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CT!”我已經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了,到底是誰這麼殘忍!!
很快,掃描結果出來,那玩意真的是一根鋼釘。
它比我想象中長得多,幾乎把老人的頭顱徹底貫穿。我甚至都有點無法理解,這個老人爲什麼還能活到現在。
但既然他還活著,既然他被送到我手上了,我就要盡全力救他!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元洪的親人,單憑醫者的良心,我都不能見死不救!
我親自給他開顱,花了整整五個小時,才把那根該死的鋼釘一點點取了出來。
然而當我把那根鋼釘捧在手心裡的時候,忽然有種如遭雷劈的感覺。
這不是普通的釘子,它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我看不懂這些符號代表什麼含義,但我覺得它們非常眼熟。
我見過類似的符號。
……在夢裡。
在那個看見“自己”用刀刺肚子的夢裡!
“閔大夫,可以準備縫合了嗎?閔大夫?”李歆瑤在叫我。
我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只好衝著旁邊的助手說:“小周,你來縫合吧。”
“好。”小周跟我交換了位置,我盯了一會兒,確認沒什麼問題,才走到一旁去清洗那根鋼釘。
李歆瑤走過來說:“交給我吧,這是我的活兒。”
我搖搖頭,說:“沒事,手術差不多做完了,我自己洗洗就行。”
“這個東西恐怕得當做證物交給警方。”李歆瑤提醒道。
“嗯,我知道。”
這個老人明顯是受過虐待的,按照規定我們必須得通知警方。當時那麼多同事都在場,我就算有心想瞞也瞞不住,所以只能按規矩辦事了。
如果能找出折磨這個老人家的人渣,倒也不錯。
我仔細地清洗著,努力把那些複雜的紋路全都記在心裡,打算等元洪回來的時候畫出來問問他,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洗著洗著,我開始感覺肚子裡發涼。寶寶驚恐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媽媽,你不要拿那個東西,我……我怕!”
我手一滑,鋼釘掉進水槽裡,發出不小的撞擊聲。
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我掩飾地笑了笑,說:“不小心手滑了……沒事兒沒事兒,你們該幹嘛幹嘛。”
大家又繼續去忙各自的事情了,我悄悄鬆了口氣,但是並沒有伸手去撿那根釘子,而是在心裡問:“寶寶,你認識那上面的符號嗎?”
寶寶的聲音裡透著哭腔:“媽媽,我會聽話,我會乖的……你別不要我!你別殺我!”
“你、你說什麼……”我僵硬地從嗓子眼裡擠出音節,完全忘了應該用意念跟他溝通。
“那是滅魂咒!嗚嗚嗚,媽媽,我不想魂飛魄散,嗚嗚嗚……”寶寶在我肚子裡哭了起來。
滅魂咒。
聽名字也知道威力如何了。
我忽然想起,元洪曾經提過的,當年我殺死他和孩子時所有的兇器,就是滅魂刀。
以前我不知道滅魂刀是什麼玩意,現在想來應該是刻著這種符咒的刀子吧。
夢裡見到的那個女孩,用的就是那種刀。
難道當年那些事情,真是我乾的?
爲什麼?
孩子哭得越來越兇,我完全忘了自己身處何方,急急地捂著肚子說:“寶寶,你別哭,告訴媽媽,當年……當年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真是傻,怎麼就忘了問他呢?
有人詫異地問:“閔大夫,你說什麼呢?怎麼了?”
我充耳不聞,一心只想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但寶寶只是一個勁地哭,什麼話都沒說。我只覺得寒氣源源不斷地從小腹內涌出來,快要把我整個人都凍僵了。
眼前越來越黑,我意識到不妙,想要掙扎卻已經太遲了……
意識渙散前的最後一瞬,我似乎聽見了一聲冷笑。
……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吃力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發現牀邊圍滿了人。
快門聲不絕於耳,閃光燈晃得我眼睛生疼。
什麼情況?
我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而這時已經有人把話筒懟到我臉上了……
“閔醫生,我們瞭解到你在暈倒前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多個小時,請問你就不擔心腹中胎兒的狀況嗎?”
“閔醫生,請問這是你自己主動加班,還是院方強制要求的呢?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累倒在手術檯上的時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我煩躁得很想抽人。什麼怎麼想的,我壓根就什麼都沒想,出事的時候哪有時間讓我考慮那麼多?出了事就衝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救活了再說,這不是很正常的麼?
哪來那麼多爲什麼,當記者的真是煩人。
我強撐著坐起來,啞著嗓子說:“我只想救人,別的問題都沒考慮過。這次暈倒是個意外,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報道的,請你們不要再浪費時間採訪我了。”
從我開口說第一個字的時候,閃光燈就咔嚓咔嚓響個不停,我感覺自己都快被晃瞎了,心裡煩躁得要命,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當醫生的都知道,跟記者打交道的時候必須得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因爲他們手裡的筆桿子比刀子還鋒利,殺人不見血。他們可以一篇新聞稿就把某個人捧到天上去,也可以幾句話就毀掉一個人,是非黑白全看他們如何下筆,這樣的狠角色誰敢得罪?
幸好院長很快趕來,陪著笑臉把記者大爺們全都請了出去,我才總算是有了喘息的機會。
記憶一點點恢復,我想起暈倒之前發生的事情,趕忙用意念跟寶寶溝通。
“寶寶,以前的事情媽媽想不起來,但是媽媽可以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你別害怕,好嗎?”
寶寶疑惑地問:“麻麻你怎麼呢,爲什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寶寶反問。
我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小心翼翼地說:“滅魂咒……你還記得嗎?”
寶寶沉默了一小會兒,問:“那是什麼東西呀?我沒聽過。”
他還是個孩子,應該不至於撒謊,可能是有什麼人封印住了他的記憶。
我隱約想起自己暈倒前似乎聽到過一聲冷笑,也許就是那個人做了手腳。
可惜當時的記憶太模糊,我分辨不出那個聲音是否來自於我認識的人。
我又嘗試著詢問寶寶關於五年前的事情,結果跟我預想的一樣,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懊惱地嘆氣,爲什麼我就沒有早點想起來問他呢?早點問的話,說不定我就能弄明白當年的自己爲什麼會對他動手。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不,我絕對確認自己沒有記錯!釘子是我親手取出來的,每一個步驟我都記得非常清晰,這事怎麼可能沒有發生過!
我衝出病房,挨個去找參與過手術的人,問他們是否記得手術中取出的那根鋼釘。結果他們都跟李歆瑤一樣,完全不記得有什麼釘子,一口咬定我們做的是腫瘤切除術。
他們說得那麼篤定,我甚至都忍不住產生了一絲懷疑,是不是有什麼人暗中威脅過他們,逼得他們集體撒謊?
別人我不夠了解,但李歆瑤的爲人我很清楚,她心直口快,從來不撒謊,也最討厭別人撒謊。
他們應該是真的被篡改了記憶。
同時改變那麼多人的記憶,那種力量真的太可怕了。擁有那種可怕能力的人,到底是誰?
爲什麼,他偏偏不改我的記憶呢?
我找不到答案,只能等元洪回來再問他。
但願他能給我一點兒有用的訊息。
後面幾天我推掉了所有的手術,不出門診也不再收治任何病人,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元洪的那個“親人”。其實我知道,以他的狀態就算醒過來,也沒有辦法給我提供任何信息,但我就是想要守著他。
直覺告訴我,他是個挺關鍵的人物。
這幾天裡,我負責的病人又陸續死了三個,都是我之前收治的,也都是本來狀態不錯,快出院了卻因爲各種坑爹的原因死了的。
這回連科裡的同事都覺得情況不對勁了,甚至在案例討論會上很認真地建議我去廟裡拜拜佛,最好再求個護身符之類的東西帶著,興許能把黴運給趕走。
我虛應了幾句,並沒有往心裡去,因爲覺得肯定沒用。
私底下我求遍了相熟的同事,希望把自己目前負責的病人轉到他們名下——其實也不多,算上那個聾啞老頭在內才五個而已。除了老頭兒以外的其他人狀態都很平穩,不需要耗費太多精力去照料,而且再過一兩個星期他們就能全部出院。
不是我偷懶不想照顧他們,而是我真的怕他們也一個個死去。轉給別的同事,也許可以讓他們活下去呢?
我得試試。
轉手病人這種情況,其實沒人會樂意接收,因爲接手了就意味著要承擔責任,不是自己從頭到尾負責的病人,總歸是不放心的。
我求了很多人,但是願意幫我的同事只有一個。而且他也說自己忙不過來,只肯接收狀態最好的那兩個病人。
唉,能轉兩個也比誰都轉不出去強。我千恩萬謝地把病人轉交給了他,希望他們倆都能順利活著出院。結果當天晚上就死了一個。死因相當坑爹——
最近天氣轉涼,那名病人傍晚出去散步的時候受涼感冒了,回來就開始發燒,說是胸悶心慌,難受。護士給他測了體溫,三十八度多,也不算太高,血壓也都正常,心電圖也沒什麼問題。於是就讓他多休息,結果幾分鐘後他就不行了,血壓根本測不出來,心跳也慢的嚇人,渾身冒冷汗。送進搶救室裡才五分鐘,人就斷氣了。
事後我們查看了心肌標誌物的檢測報告,發現其中肌鈣蛋白的數值超出正常值兩百多倍,這才確認了死因——爆發性心肌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