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們不該總是這麼默默無聞，可以避免被載入史冊。被載入歷史有什麼不好呢？起碼能讓後人知道並且記得，有這麼一羣人始終守護著這片土地……唉，不說這些了，反正你也不信。”

蒼言有些傷感地換了個話題：“你的記憶恢復了不少，應該知道元綸集團一直秘密地進行著某種實驗，而你正是其中的受體之一了吧？”

我點點頭：“知道。你之前說需要我幫忙，就是這個？”

“是的。你是‘女媧計劃’中唯一成功的實驗體……抱歉，請你別介意我用實驗體這個詞。”

我聳了下肩膀表示無所謂，蒼言繼續說了下去。

“‘女媧計劃’就是他們秘密進行的那些實驗，這個最主要的領導者，就是你的生父，閔廣平博士。這個計劃的主旨，在於利用超自然手段，實現記憶和學識的傳承，最終目標是讓傳統的學習方式徹底作廢，所有人類從出生起就可以直接擁有豐富的知識和經驗，成爲最尖端的人才。”

“你是這個計劃中的第七十七號受體，在你之前的七十六個人全都死了，只有你承受住了魂魄剝離的巨大痛苦，並且順利地融合了新的靈慧魄，繼承了相關的醫學知識……你目前擁有的所有醫學知識，都不是從學校裡獲得的，而是來自於他們強加給你的那個新魂魄。我想，這些你自己應該也猜到了幾分吧？”

我僵硬地聽著，半晌之後才慢慢點了點頭，想說點什麼，可是腦子空得厲害，什麼都說不出來。

蒼言溫聲詢問：“需要喝點水休息一下嗎？你纔剛醒過來，一下子接受這麼大的信息量可能會有點消化不了，要不今天就先說到這兒吧？”

“……不，繼續。我能撐得住?！蔽覞ぷ诱f。

“那好吧?！鄙n言接著說：“你是‘女媧計劃’迄今爲止唯一存活的受體，但卻不能算是成功，最多隻能算是個半成品……不好意思，這個詞可能有點難聽，希望你別介意。我只是想說，你跟元家人所期望的狀態，仍有很大的差距?！?

蒼言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我，說：“這個是我從他們那兒偷出來的，七十七號受體的檔案和全部實驗記錄，你有空的時候可以仔細看看，我先挑重點部分跟你說?！?

“你的靈慧魄其實只被抽走了一半，相應的，注入的也只有一半。所以你只繼承了供體的知識，卻沒有繼承她的記憶和性格。而且在實驗完成後數年中，你的狀態一直非常不穩定，直到你體內的靈慧魄徹底融合，你才終於脫離了隨時有可能死亡的危險狀態?！?

聽到這裡，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顫聲問：“融合的意思……是我沒有辦法再甩掉那些記憶，沒法讓自己真正的那部分靈慧魄回到體內了是嗎？”

“是的。”蒼言點頭，神色中充滿不忍，“如果強行分離的話，你會非常非常痛苦，而且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幾乎接近百分之百。我其實很不想告訴你這麼殘酷的消息，但我也同樣不想騙你……既然無法改變，不如就嘗試著接受吧?！?

我低著頭不再說話，心裡想的是……這個樣子的我，還是我麼？

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哲學難題的感覺，反正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出答案。

蒼言又指了指我手中的檔案，說：“這個計劃到目前爲止，已經害死了幾百人，而且這個數字還會不斷地增加。如果讓它最終成功了，那就意味著元綸集團擁有了控制所有人的能力，那甚至可以說是全人類的災難！”

“不能再讓這個計劃繼續進行了！閔虹，你是粉碎這個計劃的關鍵，我真心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們守護者組織……你好好看看那份檔案吧，那上面記載著你過去受過的所有折磨。如果你不希望還有人不斷重複你過去的經歷，就請你加入我們吧，我們真的很需要你！”

蒼言說完就靜靜地退了出去，留下我一個人在房間裡。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檔案，看著純黑色的封面，以及右上角銀色的小小數字——

77。

哪怕只是看著這個數字，我都有種近乎窒息的感覺。

我知道，蒼言剛纔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儘管我還不太相信關於守護者的事情，但我確信關於“女媧計劃”的那些事情，千真萬確。

哪怕記憶殘缺，我也仍然保留著某種直覺。這可能也是我自身的靈慧魄沒有被完全剔除的緣故。

我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終於鼓足勇氣翻開檔案細細查看——

199X年6月1日，受體七十七號接受魂魄剝離實驗。失敗。

6月2日，第二次魂魄剝離實驗，失敗。

6月3日，第三次實驗，剝離進度百分之十。受體無法承受痛苦，咬舌，經搶救脫離生命危險。

6月20日，第四次實驗，剝離失敗。受體情緒波動激烈，出現嚴重自殺、自殘傾向，需嚴密監控情緒狀態。

7月15日，第五次實驗，剝離進度百分之二十三。受體生命垂危，搶救後仍未脫離生命危險，目前仍在深度昏迷中。

8月24日，受體甦醒，情緒狂躁、傷人，大劑量注射鎮定劑。

8月25日至10月25日，受體接受強制催眠及心理治療，情緒狀態基本平穩。

10月25日至11月30日，觀察期。受體情緒平穩，未再出現傷人及自傷情況，可繼續進行實驗。

12月1日，第六次實驗，剝離進度百分之三十三。受體陷入昏迷。

……

（後面的幾次實驗剝離速度越來越慢，結果都是我陷入昏迷，且每次實驗後都需要相當長的恢復時間。穿插其中的，還有兩次逃跑和十二次自殺記錄，足以證明當時的我有多麼生不如死。）

這場漫長的折磨，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年的九月份，才總算是告一段落。

199X年9月24日，第十五次實驗，剝離進度百分之五十。受體七十七號承受力已達極限，建議終止實驗。

這頁記錄的末尾潦草地寫了兩個字——

“同意?！?

我盯著這張紙看了足足半個鐘頭，仍然無法壓下心頭劇烈的恨意，恨不能立刻就把那個該死的閔廣平碎屍萬段。

他真的是我的親生父親麼，他怎麼能狠得下心如此對我！

足足十五次實驗！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生不如死的殘酷折磨！

全都由我的父親親手施加給我！

難道他把我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這樣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嗎？

別說把我當女兒了，就哪怕是當成一條狗，都不應該這麼狠心！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我一見到他就會那麼厭惡了，他對我造成的那些傷害，就算再失憶一百遍我也忘不掉！那些傷害早已經刻在我的靈魂裡了！

閔廣平，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

後面的實驗記錄，就是關於魂魄灌注及融合的了，仍然是非常痛苦且艱難的，幾乎每隔幾頁就會夾雜搶救記錄，或者是我的自傷記錄。

那個時候的我，不過五六歲而已??！如果不是如同活在地獄裡一般的痛苦，哪個五六歲的孩子會做出那些行爲？

沒被折磨得徹底瘋掉，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

實驗報告上那些冷冰冰的字句，全都是我的血淚?。?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狠狠地把檔案甩到地上，用力地踩了幾腳，出門，對蒼言說：“我不管你們這個組織是真的守護還是另有目的，我都願意加入你們。只要你們能徹底打垮元綸集團，能讓閔廣平和所有姓元的全都死無葬身之地，我願意爲你們做任何事。”

頓了頓，我恨聲強調：“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哪怕是搭上我這條命都行，我什麼都願意做！”

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

蒼言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早就料到了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們不會讓你犧牲性命，也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願意回憶過去，幫我們找出更多更有力的罪證，就可以了?！?

“好！”我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我願意！”

我打開盒子看了看，裡面是十幾根火柴棍大小的短香，看上去沒什麼特別，但是香氣撲鼻，那股味道聞著就讓人覺得特別放鬆。我相信它肯定能起大作用，趕緊小心地收好。

蒼言又說：“以你現在的心情，我就算讓你馬上回去休息，你肯定也是睡不著的，不如我領著你四處轉轉，熟悉熟悉環境，順便再介紹一下這裡的情況怎麼樣？你恐怕得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了?！?

“好啊。”我現在的確靜不下來，與其陷在仇恨狀態裡無法自拔，不如跟著他了解一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對於他們這個自稱守護者的組織，我現在也有了解的興趣了。

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那就應該成爲朋友纔對。至少，也可以是合作伙伴。

我之前沒怎麼仔細觀察自己所住的這幢房子，此時出來了才發現這是個建在山頂上的小二樓，而且周圍還有好幾幢差不多的房子。如果所有房間全都住滿的話，估計能住個七八十人左右。

回想起蒼言之前說過，他們這個組織裡現在所有成員全加起來還不到一百人，我估計總數差不多就是七八十左右吧。

與其說是組織，還不如說是個隱居在深山裡的小村子。就憑他們這點兒人，能守護得了華夏文明？

我深深地懷疑。

蒼言不用猜也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笑著解釋道：“我當初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也覺得特別失望。我以前想象中的總部，其實是向元綸集團的秘密基地那樣，守衛森嚴，到處都是機關陷阱，樓裡面裝修得特別現代化，隨便一個房間裡都藏著最尖端的科技……走在裡面的人，也都各個西裝革履，或者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表情嚴肅冷漠，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