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言越聽臉色越難看,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晚……就是風長老讓我們全體出動的。我本來只想自己去報仇,可是風長老非說這是整個守護者組織的事兒,硬是鼓動所有人都跟我一起去……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其實我也有這種懷疑。一切都太巧了。”我說:“要是那晚還有別人在,就算阻止不了鬼王殺我,也肯定不能讓他殺得那麼輕鬆……我始終覺得,那晚你們全都走了,像是特意給他製造機會似的。”
“有話好好說,保持距離。”我衝著風長老的鬼魂說。現在畢竟還沒有確認他的身份,總要提防幾分。萬一他突然暴起傷人,那可就不好了。
鬼魂像是根本沒聽見我說話似的,一個勁兒地往蒼言面前湊,嘴裡還說著:“小言你終於來了,太好了!快,快去懸崖底下看看東歌,她被人推下去了!”
蒼言皺眉:“誰把她退下去的?什麼時候的事兒?”
“傍晚的時候!推她的,就是殺我的那個人!”鬼魂臉上的焦急之色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我向蒼言解釋道:“殺他的人冒用了他們的身份,就是之前我們接觸到的那個風長老……呃,這是他說的,到底可不可信還得你來判斷。”
畢竟蒼言跟真正的風長老更熟悉。
蒼言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衝著鬼魂問:“我肩膀上的痣長在左邊還是右邊?”
“你身上根本就沒有痣。”鬼魂想也不想地說:“但是你左邊側腰上有塊疤,是你十四歲那年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留下的。還有你右腳的韌帶斷過一次,我幫你包紮的。還有……你爺爺雙腿殘疾無法行走,是因爲他曾經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敵人俘虜,後來還被剔掉了雙腿的膝蓋骨……他當時是爲了掩護我纔會被俘的,是我虧欠他……”
鬼魂居然一口氣說出這麼多事,我簡直震驚了。蒼言的爺爺居然雙腿殘疾?我都不知道!
蒼言直接上前抱住了風長老的鬼魂,顫聲道:“風爺爺,不用再說了,我信你!”
風長老的鬼魂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傻孩子,難過什麼,我都這把年紀了,遲早都是要死的。現在還能有機會再跟你見上一面兒,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蒼言悶聲說。
鬼魂說:“這個以後再說,你先下去看看東歌怎麼樣了。她掉下去那麼久,我擔心……”
“好,我這就下去。”蒼言偷偷地抹了抹眼角,挽起袖子就想找路往懸崖底下爬。
這個懸崖雖然不高,但其實非常陡峭,幾乎接近九十度直角。他的異能又屬於感應系,沒有任何身體方面的加強,想要從這樣的懸崖上下去,不光困難而且非常危險。
我趕緊說:“還是我下去吧,我現在能飄,直接飄到崖底就行了,速度比你快得多,蒼言你就留在這兒給我指方向吧。”
“不行,你是女孩子,怎麼能讓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呢!”蒼言根本不同意。
我故意板起臉,說:“你什麼意思,性別歧視啊?女的怎麼了,我什麼都不比你差好嗎?”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蒼言試圖解釋。
我直接縱身跳下懸崖,扭頭衝著他喊:“別愣著,快用異能幫我鎖定位置!”
蒼言想要阻止我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站在懸崖邊上跺腳。他畢竟還是活人,不可能像我一樣說跳就跳……要是他真的跟著我跳那纔是蠢了,我能毫髮無傷地飄到底,他麼……估計就只能變成肉餅了。
當然了,他不可能幹那種蠢事,身爲守護者,這點兒智商情商總還是有的。
我慢慢地往下飄,同時還不忘仰頭看他。變成鬼以後我連目力都變得比以前好了,隔著二十多米的距離,仍然能在夜色裡清晰地看出來他盤腿坐下了。我徹底放了心,慢悠悠地繼續往下飄,心裡胡思亂想著,小說裡那些俠客使用輕功的時候,感覺是不是跟我現在差不多。
這要是倒退個千八百年,我是不是也能當個飛檐走壁的大俠?
呃,好像想得有點兒遠。
我趕緊把思路拉回來,琢磨著東歌生還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到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基本不太可能活著。這懸崖從上面看感覺好像不怎麼高,真的飄下來會發現其實並不低,估摸著小兩百米怎麼都是有的。而且底下沒有水,半路上也沒有樹啊藤啊之類能掛住人的東西,最可怕的是崖底清一色全是石頭,有棱有角的那種巖石……這要是還摔不死,估計得是鋼鐵俠那種級別的人物。
東歌的異能是穿梭陰陽,可不是強化身體。
看來我得做好心理準備,這趟下來最好的結果也只是給她收屍而已了。
……還有可能連屍首都找不到。
我在崖底小範圍飄了一圈,並沒有什麼發現,忍不住用意念傳音問蒼言:“找著了麼?好歹給我指個方向啊。”不然這黑燈瞎火的讓我怎麼找?
蒼言同樣用意念回覆:“再給我點時間。我現在手邊沒有東歌用過的東西,找起來比較慢。”
“好吧,那你慢慢感應,我先自己找找。”我繼續四處飄蕩,不一會兒就發現遠處的石頭上似乎躺著個人性的東西。
估計那就是東歌的屍體了吧。
我嘆了口氣,飄過去發現那具屍體穿著米黃色的睡衣,雖然上面染了不少血,但我還是能看出來這件衣服非常眼熟。
……原來東歌的睡衣跟我的同款啊,真不知道這是緣分還是什麼了。我在心裡暗暗地感嘆著,同時用法力探測了一下面前的屍體。結果跟我想的一樣,毫無生命跡象,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屍體被摔得相當慘不忍睹,我小心翼翼地用法力託著她,儘可能保持完整的人形,不讓各種零件掉下去,同時在心裡計算著發力消耗速度,估摸到底能不能一直這麼託著她飛到懸崖上邊去。
一陣大風颳過,屍體的頭髮被吹開了幾縷,露出慘白髮青的臉……
我瞬間愣住了。
這張臉……
我哆嗦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屍體臉上的頭髮全都撥開,只看了一眼,淚就涌了出來。
這根本不是東歌的屍體,這……這是我自己的肉身啊!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我抱著自己的屍身拼命向上飛,眼淚不斷地從我臉頰上滑落,墜入幽深的黑暗裡。
蒼言見到我抱著屍體飛回來有些詫異:“誒,你找到……你怎麼泣血了?!”
泣血?我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才發現自己哭出的根本就不是眼淚,而是殷紅的鮮血。
鬼沒有眼淚,痛到極致,唯有泣血。
我把屍體放到地上,哽咽著說:“我找到的……是我自己的……”
蒼言抱住我,努力地安慰:“沒關係的,我還可以幫你找到新的肉身,比原來更好的肉身……”
可是我不想要別的,只想要原來的。
就算原來的身體不夠漂亮,不是模特身材,那也是我用了二十多年的身體,是我每天照鏡子都會看到的樣子……換成別的,那我還是我嗎?
但我知道蒼言這麼說也只是想讓我心裡好受一點兒罷了,所以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澀聲說:“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這就是朋友和愛人的區別,面對朋友的安慰,就算沒什麼作用,我也得努力做出受用的樣子,給予對方積極地迴應。但如果此刻在我身邊的是我的愛人,我就可以趴在他的懷裡大哭一場,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宣泄出來,什麼都不用顧忌。
但,我的愛人在哪裡呢?
元洪……他算是我的愛人嗎?
我沒有力氣去思考那些複雜的問題,心力反覆盤旋的只有一個念頭:肉身毀了,我徹底沒有復活的希望了。
我……是真的死了。
風長老的鬼魂也跟著安慰我,等我情緒稍稍平穩一些了,才問蒼言:“對了,東歌的下落確定了嗎?”
“沒有。”蒼言搖了搖頭,面色凝重地說:“她可能根本就不在下面。”
“這怎麼可能呢……我親眼看著那個人把她推下去的!”風長老的鬼魂有點難以置信。
我說:“會不會是她在下墜的過程中,打開界門穿越到鬼界去了呢?她的異能不就是隨時隨地開啓界門嗎?”
挺對的話,蒼言和風長老鬼魂的眼睛齊齊一亮,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對對對!一定是這樣!”
風長老鬼魂表現得就像是得知親孫女尚在人世似的,一個勁地念叨:“太好了,東歌一定沒事,她肯定逃走了……”
我望著自己摔得近乎支離破碎的屍體,心情很是複雜。
蒼言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安慰道:“一週之內,我一定給你找個更漂亮的身體。”
“嗯,謝謝。”我勉強露出笑容,然而情緒還是非常低落。任誰看見自己的身體摔成這種樣子,都不可能還有好心情。
豆大的雨滴開始降下,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眼看著就要變成暴雨。
我忍不住皺眉,心裡非常不爽。這是什麼鬼天氣,怎麼說下雨就下雨,連老天都跟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