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個毫無法力的女鬼，不過是一根小小的銀簪，竟然能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果然每個人都是有軟肋的。
雨顏剛要放下胳膊，元洪就冷冷地說：“光是這樣可不夠……你之前不是問我爲什麼受了內傷法力大損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是被陛下打的。他來搶小虹的靈慧魄，我跟他動了手，結果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了。你得讓他保證，類似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
雨顏重新把簪子抵在脖子上，望向鬼王的眼神失望而痛苦。
她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人會爲了他變成這樣。
變得如此的……卑鄙。
她不喜歡這樣的他。
鬼王恨恨地瞪了元洪一眼，像是恨不能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兩個血洞來。他真是恨極了元洪，要不是他通風報信，雨顏根本什麼都不會知道！
更不會對他失望！
說不定現在已經歡天喜地的融合完畢，重新變回完整的靈體了！
一切都被元洪毀了！
他費盡心機佈置的一切，全都毀了！
雨顏還是魂魄不全，靈體隨時潰散……
該死的元洪！
鬼王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元洪千刀萬剮。但是在雨顏的面前，他還是隻能強行忍下所有的惱恨，故作平靜地說：“好，本王保證，從今往後絕不傷害閔虹和元洪一根毫毛，也不再搶奪閔虹的靈慧魄。”
我暗暗鬆了口氣。就算鬼王不會百分百信守承諾，也至少不會再這麼明目張膽地搞大動作了。我往後的日子應該能更安全一點了……吧。
元洪指了指漂浮在半空中的光團，面無表情地說：“小虹的天地命三魂，還得麻煩陛下您重新融合回去。”
“……你不要得寸進尺！”鬼王氣得臉色鐵青。
被逼著放棄取我靈慧魄的機會也就算了，現在還要親手把三魂給我安放回去，他可受不了！
其實我也不願意讓他來幫我融合，因爲我真的很怕他會控制不住，一個衝動就把我的靈體徹底打散了。
我可就只有這麼一條小命啊，冒不起這個險啊……我拼命地衝著元洪使眼色，希望他能幫我完成這個融合過程。
沒辦法，現在這種處境不求他不行。我現在連一陣風都扛不住，自己施法融合什麼的根本不可能，魂魄不全的話又沒法操控肉身，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無奈啊！
元洪對我的眼色視而不見，衝著鬼王說：“我身上有傷，無法幫助小虹進行融合。”他頓了頓，刻意加重語氣道：“有勞陛下了。”
鬼王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的敲打。元洪故意在雨顏前面強調，他身上的傷是被鬼王打的，鬼王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沒辦法拒絕了。
他只能咬著牙，鐵青著臉用自己的法力幫我凝聚魂魄。
我……全程戰戰兢兢，連大氣都沒敢喘一下。
哦，好像本來也是沒法喘的。
好在有雨顏全程盯著，鬼王是絕對不敢搞什麼小動作的，再加上他法力深厚，我的三魂七魄很快就重新凝聚到了一起，而且還因爲受到滋養的緣故比從前更加貼合了。
這也就意味著下次更難分開。
……摔！永遠都不想再被撕開了好嗎！痛死了！
還有就是我感覺自己的法力似乎比從前有了些許進步，估計是因爲融合過程中吸收了一些鬼王的法力的緣故。勉強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然而我並不想要這樣的因禍得福。
一切搞定，在鬼王殺人般的目光中，元洪淡定地領著我走上了還陽的路。
“……等一等！”
雨顏追了上來，歉意地笑著問：“閔虹，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當然。”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能拒絕呢？
元洪非常識相地閃到一邊去了，把空間讓給我們兩個。
遠處，鬼王刀子似的眼神直接射在我身上，濃烈的殺氣讓我整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雨顏正低頭搓衣角，沒注意到我剛抖了兩下。
“那個……我能問問你的職業嗎？”雨顏盯著自己的衣角，問。
我有些明白她究竟想問什麼了，便說：“我是醫生，神經外科的，當了差不多有五年了。託你的福，我在醫院裡很受領導器重，晉升得很快，也救了不少病人。”
“哦……那就好。”雨顏輕聲地說著，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悵惘。
我想我能明白她的感受。換做是我的話，可能也會想，如果繼續留在人間的那個人是自己該有多好。如果能親自用那些本領治病救人該有多好。
我勾著她的手，輕聲說：“對不起，是我欠你的……我會努力想辦法的，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把這個靈慧魄還給你。”
讓你可以有機會重新人間，用自己的雙手親自實現人生理想，得到尊敬，成就，以及榮譽。
這些原本就是你應該得到的東西。
“不不不！”雨顏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你好好留著，千萬別爲了我冒險！只要……只要你能好好利用我的那些知識，努力多救一些病人就可以了。”
我艱難地開口：“……我可能沒辦法繼續當醫生，所以，論文我也沒法替你發表。”
學術論文跟普通的文章不一樣，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向醫學期刊投稿的。之前我身份、學歷造假的事情被曝了出來，估計順江醫院肯定把我開除了，相關的行醫資格估計也已經被吊銷了……現在的我連醫生都不是了，還怎麼發醫學論文？
雨顏誤會了我的話，“你要改行？”她抓著我的手，近乎哀求地說：“拜託了，不要改行好不好？繼續當醫生，繼續治病救人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拒絕她。可現實情況不是我能靠主觀意願去改變的。醫療行業跟別的行業不一樣，我的身份和學歷有問題，哪怕技術再好也沒法繼續在這行裡混的。
“真的對不起，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真的沒法做到你期望的事情……”
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簡單說了一遍，雨顏聽了以後雖然很失落，卻還是強笑著安慰我，說：“其實不當醫生也沒什麼啦，換個行業照樣可以生活。你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找找自己真正的興趣所在……你沒必要因爲繼承了我的知識，就一直活在我的陰影下啦。”
聽她這麼說，我愈發覺得對不起她，真想立刻就把靈慧魄還給她。其實那些學識和技術，在她身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雨顏紅著眼圈強笑：“好啦，不耽誤你還陽的時間啦，你趕快回去吧。”
我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裡愈發難受。我走了，就意味著她失去了這次投胎轉生的機會，而且很有可能還得被鬼王繼續囚禁……
可我要是現在就把靈慧魄還給她，不光是自己會死，連孩子也會。
這世界上有哪個當母親的，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死去？
雨顏，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噙著眼淚，鄭重地承諾：“雨顏，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找到安全的辦法，把靈慧魄還給你的，我發誓！我不會一直霸佔你的魂魄，只是我需要時間……”
“我明白。”雨顏含淚微笑，說：“我知道魂魄剝離很痛苦也很危險，而且剝離之後，你能不能跟自己的靈慧魄重新融合也是個問題。這些，我都懂。我不著急的，你慢慢想辦法，等把所有的風險都消除了，你再來把靈慧魄還給我也不遲。我等你。”
“謝謝！”
雨顏柔聲催促：“快回去吧。脫離肉身太久，你也會有危險的。”
“嗯。”我與她道了別，卻沒有看穿她眼底的哀傷。
我朝著來時的方向飄了一段，元洪很快就跟了上來，我心裡不由得一陣煩躁。
“你還跟著我幹什麼？”我態度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別指望我會原諒你。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是絕對沒辦法抵消的！”
元洪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知道。”
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繼續跟著我。
我忍了一會，終究還是忍受不住。曾經的那些傷害，不斷地在我腦海中閃回，明明我已是魂魄狀態，心口處卻還是不斷傳來悶痛。
這份悶痛，把我最後一絲心軟給磨沒了，我霍然轉身，衝著元洪冷冷地說：“你再纏著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我就擺出要掐法訣的樣子，希望這樣可以讓他有多遠閃多遠。
不管是傷害還是幫助，只要是與他有關的，我統統都不想要。我現在只求餘下的生命裡可以不用再跟他有絲毫瓜葛，只求兩兩相忘，天涯陌路。
我真的累了。
元洪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我差點就掐除了攻擊手訣，卻在最後一個動作的時候放棄了，因爲……他畢竟剛剛救了我。
要不是他及時出現，恐怕我現在已經連完整的靈體都沒有了，還談什麼愛恨，談什麼厭惡歡喜？
我其實很想像自己方纔說的那樣，一心只記得仇恨與傷害，把他現在的所有補救都當成狗屁。
可惜我做不到。
我真討厭這麼不乾脆的自己。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不糾纏我呢？”我泄氣似的軟下語氣，帶著無限的疲倦問他。
他似答非答：“鬼王未必守信，要是他追過來，有我在至少可以幫你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
這倒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