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以前也不相信有鬼,不相信陰曹地府真的存在,可我們現在不就在陰間嗎,咱們手上拿著的,不就是傳說中的生死簿嗎?既然鬼界真實存在,六道輪迴真實存在,那天庭當然也存在,那些傳說中的神仙,也都存在。”
“呃,好像有道理……”蒼言艱難地接受了我的推斷。
我又說:“要是我沒記錯的,九天玄女在傳說中的形象一直都是精通兵法和數術的,可以說是華夏版的戰神,所以元天縱瀕死時見過她以後,萌生了要當將軍的心願,好像也不算奇怪……”
我停頓下來想了會兒,說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測:“我覺得……元天縱可能愛上玄女了。只不過之前記憶被封印,他才把所有心思都用在打仗上了。當上王爺以後,鬼王可能接觸了封印,所以他什麼都想起來了,就開始發瘋作死。”
“咳咳咳……”蒼言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我知道自己的這個猜測很嚇人,但我真心覺得元天縱的行爲太瘋狂了,狂熱得已經不像是單純地信徒,而是……發了瘋的愛慕者。
元天縱絕對是個聰明人,否則第一世的時候不可能光憑頭腦就成爲一方富賈,第二世的時候,也沒法把兵法運用得那般出神入化。所以憑他的聰明才智,絕不可能不清楚大肆修建玄女廟會造成何種影響,不可能料不到自己最終的下場……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他不在乎。
他已經取得了自己想要取得的成就,認爲自己足以獲得玄女的青睞,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他想去玄女身邊。
那些廟宇、金身,是他求愛的禮物。他孤注一擲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愛意,甚至可能內心裡根本就是盼著皇帝趕快處決自己的……因爲他相信,玄女看到自己的心意以後,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受死而不管。
最壞的結果,也是跟上輩子一樣,在瀕死的時候見到玄女。
他不怕。甚至,還很有可能沉浸在這種自我犧牲式的偉大幻想裡,感動了自己,就認爲也肯定能感動玄女,能獲得她的愛,能跟她長相廝守……
這些,是我嘗試著揣摩他的心境所得出的結論。
我把這些想法全都說給了蒼言聽,他聽完之後,也開始覺得的確有這種可能。
“太不自量力了。”蒼言如此評價他的行爲。
“嗯。”我想起自己之前看過的新聞,許多現實中的偏執狂也喜歡用死纏爛打的方式“追求”別人,做出各種各樣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舉動,自以爲自己情深似海,實際上在別人看來只剩下瘋狂可怕。
我真想說,自我感動是病,得治!
可惜幾百年前還沒有心理醫生這個行當,沒人能治得了元天縱的病,所以……第二次魂歸地府的時候,他徹底黑化了。
根據生死簿上的記載,他回到陰間以後做出了很多侮辱玄女的言行,所以……被天雷劈了。
玄女可是正神,哪能隨便罵!
我嘆了口氣,在心裡感慨這傢伙可真是會花樣作死。
再往下看,果然就看到了鬼王出手救他的記載,而且上面還清楚地寫著他的魂魄在三途河中滋養了十年,才能重新凝聚出人形。
離開三途河之後,元天縱又發了個新的誓願……要!修!仙!
他要親自飛昇天界,當面問一問玄女,爲什麼要這樣耍他!
我簡直是哭笑不得,這人還真是作死作得停不下來了。且不說修仙成功的機率有多少,就算真的成了,難道就不怕到時候又被一道金雷劈回原形?
人家九天玄女可是神!比仙的地位還高一百倍的神!!
還特麼當面質問……怎麼想的!腦子裡勾芡了吧!
真不是我愛吐槽,實在是這人渾身槽點啊,想不吐都不行啊!
我迫不及待地往後翻,想看看這個古代版的作死老能手最終修仙結果如何,然而……
人家並沒有修仙。
“……頓悟,放棄修仙之念,並自願發誓獻祭所有後代子孫,換取幽影娘娘庇佑,以求統一人間,成爲人皇。”
我盯著這行字反覆看了十幾遍,只覺得渾身冰涼。
獻祭所有後代子孫,那麼……
我哆嗦著往後翻,發現後面的記載格式全都是統一的——
“某年某月,奪取長子某某肉身,獻祭次子魂魄。”
“某年某月,奪舍某某,獻祭某某、某某。”
……
上百條記錄,時間跨度從明末清初一直到現在。
最後一次奪舍記錄是二十三年前,奪舍對象……元興業。
奪舍的日期,恰好就是元洪的生日。
所以不是元洪的父親不疼他,而是他真正的父親在他出生那天就死了……
死在自家祖先的手上。
何其荒唐!
因爲是祭品,所以無所謂什麼學識品行,無所謂快樂還是痛苦,一切都可以是最低限度,只要他能活著就行。
只要他能活到那個預定的死亡日期就行。
其它的,全都不重要,沒人在意。
其實從那個老鬼給他和他哥哥取的名字上,也能看出來這種差別對待。他哥哥叫元天,他卻叫元洪,這是什麼意思,天洪之別嗎?
恐怕這體現的,就是他們兩兄弟在“父親”心目當中的地位了。
他哥哥雖然最後也逃不掉被奪舍的結局,但至少是名義上的繼承人,也是那個老鬼未來幾十年要用的身體。所以需要精心養護,衣食住行樣樣都要最好的,要讓他的身體儘可能健康耐用,同時還要用心教養,培養他的學識氣度,讓他可以在外撐門面……
雖然都是被當成工具一樣利用,雖然最後的結局都是難逃一死,但至少他哥哥的生命過程裡享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有“父親”的重視,有旁人的豔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頂著光環的。
在“父親”對他進行奪舍之前,他每天都是幸福的,榮耀的,高高在上的。
那些,是元洪連一分鐘都不曾享有過的。
蒼言見我發愣,忍不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呃,沒、沒有。”我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在不是同情元洪的時候,我們得趕快找到他的下落,這纔是我跟蒼言來到這裡的目的。
只是,想要找到他,首先得能夠追蹤到元興業目前所在的位置才行。我原本以爲能直接從鬼王嘴裡知道答案,結果他卻只是讓我來這裡找線索。我找了,並且也找到了,只是這答案並不是我最想要的。
知道了元興業身體裡藏著的其實是元天縱的鬼魂,以及元天縱從前的經歷和野心,這些或許以後會有用,但對於尋找元洪下落這件事可以說是毫無幫助。
花了這麼多時間折騰一大圈,難道還是得靠自己才能找到嗎?
我心裡有點不痛快,甚至是在暗暗埋怨鬼王浪費我們的時間,查看元天縱生死簿這種事情,難道就不能等我們找到元洪了再做嗎?我煩躁地隨手合上元天縱的生死簿,衝著蒼言說:“這些信息沒法解決眼下的問題,尋找元洪可能還得靠你的異能,你要不要嘗試著追蹤一下?”
蒼言說:“那得有他經常接觸的物品充當媒介,你有嗎?”
我無言以對。這個……真沒有。
“現在怎麼辦?回去?”蒼言問我。
我雖然心裡萬分不甘,但還是隻能說:“貌似……只能先回去了。”我記得元洪以前給過我一張信用卡,是他生前用過的,我刷過兩次,後來就想不起來放哪兒了。得回去找找,萬一還能找到呢?
我打算把生死簿放回架子上,結果剛一擡手,就看到有什麼東西從書裡掉了出來。
那東西白白的小小的,差不多隻有一截指頭那麼長,落在地上之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直覺告訴我,那個東西肯定有用,於是我趕過去把它撿了起來,定睛打量後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差點當場撒手把它扔出去。
這玩意不是像手指頭,它特麼的就是手指骨!
不用問,這肯定又是鬼王故意用法力製造出的線索,否則剛纔我捧著生死簿翻看那麼久,沒道理髮現不了裡面夾著這麼個東西。
蒼言走了過來,皺著眉頭問:“這是誰的手指骨?從哪裡冒出來的?”
“生死簿裡掉出來的,我也……”我本來想說我也不知道它是誰的,但話到嘴邊時,心頭忽然隱隱有了某種感應,於是非常篤定地改口道:“是元天縱前生的指骨。”
“你確定嗎?”蒼言將信將疑。
我非常用力地點頭:“絕對確定。”
蒼言選擇了相信我,直接拿走指骨攥在掌心裡,開始閉目感應。
他的信任讓我非常感動,因爲說老實話,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剛纔爲什麼會突然冒出那種念頭,而且還那麼肯定它絕對就是事實。
或許是鬼王偷偷用了某種法術,把這種想法強行灌輸給我了吧……可我真的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我胡思亂想著,心情很是複雜。
或許是前幾次用法術跟元洪正面硬抗的經歷讓我有了某種錯覺吧,以爲自己學會法術之後就變得很強了,可實際上,我甚至連自己是否被人用法術悄悄影響了思維都無法確定。這次也就算了,鬼王目前還需要借我的手去阻止幽影娘娘的惡行,暫時不會殺我,但下次呢?以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