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虹,你聽我說,移魂術是鬼界的禁術,幾百年前就失傳了,情況未必真的像你猜的那樣……”元洪抓著我的手,急急地解釋。
我慘笑出聲:“呵,你當然這麼希望……誰會願意承認自己有錯?元洪,你說現在不可能有人會移魂術,那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沒有證據,我憑什麼相信你。”
“好,我現在就去查。”元洪直接化作霧氣遁入地府。
我無力地靠著牀頭,在心裡一遍遍地問,如果我不是閔虹,那我真正的身份又該是誰呢?
沒有答案。
可我真心覺得,閔虹這個身份,這副身體,都不是我的。
上次回鵬城調查的時候,我就發現有人在故意掩蓋閔虹的過去。那時候我就懷疑過,閔虹這個身份,是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鵬城醫大也許從來都沒有過閔虹這個學生,鵬城二院也從未接收她實習過。
那麼我五年前被挖到順江醫院,肯定也是有人暗中操控的結果,否則爲什麼我剛來,挖我的老院長就出意外死了呢?
到底是誰,憑空捏造出了閔虹這個人,他又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把自己過去五年的所有經歷,全都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試圖找出點不尋常的地方。
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瞎折騰,如果真的有人用禁術移植了我的魂魄,那他一定有目的!也許我過去的經歷中,就藏著蛛絲馬跡的線索!
我翻來覆去地回憶,卻還是一無所獲。
遇見元洪以前的日子,簡直比白開水還要平淡,我基本上就是天天紮根在手術室裡,先是當助手,後來逐漸挑大樑……
真的沒別的了。治病救人,就是我過去五年的唯一主題。
可是藏在幕後的那個人,大費周章地做了那麼多事,總不可能只是爲了讓我治病救人吧?要真是善心爆棚、一心只想爲醫療事業做貢獻,去醫學院挑幾個拔尖的苗子,出錢資助他們不就行了,哪需要動用什麼失傳的禁術。
我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真正的閔虹其實五年前就死了,有人把我的魂魄塞進這個軀體,讓我以閔虹的身份繼續活著,然後……等著元洪來找我報仇?
甚至,就連鬼胎的孕育,也都是被算計、安排的?畢竟以元洪對這孩子的愛,他是絕不可能眼看著這孩子魂飛魄散的。而挽救的唯一辦法,就是逆天而行製造鬼胎!
這些推測,讓我忍不住周身發涼。
元洪說過的,鬼胎天生就擁有無比強悍的力量,一旦降生世間,更是連天道都無法約束。如果把這樣的孩子當成工具去利用,可以做出多可怕的事情?
我甚至不敢再想下去了。
……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在用力砸門。
我微微發愣,與世隔絕了差不多一個月,突然聽見敲門聲還真是不習慣。
等等!
我記得元洪早就用法術把門窗都封死了,所有的光和聲音都透不進來!外面敲門的……是人還是鬼嗎?
聯想到之前那些被攻擊的經歷,我可以肯定,鬼胎對於其它的邪物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再加上剛剛的那些推測,我哪裡還有過去開門的勇氣?
敲門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讓我覺得就算是高利貸上門催債也未必有這麼兇。我愈發覺得來者不善,不敢輕舉妄動。
某一瞬間,我心裡閃過的念頭是……元洪,你快點回來啊!
回過神以後,我意識到自己太過於依賴元洪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傷害我的人,我不該這麼依賴他。
我屏住呼吸下牀,躡手躡腳地朝著大門走去,想看看門外究竟是什麼東西。
忽然,手機響了,敲門聲徹底消失。
我忍不住皺眉,因爲手機信號也是早就被元洪用法術屏蔽了的——他怕我用電話跟蒼言聯繫。
那個大醋缸。
我甩了甩頭,把不合時宜的念頭趕出腦海,提醒自己這種時候打進來的電話也很可能有貓膩,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我懷著極高的警惕折回牀邊,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李歆瑤的名字。
要接麼?
會是怨魂厲鬼設下的圈套嗎?
我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對李歆瑤的愧疚心佔了上風。我接起電話,還沒等說什麼就聽見帶著哭腔的咆哮:“你爲什麼不敢見我!開門!”
同樣的咆哮聲,也從門外傳進來,帶著真真切切的悲憤。
剛纔敲門的是她?!
我迅速跑到門邊從貓眼往外看,只見李歆瑤臉色緋紅、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一副酒後失態的模樣。
我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一條縫,見到她身後有影子,才放心讓她進門。
李歆瑤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到處亂翻,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我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她立刻撲過來抓住我,淚流滿面地問:“蒼言呢,你把他藏哪兒了?”
“……蒼言失蹤了?!”我頓時驚了,想起元洪曾說過要把他的心挖出來,忍不住直冒冷汗。
元洪那傢伙,該不會真的對蒼言動手了吧!
李歆瑤哭叫道:“你還裝什麼裝!我去過蒼言家了,他爸媽說他早就搬出來不在家裡住了……不是搬過來跟你同居了還能在哪兒!”
濃重的酒氣嗆得我忍不住想咳嗽,李歆瑤真是喝高了,耍酒瘋。我無奈地解釋:“我們真的沒有同居,我壓根兒就沒跟他在一起!”
“還裝?”李歆瑤帶淚慘笑:“你還要騙我騙到什麼時候?那天我都看見了!他對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就對你那麼好,你被困在電梯裡他急得恨不能把整座樓都炸了!要不是在一起了,他怎麼會那麼緊張你!”
“你明知道我喜歡他,爲什麼要瞞著我?在一起了爲什麼就不能告訴我一聲!看著我像個傻瓜似的矇在鼓裡,天天唸叨著要追他要追他,很好玩兒是嗎!”
我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我試著解釋:“李歆瑤你真的誤會了,我從沒想過要耍你,那天的事情都是誤會!蒼言確實跟我表白過,但我沒答應他!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夠了!別再假惺惺地演戲了!”李歆瑤慘笑出聲,“閔虹,我可真是瞎了眼纔會把你當朋友,你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話,對吧?呵,別再裝了,我看透你了!”
她用力一推,我沒有防備地向後倒去,馬上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反倒是她,踉蹌著摔了一跤。
一團白光向她衝去,伴隨著稚嫩的童音——
“不許你欺負我媽媽!”
我瞬間明白過來,急急地叫道:“住手!不許傷害她!”
白光在半空中硬生生剎住,幻化成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嬰兒,精緻的五官跟我在三途河中見到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
不用問,他就是鬼胎化成的虛靈。
鬼嬰氣鼓鼓地問:“媽媽,她是欺負你的壞人,你爲什麼還要護著她?”
“她不是壞人,她是媽媽的朋友。”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心裡卻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形容。
李歆瑤暈乎乎地問:“你在……跟空氣說話嗎?”問完之後,還不等我回答,她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哦不對,應該說是酒勁上頭徹底醉過去了。
我鬱悶地嘆了口氣,試著把她拉起來……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躺在地上睡一夜。
然而我現在大著肚子,原本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現在卻變得難如登天。孩子想要幫忙,但我想到他畢竟算是半鬼,李歆瑤未必能受得住他身上的鬼氣,所以就沒讓孩子碰她。
折騰了好半天,我才終於成功地把她挪到了牀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她就開始吐。我又手忙腳亂地收拾了半天,換牀單、擦地板、給她喂水擦臉換衣服……折騰到快天亮纔算是消停,我累得癱坐在沙發上,心裡想的卻是:李歆瑤,我挺著大肚子照顧你半個晚上,你怎麼都不好意思再跟我絕交了吧?
我還記得剛進順江醫院那會兒,大家都覺得我是靠關係走後門進去的,都不怎麼願意搭理我,只有她願意跟我說話。那段最茫然最壓抑的時光,是她陪著我一起走過來的,她是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真的不想因爲一場誤會就徹底失去她。
李歆瑤,看在咱們過去的交情份上,看在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你的份上,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感覺身上涼涼的……
手感真好。我忍不住又捏了兩下。
小糰子無比乖順地由著我捏,並且非常懂事地表示:“只要是麻麻做的東西,我都喜歡吃!我不挑食!”
又萌又懂事,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我纔不管當初爲這孩子凝聚神魂的,到底是我還是我夢裡見過的那個魂魄,反正現在幫他凝聚血肉的人是我,承受孕期不良反應的人是我,違逆天道的人也是我……那我就是他親媽,他就是我親兒子,誰都別想改寫這份關係!
“乖兒砸,來親一個!”我抱著他左親親右親親,才終於戀戀不捨地放手,起牀做早飯。
我平生頭一次發現,原來做飯也是一件特別有樂趣的事情。尤其是旁邊還有個萌萌的小糰子飛來飛去,時不時幫忙那個調料、遞個鍋鏟什麼……簡直幸福程度爆表。
我突然很想當全職媽媽,就這麼每天圍著這個小糰子轉,再也不要去上班了,再也不要當什麼女強人了。
但這個念頭並沒有存在多久,因爲我很快就想到,不上班怎麼掙錢給他買玩具啊?
做好了飯菜擺在桌子上,我讓小糰子先慢慢吃,自己則是去叫李歆瑤起牀。
李歆瑤醒來後滿臉茫然地問:“……我這是在哪兒?”
“我家。”我估摸著她可能是斷片兒了。
她四處看看,表情更加茫然,呆萌程度跟我兒子有得一拼:“……不對啊,你家我去過好幾回呢,不長這樣啊。”
“前些天隨便裝修了一下。”我輕描淡寫地解釋。
“哦。”她沒有再多問,只是一個勁兒地揉腦袋,估計是宿醉後頭疼了。我給她倒了杯水,她慢慢喝光,似乎想起了一些昨晚的片段,頓時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我昨晚喝多了。”她低頭擺弄著空杯子,不好意思看我的臉,悶悶地說:“要是說了什麼過分的話,你別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