠的。
似乎感受到了火焰的熄滅，伊蓮娜緊繃的身體終於重新放鬆下來，像只柔順的小白兔一樣依偎在他的懷裡，偶爾還會用臉頰蹭蹭他的肩膀或者胸膛。葛忠實心癢得快要爆炸了，十根手指的指甲根全都掐遍了，但他還是面帶微笑，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輕聲說：“我的小天使，真想一輩子都能這樣抱著你不放。連一秒鐘都不放。”
……
幻象漸漸隱去，繆靜之的身影緩緩出現，慢慢地由虛轉實，神色哀傷而憔悴。
“她……應該已經跟你說過當年發生的事情了吧？”繆靜之語氣非常不自然。
我稍稍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那個“她”應該指的是韓冰。繆靜之當了這麼多年的鬼，怎麼也都是有點法力的，能夠察覺到韓冰借屍還魂回了學校，以及她悄悄搞的那些小動作，貌似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想到這裡，我又忍不住心中喟嘆。當繆靜之逐漸弄明白種種隱情，知道自己當年的新婚夜竟然是在韓冰的屍骨上進行的時候，心中會是怎樣的滋味呢？
我有點想象不出來，也不忍心繼續想象下去。
“……嗯，她都跟我說了。”我點點頭，僵硬地回答。
繆靜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輕聲道：“她也蠻可憐的，當年我還罵過她，以後要是有機會，你幫我跟她說句對不起吧。”
“嗯，好。”我悶悶地應了，有些想說其實你們都是可憐人，都是被葛忠實那個渣男給騙了，你不用這麼自責什麼的。可是話到了嘴邊上，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於是只能悶悶地沉默下去。
氣氛尷尬得令人窒息，繆靜之也感受到了。她刻意地換了儘可能輕鬆的語氣，說：“算了，不說那些……葛忠實後來跟伊蓮娜一起去俄國了，也結了婚，但是好像沒能進列賓美院。他們一起在俄國生活了很多年，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大概五年前又回國了，可能是跟伊蓮娜離了婚。我的魂魄沒有辦法離開學校，知道的信息也非常有限。學校裡有幾個老教授偶爾說起過他，貌似他現在還是在大學裡當老師，但不是在江城美院裡，具體是哪個學校我也不知道，得靠你去調查了。”
“呃……讓我去調查是沒問題啦，但是全國的大學那麼多，我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打聽清楚，你彆著急啊。”我說。
繆靜之說：“不，他就在江城，你只要把江城的大學全都調查一遍就夠了。”
我鬆了口氣：“那還行……在江城的話，我一個月內肯定能找到他！”
繆靜之點了點頭，說：“沒錯，就是他。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來頭，但他真的很強。我剛被抓進警察局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見過我，就能隔空讓我靈魂出竅。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死呢，全是因爲他隔空操縱，我的魂魄才能跟在葛忠實身邊，知道那些天裡面他是怎麼勾搭伊蓮娜的……”
我心中暗道，怪不得她會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那麼瞭解，就連他們之間說過的話都知道得那麼清楚。
親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勾引別的女人，聽著他無中生有地抹黑自己，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那樣的滋味，肯定非常不好受吧……我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繆靜之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自嘲地笑了一下，說：“他是故意用這樣的方式激發我心裡的怨氣，把我催化成厲鬼，然後再把我煉化掉。要不是我後來僥倖走運，只怕現在連一絲魂兒都剩不下了……葛忠實，他肯定知道。他肯定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死定了，纔會那樣毫無顧忌地抹黑我，一點都不害怕將來被我拆穿……”
“他會有報應的。一定會！”我認真地說：“就算老天爺不懲罰他，我也會替你們討回公道的！”
繆靜之恨聲道：“絕對不能便宜了他！我要他比我痛苦一千倍！不，一萬倍！”
“好！”我重重地應聲。
半晌之後，繆靜之平復了情緒，問我：“你知道烈靈長什麼樣子嗎？韓冰……她應該沒有親眼見過他吧？”
“嗯，她沒見過，我也不知道那人長什麼樣。”我說。
繆靜之直接重現了她記憶中的畫面。
血色殘陽下，葛忠實站在宿舍樓下，腰桿挺得筆直，下巴驕傲地揚起，滿臉都寫著春風得意。
片刻後，伊蓮娜吃力地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出現在樓門口，一見到他，就驚喜地撲進他的懷裡，連行李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