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高興得都快上天了，那可是大學裡的課??！葛忠實都還沒考上呢，我就已經先一步可以開始聽課了，你想想我當時心裡有多美？可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一點兒都不替我高興，還冷嘲熱諷地說老師這麼做只是爲了留住我而已，纔不是因爲我的天賦呢。他說我沒有自知之明，還不允許我去旁聽。我偷偷去了兩次，結果都被他發現了，跟我吵得特別兇。”
“可笑的是，吵架歸吵架，要錢的時候也一點兒都不含糊，每次都是用還債這個理由。他從來都沒跟我說過，當時的醫藥費到底花了多少錢，所以我也不知道具體欠了多少。反正那個債就跟個無底洞似的，怎麼還都還不完。其實那段時間我當模特掙的錢也不是個小數了，除了日常吃用以外幾乎全被他拿走了，但就是那樣債都沒還完，所以慢慢的我就開始覺得奇怪了?！?
“我問過他好多回，但每次他都含含糊糊地不肯說出具體數字，要麼就是轉移話題。後來我偶然遇到了從前的老闆，就是我大出血時候把我送醫院的那個人，聊了以後我才知道當時的醫藥費都是他出的。葛忠實根本就沒替我付過醫藥費，所以欠債什麼的也都是假的。我被他騙了?！?
韓冰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我知道，她肯定哭了，而且哭得特別傷心。
換做任何一個女孩子，都絕對無法承受這樣的侮辱。
尤其還是來自於自己曾經最愛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想了半天也只說出來一句：“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報仇的……無論你想用什麼樣的方式，只要我能做得到，只要不傷及無辜，我都會全力支持你。哪怕你想要把他碎屍萬段，我也會幫你磨刀的。”
最後那句我是認真的。那種渣男，就算被剁成肉餡也是活該！
韓冰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卻反而哭的更兇了，像是要把心裡積壓的所有委屈和傷痛全都宣泄出來。
她實在是壓抑得太久太久了。過去的六十年時光，在她身上是完全凝滯的，她無法做出任何改變，只能沉溺在過去的傷痛裡，不斷地回憶，回憶，回憶……一分一秒都無法停歇。
整整六十年，多麼可怕的折磨啊。
“你是第一個願意幫我的人……當年……當年要是也能有人幫我，我也不會死……”韓冰哭得近乎抽搐，連完整的句子都講不出來。
這個樣子的她，讓我覺得很心疼。其實當年她也是個善良漂亮的小姑娘啊，如果不是愛錯了人，受了那麼多的傷，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不，其實她的本性並沒有改變，依然是善良的，否則她完全可以依附那個蛇精，藉助對方的力量完成復仇。
但她選擇冒險，選擇擺脫控制，因爲她不願意傷害無辜的人。她心中的怨恨和殺念，從來都只針對葛忠實一人而已。
在承受了那麼多的傷害，以及那麼漫長的折磨以後，這份堅持，顯得是那麼的難能可貴。我自問如果易地而處的話，我未必可以做到跟她相同的程度。
怨恨，是會侵蝕人的心智，讓人發瘋的。
我不再因她殺死蔣彤而把她當成殺人兇手看待，此刻的我，已經徹底放下了所有的防備。我慢慢走到她面前，輕輕地抱住了她。
她愣了一瞬，隨後拼命地抱緊我，哭得幾近崩潰。
我有點後悔了。
不是因爲被她勒得幾乎窒息，而是因爲她用的是蒼言的身體。剛纔面對面坐著說話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現在這麼近距離地擁抱，陌生而熟悉的男性氣息縈繞鼻端，我真的是沒法再繼續把她當成韓冰了。
我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蒼言的體溫隔著衣服傳到我的皮膚上，隱隱地觸動了某種情緒，讓我莫名地想掉眼淚。劇烈的頭疼隨之而來，將心底一閃而過的模糊記憶徹底抹去。
我慌亂地想要推開她，卻聽到背後傳來表姐震驚的聲音——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
我驚住，懊悔得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蒼言是表姐喜歡的人啊，我怎麼可以擁抱他的身體！雖然我的本意是想要安慰附在他身上的韓冰，可……可怎麼就偏偏讓表姐看見了呢！
這可怎麼解釋得清哦！
蒼言……哦不，是韓冰揚起手衝著她揮了一下，我轉頭過去看，正要看見表姐軟倒在地上。我趕緊跑過去，用手指去探表姐的鼻息，確認她呼吸正常才稍稍放心了一點兒。
韓冰解釋道：“你不用擔心，我只是用法術讓她暫時昏迷而已，再過一小時左右就能醒過來，對身體沒有危害的。”
我這才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裡，扶著表姐去空牀上躺好，才又犯了難。
等她醒過來以後，我該怎麼解釋自己跟“蒼言”擁抱這件事呢？總不能告訴她蒼言被別的鬼魂給附身了吧？那還不得把她給嚇死！
韓冰猜到了我在擔心什麼，說：“放心，她醒過來以後什麼都不會記得?！?
“那還好……”我呼了口氣，努力忘掉方纔擁抱時的感受。
經過了這麼一段小插曲，韓冰的情緒倒是重新平靜下來了，開始講自己當年是如何報復葛忠實的。
“撕破臉了以後，我終於認清楚葛忠實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也知道他有多在乎那個系主任的女兒了……之前他改變主意，提出要我去學校附近租房子，其實是因爲他想跟那個女孩上牀，那女孩說什麼都不同意，他憋了幾天受不了了，所以就叫我過去……呵，他吵架時候說的倒是實話，他真是把我當成免費的雞了。”韓冰嗤笑，眼中卻又泛起淚光。她擡起頭拼命吸鼻子，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把眼淚給憋回去了。
她已經不願意再爲那個人渣掉眼淚了。
“我當時就想著，既然他那麼在意那個女孩，那我就偏偏要把他的僞裝全都撕碎，讓那個女孩好好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畜生。他不是想娶門當戶對的嗎，那我就要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看誰還願意嫁給他！”韓冰咬牙切齒地說：“只要能讓他過得慘，我付出多大代價都願意！現在也是一樣！如果能給我一個親手剁了他的機會，哪怕讓我剁完他就馬上魂飛魄散，我也樂意！”
“我會幫你的?！蔽矣种匮}了一次，希望可以讓她心裡稍微好過點。
“嗯，謝謝了?！彼c點頭，努力擠出一絲笑，繼續道：“決定報復以後，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把他跟我之間的那些事兒全都寫了下來，足足寫了好幾十頁信紙。然後我又謄抄了好幾份，分別郵給他就讀的附中的校長、班主任，還有江城美院本部那邊的校領導和老師也都發了。毫不誇張地說，我當時抄得手都快要斷了?！?
“把信發出去以後，我還特意回了一趟家，悄悄把葛忠實當初寫的那份承諾書給偷了出來。我沒敢直接開口跟我爸要，因爲怕他不同意我報復，畢竟他是想要儘可能從葛家撈錢的，鬧得太僵就沒有好處可以圖了。所以我只能趁我爸下地幹活的時候，悄悄把東西偷出來，再拿到縣城的照相館裡去照相。那個時候照相片可貴了，但我還是把所有能拿出來的錢都花掉了，總共拍了大概三四十張吧，後來全都灑在學校裡了?！?
“對了，除了那些郵給校領導的詳細的說明信以外，我還寫了不少大字報，把葛忠實的各種人渣行爲全都列在上面，在學校裡頭到處貼，配合上他親手寫的保證書的照片，一下子就讓大家全都相信了。所有人都在說他是渣男，我當時心裡可痛快了?！?
“那個女孩知道以後，馬上就跟葛忠實分手了，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特別乾脆。學校也開始了調查，確認照片上的確是他的筆跡以後，就立馬讓他停學了。其實本來是有可能直接開除的，但考慮到他當時已經高三了，而且他爸又是江城美院的教授，跟附中那邊的領導老師們也都比較熟，所以校領導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沒有開除他的學籍，只是讓他回家反省一段時間?！?
“可是像他那種混蛋，怎麼可能會反省呢？他壓根兒就不認爲自己有錯，覺得全都是我害了他。所以他跑到我住的地方，對我又打又罵，說我害得他沒法上學了，連女朋友都吹了，前途全都毀了，他不會放過我的。他說他就算是死，也要拉著我一起下地獄。”
“我被他打得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連肋骨都打斷了，腦袋上也全都是血。我當時喊救命喊得嗓子都啞了，別說周圍的鄰居了，隔條街的人搞不好都能聽見……可就是連一個過來救我的人都沒有！我就那麼硬生生被他暴打了一個多小時，後來暈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估計他應該是怕弄出人命，所以看我暈了之後就不打了，跑了?！?
“他跑了以後鄰居們才報警，是警察把我送到醫院裡去的。我命大，又僥倖沒死，不過身上骨折了好多地方，完全沒法下牀活動了。江城美院的校長知道我捱打了以後，親自出面要求附中那邊開除葛忠實，而且還公開聲明江城美院及所有附屬院校都永不錄取葛忠實。私底下，他也所有認識的藝術院校領導全都打了招呼，請求他們不要錄取葛忠實這樣的敗類。可以說葛忠實在藝術方面的前途是徹底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