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引起爆發性心肌炎,這種情況很少發生,而且基本都是在病人過度勞累的狀態下才有可能發生,那個病人回來之後一直臥牀,實在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同事覺得情況太詭異,堅持要把另一個病人還給我。那個病人聽說自己又回到了我手上,嚇得大半夜自己跑回家了……連住院費都沒結。
另外兩個病人第二天也都轉去了別的醫院,於是我手上的病人只剩下了仍在昏迷中的聾啞老人。這樣也好,他們都走了,我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然而我忽略了流言的威力。
流言最先是從神外科的病房裡傳出去的,很快就在其他科室的住院病人裡廣泛傳播,越傳越恐怖玄乎,而且還給我取了個外號——
閔閻王。
他們說我命硬,天煞孤星下凡,那些病人都是被我剋死的。
甚至還有人打聽到了我是孤兒,於是我就坐實了天煞孤星轉世的名頭——要不是從小就克父克母,我又怎麼會變成孤兒呢?
呵。說得真有道理,我都沒法反駁了呢。
這些流言,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李歆瑤告訴我,現在不光是病人們在背後議論我,就連本院的護士也會偷偷討論關於我的事情。
我做夢都想不到,躲過了媒體報道,最後卻以這種方式出了名。
流言愈演愈烈,每當有新的死亡案例出現,大家最先打聽的不再是死因,而是死者生前有沒有跟我接觸過。如果有,那基本上就算是被我剋死的了。
我漸漸開始感覺到了大家對我的孤立。
除了李歆瑤以外,其他的同事都不太願意跟我接觸,病人們更是像躲瘟神似的躲著我,遠遠地看見我就跑,實在跑不動的就指著大喊:“別過來!”
一次兩次我可以不在乎,但次數多了,我真的覺得委屈。我幹什麼了,憑什麼把那些人的死全都算在我頭上?連續死人就是我命硬剋死的,那我之前救活的那些病人呢,怎麼沒人記得?
我真心覺得憋屈。
爲了儘可能減少自己的“罪名”,我開始刻意躲著所有人,每天遲到早退,避開同事們的換班時間,儘量減少跟同事和病人們的接觸。這樣,他們總不至於再說我剋死病人了吧?
可是我又錯了。我低估了人們的恐慌心理。
病人們開始集體鬧事,要求院方開除我,因爲他們覺得我這樣的天煞孤星根本就不應該當醫生。我每天出現在醫院裡,就是在害人。
他們甚至威脅院方,如果不開除我就集體轉院,而且還要把消息散播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順江醫院裡有個見誰誰死的活閻王。
其實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最近幾天我們醫院的就診人數大幅度下降,人們寧可跑去更遠的地方,也不來我們這兒看病了。
就因爲醫院裡有我這麼個活閻王。
院長終於頂不住壓力,找我談話了。
“小閔啊,上回你在手術室裡暈倒的時候,可把我給擔心壞了……你最近身體怎麼樣?要是不舒服可千萬不能強撐,你現在是特殊階段,可不能逞強啊……”院長語重心長地說著。
我扯了扯嘴角,很識相地說:“確實不太舒服,妊娠反應有點厲害,晚上總是睡不好,要是可以的話,我想請幾天假休息休息。”
“沒問題沒問題,你安心回家養胎,別再操心工作了,等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回來也不遲。”院長生怕我反悔似的,直接給我批了個超長豪華版的產假。
寶寶現在還不到四個月,要是一直休息到做完月子,差不多得是七個月以後了……那就是明年了。
乾脆辭退我算了。
我心裡不爽,但是考慮到自己還需要錢吃飯生活,只能很沒骨氣地問:“那我這段時間的工資……”
“照發!呵呵,照發!”院長說完之後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不過獎金方面就只能委屈你了,畢竟要考慮到其他辛苦工作的同事的感受嘛,你說是吧?”
“嗯,我理解。”我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基本工資也夠維持我的開銷了,也就沒多說什麼。我現在大著肚子,跳槽基本上不可能,而且還流言纏身,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籌碼,除了接受還能怎樣?
我得首先保證生活,才能考慮其它的東西。
院長對我的回答很滿意,說了不少祝福孩子的客套話。我耐著性子聽完,問他:“我隔三差五回來看看行嗎?那個聾啞老人到現在都沒醒,我挺放心不下的,想偶爾回來看看他……您放心,我儘量挑晚上人少的時候過來,絕對不影響院裡的醫療秩序!”
“這……”院長面露難色,顯然是在擔心萬一被病人撞見,他們又會鬧事。
我小聲哀求道:“院長,難道您也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嗎?我以前救活過多少危重病人,難道您不清楚嗎?我就是想偶爾回來看看,真的看一眼就走,別的什麼都不敢,這樣也不行嗎?”
院長當然不可能相信那些荒唐的流言,只是輿論的壓力太大,他纔會選擇暗示我休假。其實他已經儘量照顧我的感受了,畢竟我的醫術擺在那裡,如果真的把我趕走,或者是讓我心寒地主動跳槽,那其實也是醫院的損失。
“好吧,既然你這麼放心不下,那就適當地回來看看吧。”院長終於鬆了口。
我其實有點懷疑,他的身體裡是否還有魂魄存在。
他可是被人在天靈蓋上釘了滅魂釘的啊,魂魄很難不出問題吧?
可如果他只是一副空殼,元洪又爲什麼特意求鬼王把他送來,讓我救他呢?
說不通。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個老人到底是誰,又爲什麼會遭受那麼可怕的虐待。我一直都在等元洪回來告訴我答案,結果還沒等到他我自己就被逼得必須得離開了。
真鬧心。
我想著心事,沒太注意周圍的環境,等意識到自己被包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逃跑了。
包圍我的是一羣年輕男人,全都穿著統一的黑西裝戴著黑墨鏡,這幅打扮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元天的保鏢。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幾乎都忘了他對我的威脅。
真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手。
爲首的保鏢冷冷地說:“閔小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這是請人的架勢嗎?分明就是綁架!
我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了,但也不甘心就這麼乖乖地跟他們走——天知道他們要把我帶到哪裡去,萬一回不來了呢?
是個人都不可能甘心束手待斃。
我努力地保持鎮定,笑著說:“好啊,我很樂意配合你們。但是我還有個病人情況危急,可以讓我打電話跟同事交代幾句嗎?你可以在旁邊聽著,我保證不說什麼求救之類的話。”
說完這些,我飛快地用意念在心裡喊:“寶寶,快醒醒!快告訴你爸爸我有危險了!”
“好……”
寶寶的聲音戛然而止,而我的肚子上多出了一張黃色的符紙。
貼符紙的正是那個保鏢頭領。
“你、你幹什麼?!”我驚駭地想要撤掉符紙,然而身後的保鏢動作比我更快,搶先一步把我的胳膊反扭到背後,徹底控制住了我。
保鏢隊長冷冷地說:“忘了警告你,別耍花樣。”
他居然知道我能用意念跟孩子溝通!天吶,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真的只是保鏢嗎?
保鏢隊長似乎看出了我的震驚,冷笑著說:“識相的話就配合一點,否則有你的苦頭吃。”說完之後他衝著鉗制我的人使了個眼色,後者毫不猶豫地在我後頸上用力一敲……
我懷著滿腔驚駭暈了過去,意識似乎陷入了某種禁錮,任憑我如何努力都無法再醒過來。
奇怪的是,我似乎並不是完全昏迷,還能對外界環境的變化保留幾分模糊的感知。
如果硬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全身都被牢牢束縛,卻又留了一根小手指可以自如活動。沒什麼大用,但畢竟不是完全被束縛……
如果意識是千絲萬縷的形態,那可能他們用法術禁錮的時候,恰巧遺漏了一絲吧。
憑藉著微弱的感知,我知道自己被擡上了汽車,行駛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又被擡進了某個建築。
……
“樑哥,咱們先用真話劑還是直接搜魂?”
“老爺特意囑咐過,這女人的魂魄很重要,一分一毫都絕對不能損傷,搜魂術絕對不能用,真話劑嘛……也先別用了吧,我先去請示一下老爺,損傷孩子有沒有關係再說。”
“那……就這麼直接審?”
“嗯。”
……
我被弄醒了,渾身都痠疼得厲害,不過卻動彈不了。
兩盞特別刺眼的大燈直接照著我的臉,晃得我特別難受,眼睛更是被刺激得直流眼淚。
審問的聲音來自於燈光背後,我根本看不清說話之人的長相。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自己身份的?爲什麼懷疑?”
我沉默,不斷地嘗試用意念跟寶寶溝通,但是似乎有某種力量阻斷了我跟孩子之間的心靈感應,無論我怎麼呼喚,孩子都沒有迴應。
那人又問:“你爲什麼要調查自己的過去,是想起什麼了嗎?”
我仍然沉默。
“元洪什麼時候找上你的?他現在在哪兒?”
我咬著牙什麼話都不說,也儘量不把心裡的震驚表現在臉上。我知道被這樣的強光照射著,任何細微的表情都會變得非常明顯,對方很有可能會通過我的微表情判斷某些訊息,我不能讓他們如願。
提問仍在繼續,我索性閉上眼睛在心裡默背各種醫學知識,完全不聽他們問了些什麼。
對方怒了,直接把燈光調到最亮,貼著我的臉炙烤。這種超高瓦數的特殊燈泡所散發出的熱量相當恐怖,我感覺整張臉都火辣辣地疼。再這麼下去,恐怕我整張臉都會被灼傷,那可就毀容了!
我開始焦躁,心想著鬼王不是派了人保護我嗎,我都快死了,他們怎麼還不出手?鬼界的陰差不至於被幾個凡人給甩脫了吧?!
還是說……鬼王根本就沒有派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