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我鄭重地點頭:“下輩子,你可要記得來找我啊。”
說完,她掙脫元洪的懷抱,舉刀刺向自己。
然而元洪卻截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帶,刀就刺進了他的心口。
“元洪,你……”
元洪勉強擠出笑容,擡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臉,輕聲說:“我先下去,替你探探路,這樣……你就不用害怕了。”
“傻瓜……傻瓜!”夢裡的我泣不成聲。
元洪的笑容定格在臉上,身體向後仰倒,重重摔向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夢裡的我失聲尖叫,跪在地上抱緊他的屍體,痛哭流涕。
門,在那一刻被撞開了。
“我”毫不猶豫地舉刀,刺向自己的肚子……
夢醒了。
我冷汗涔涔地坐起來,不敢相信當年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刀子是我捅的沒錯,但那時元洪抓著我的手腕捅進去的!我沒想殺他!
我沒有對不起他,也沒有對不起孩子,一切都是絕境之中萬念俱灰的選擇。
我們自始至終都深愛著彼此,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對方。
如果不是那個神秘的黑影故意給我滅魂刀,元洪和孩子根本不至於魂魄潰散,更不需要在三途河裡承受那麼多年的折磨。
是那個黑影故意害我們!後來的一切悲劇都是他造成的!
那個黑影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樣害我們?!
我再也睡不著了,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也恨不得馬上飛到元洪身邊,告訴他我從來就沒有傷害過他和孩子!我什麼罪孽都沒有犯過,反倒是他冤枉了我。
我瞪著眼睛熬到天亮,迫不及待地想讓蒼言送我回江城。可是我又不知道他住哪個房間,只能屋裡屋外地來回亂飄,度秒如年地等著他起牀出門。
萬幸,我終於等到了。
“蒼言,快送我出去,我現(xiàn)在就要回去!”我撲到他面前飛快地說。
他怔了怔,瞬息間已經(jīng)感知了我昨晚夢見的一切,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自言自語地嘟囔:“不應該啊,安魂香是寧神安魂的,怎麼反而讓你一直夢見過去呢……”
“哎呀,這個不重要,快點送我回去!”我心急如焚地說。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嬌柔的聲音——
“你現(xiàn)在不能離開謎山!有人偷偷打開了地獄之門,放出了十八層地獄裡的所有惡鬼,並且命令他們要你的命!現(xiàn)在所有的惡鬼都在找你,除了謎山,對你來說人間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說話的是個約莫十八歲左右的女孩子,鵝蛋臉,高鼻樑,俏皮中透著三分英氣,是個氣質非常特別的美人兒。
蒼言被她的話驚得完全忘了應該先做介紹,而是衝著那個女孩急急地問:“消息可靠嗎?是誰那麼大膽子,連地獄之門都敢打開?!”
女孩不高興地說:“我親自下去問的,你說可不可靠?”
“抱歉,我沒有質疑你能力的意思。”蒼言立刻道歉,隨後又問:“那你打聽到開啓地獄之門的人是誰了嗎?”
“沒有。那個人很厲害,守衛(wèi)地獄之門的陰差全都被他打暈了,問不出來什麼有用的線索。我還偷偷去找過地藏王菩薩,但是很可惜沒見到他,只看到了諦聽神獸。我問它了,它什麼都不肯說。”
我忍不住插話道:“……你們能不能先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蒼言一拍腦袋:“忘了給你介紹了,她叫東歌,也是我們守護者的一員,能力是穿梭陰陽界。”
名叫東歌的女孩衝著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後就打著哈欠說:“我知道的都說完了,現(xiàn)在要回屋睡覺了,好累,拜。”說完就走了。
“你別多想,她就這脾氣,對誰都這樣。”蒼言解釋道。
這話我是不怎麼信的,地獄裡囚禁的那些都是最兇殘狠厲的惡鬼,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抓回去的?
可事到如今,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信與不信都得在這裡呆著。
只是……元洪,他還好嗎?他也奉命加入到抓捕惡鬼的隊伍當中了嗎?他身上可能還帶著傷,這樣奔波勞累真的沒問題嗎?我忍不住有些走神地想著。
蒼言故意換了個輕鬆地話題:“對了,你還沒嘗過我們這兒的蔬菜水果呢吧?那可都是我們沒事兒的時候自己種的,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食品哦!走,我?guī)闳コ浴!?
我知道他是爲了讓我開心一點,也就沒再多說什麼,順從地跟著他去吃早飯。
飯桌上的那些蔬菜瓜果看著確實不錯,至於味道……老實說我根本沒嚐出來。現(xiàn)在這種狀況,我真的沒心思做任何事。
飯後,蒼言又以介紹環(huán)境爲名,拉著我滿山轉悠,實際上就是瞎逛,散心。
可我真的沒這個心情。
“蒼言,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但我現(xiàn)在更希望能有點事情做,你不是說可以幫我恢復記憶麼,不如現(xiàn)在就開始怎麼樣?”我站在謎山的主峰上,放眼望著無邊無際的林海,完全不覺得這般景色有多美,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回到我熟悉的江城去……
回到元洪的身邊去。
“我說過了,你現(xiàn)在的魂魄狀態(tài)非常不穩(wěn)定,承受太多外界干擾會有危險的。”蒼言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知道你心急想回到那個傢伙的身邊去,但你也不能不顧你自己的命吧?再耐心養(yǎng)幾天,就幾天,行麼?”
我悶悶地說:“那好吧……你說過安魂香可以加快恢復速度,那我現(xiàn)在就回去點著香睡覺去。”
“別,千萬別!”蒼言急急地說:“你昨晚的反應很不正常,我現(xiàn)在還沒想明白到底爲什麼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呢。那些安魂香你千萬不能再用了!”
“那你就讓我這麼幹等著?”
“……你可以到處看看風景,放鬆心情,就當是度假了。等你放鬆下來,你就會發(fā)現(xiàn)時間其實過得特別快,一眨眼的工夫什麼都過去了。真的,你可以試試看,我每次回來的時候,都喜歡到這裡看下面的風景,每次都覺得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蒼言說。
我盯著蒼言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蒼言,到底是地獄裡的厲鬼真的跑出來了,還是你爲了讓我在這裡多留幾天,故意跟你的同伴串通好了騙我?”
真的不能怪我多疑,他一邊說著我對他們的組織有多麼重要,一邊又什麼正經(jīng)事都不做,拉著我漫山遍野地瞎晃盪,我能不多想嗎?
蒼言倒也坦蕩:“我承認,我的確很希望你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最好是永遠呆在這兒別走了,這樣我就可以跟你天天朝夕相對,說不定能有機會培養(yǎng)出點兒感情……”他頓了頓,語氣誠懇地強調(diào)道:“但我真的沒有跟東歌串通。東歌性子特別直,從來不屑於幹撒謊騙人的事情,我就算想找人合夥演戲,也不會找她當搭檔。你是不知道她擠兌別人的時候可以有多厲害……”
我頭疼地問:“蒼言,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徹底放棄呢?”
蒼言反問:“如果換做是你日夜尋找一個人,找了整整八年,找到以後又在她身邊保護了足足五年,可是她卻喜歡別人,而且還是個傷害她的人,你會是什麼感受?你能做到內(nèi)心毫無波動地祝福他們嗎?能做到把對方從你的心裡徹底剔除嗎?”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真的不甘心。”蒼言嘆了口氣,“說句不好聽的,我甚至覺得你有點瞎。我到底哪點不如元洪,爲什麼你連個機會都不肯給我,卻願意被他傷害一遍又一遍?!”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中已經(jīng)多了幾分怨氣。
我低頭用腳尖撥弄著地上的碎石,聲音乾澀地說:“元洪他……其實也對我挺好的。之前那些過分的事情,都是因爲誤會,後來他沒再那樣過了……”
蒼言嗤笑:“對你挺好,怎麼個好法?讓你懷鬼胎,隨時面臨天道的懲罰,隨時有可能一屍兩命這叫對你好嗎?讓你受天道詛咒,魂魄無法再入輪迴,這叫對你好嗎?騙你吃血冥丹,折損你整整六十年的陽壽,這叫對你好嗎?!”
前面的幾個問題我都有理由解釋,可最後一個卻讓我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騙、騙我吃血冥丹?什麼時候的事兒?!”我不記得自己吃過那種奇怪的東西啊!
蒼言說了一個日期,正好是我請假回家養(yǎng)胎的前一天。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去醫(yī)院本來打算辭職的,結果被院長挽留,就改成了休長假。然後也是出於不好意思的心理,決定站好最後一班崗,堅持到下班時間再回家休息,可是沒想到孫美鳳的老公被撞死在醫(yī)院大門口,我接到電話趕出去不小心曬到了陽光,差點沒了孩子。
當時元洪給了我一顆很奇怪的藥丸,說是可以幫孩子抵禦陽氣,那顆丹藥的名字好像……好像就是叫血冥丹!
我的心狠狠一沉。
我還記得當時吃完那顆藥以後感覺特別痛苦,但心想著是對孩子有好處的,也就咬著牙默默地挺過去了。我真的沒想到它竟然會折損我的陽壽,而且還是六十年那麼多!
我的壽命總共纔多久,折掉六十年,還能剩多久?!
蒼言打量著我的神情,問:“你現(xiàn)在還覺得他對你好嗎?”
“……”我不知該作何回答。
說老實話,我很不願意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可理智告訴我,元洪那個時候對我的態(tài)度純粹就是把我當成生育工具,他的確有理由那麼做。
蒼言陪著我沉默了好久,才字斟句酌地說:“我不知道你的陽壽總共有多久,但是想來這樣折損過以後,剩下的時日不會太多了。如果你還要繼續(xù)孕育這個鬼胎,可能還會不斷地消耗你的壽命,說不定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你也差不多快要魂飛魄散了。你真的確定要爲了他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嗎?”
他握住我的手,緩慢而堅定地說:“我不會逼你一定要怎麼樣,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保護你。如果……如果你願意把剩下的時間留給我,我會感到莫大的榮幸,會盡所有的努力去珍惜,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