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他跟凌血薇一樣,都是被烈靈強行煉化出來的怪物,以魂魄爲(wèi)容器,肚子裡鼓鼓囊囊裝的全都是未成形的鬼嬰。
最近幾年,烈靈一直在不斷地尋找死嬰,抽出魂魄填進他們的肚子裡,然後再用源源不斷的陰氣滋養(yǎng)、催化,直到最後生出完整的鬼嬰來。
像這樣的怪物,烈靈總共煉製了四個,葛忠實和凌血薇是其中之二,另外還有兩個我不認識的。四個怪物,對應(yīng)了四個聚陰地,以及無數(shù)枉死的鬼魂。
對了,還有他們肚子裡的,總共一百零八個鬼嬰。
這是烈靈爲(wèi)自己預(yù)備的,一百零八魔將。
在他的計劃裡,放出上古邪神之後的下一步,就是催生出這一百零八魔將,帶著他們一起追隨邪神,征戰(zhàn)六界,不斷壯大自身的實力,直到最後徹底征服所有的生靈,成爲(wèi)整個六界至高無上的,神。
我不知道在他的計劃裡,最後一步是不是推翻邪神自己當(dāng)老大。但我估計以他的野心,是不可能甘心永遠屈居第二的。
哪怕頭頂上的那個存在是上古邪神。
葛忠實被烈靈控制著,徑直飛到了我的面前。
我身邊的鬼魂們卻光顧著彼此爭搶、廝殺,對他的靠近毫無反應(yīng)。而韓冰瞬間就炸了,也不管自己的靈體現(xiàn)在有多虛弱,直接就脫離我的身體衝了出去。
她心裡的恨意實在是太強了,強烈到她可以無視除此之外的所有一切。
哪怕是同歸於盡,哪怕是飛蛾撲火,她也一定要去!
我能體會到她的恨意,所以我一開始並沒有打算阻攔,可是就在她接近葛忠實的那一瞬間,我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我來不及多想,直接撲過去死死地拽住了她。
幾乎是同一時間,葛忠實張開血盆大口,用力地一吸……
周圍瞬間颳起了一股旋風(fēng),數(shù)不清的鬼魂被風(fēng)捲進了他的嘴裡!
太可怕了!
他的舉動讓我想起鯨魚進食的畫面,也是這樣張大嘴巴用力一吸,把海水、魚蝦、泥沙……所有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地吸進肚子裡去,附近的東西根本就沒有能逃掉的!
我要不是融合了鬼王印的力量,恐怕也承受不住他的這一吸!
等到旋風(fēng)停下來,周圍已經(jīng)看不到別的鬼魂了。葛忠實的肚子又膨脹了好幾倍,估摸著直徑得有好幾米,實在是誇張得嚇人。
他看起來也並不好受,五官全都擠在一起,不停地喊疼,以及斷斷續(xù)續(xù)的哀求。
求我趕快打散他的魂魄,他不想再承受這樣的折磨了。
韓冰的靈體被我護著,纔沒有跟那些鬼魂一樣被風(fēng)捲進他嘴裡吞噬掉。但是這麼折騰過以後,她本就虛弱的靈體變得更加脆弱了,完全消散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但她一點兒都不感到難過,她甚至發(fā)出了笑聲。
“呵、呵呵呵……葛忠實,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你騙我打掉孩子,如今你自己也‘懷’上了,要承受比我強烈千百倍的痛苦,呵,真好,真好……老天有眼吶!葛忠實,你活該!!”
更叫人傷心的是,葛忠實竟然隔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是誰。
韓冰生前爲(wèi)他付出了那麼多,受了那麼多的苦,甚至就連死後都無法安寧,屍骨被他封存鎮(zhèn)壓,靈魂在仇恨中煎熬了幾十年……而他卻早就忘記了她的相貌。哪怕她就站在他面前,也要花上許久才能重新記起。
這已經(jīng)不是涼薄可以形容的了,這是徹徹底底的冷血無情!
但凡是有一點兒人類感情的,怎會連自己親手殺死的、在屍骨上睡了十幾年的對象都認不出來?!換做正常人,恐怕得天天做噩夢,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纔對吧?!
可是葛忠實……忘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過分的地方。
最過分的是,葛忠實認出韓冰以後,竟然又張大嘴巴吸食陰氣,試圖把韓冰的魂魄也吞進肚子裡吃掉!
他根本就沒有哪怕一絲的懺悔!即便到了現(xiàn)在,面對韓冰的質(zhì)問,他心裡的想的也是再殺她一次!
也不知道該說慶幸還是不幸,葛忠實吸進去的,只有一小口空氣而已。沒有烈靈的幫助,他其實什麼都做不到。
他沒能對韓冰的靈體造成一分一毫的傷害,但卻徹底擊碎了她的心。
時隔六十餘年以後,又一次,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韓冰崩潰地又哭又笑,不斷地念叨著:“你都想不起來我是誰了……我恨了你六十年,天天都在想著要怎麼報復(fù)你,要怎麼把你的皮吃你的心,你倒好……你把我忘得好乾淨(jìng)呀!”
我也氣得要命,直接用自己的血幻化出了一把短刀,塞進韓冰的手裡。
“殺了他。”
像這種混蛋,多留一秒都是噁心自己!
韓冰握緊短刀,刀刃上的滅魂咒文瞬間亮起,光華流轉(zhuǎn),彷彿有鮮血在其中流動。韓冰自己的身上也迸發(fā)出了血色的光芒,殘存的魂魄徹底燃燒起來。
她跟我不一樣,接觸滅魂咒文,是會對自身造成傷害的。
“快點吧,你撐不了多久了。”我低聲提醒。
既然已經(jīng)選擇了燃燒靈魂現(xiàn)身在他面前,那我希望韓冰至少可以在徹底消失以前,親手殺了這個害得她萬劫不復(fù)的混蛋。
否則的話,她的這般消耗就太沒有意義了。
“快點吧。”
我再次催促,同時朝著陣法中心望了過去。那邊已經(jīng)籠罩在一片暗色的光芒中,看不清楚烈靈究竟在幹什麼,只能依稀看出來好像有不少觸手似的東西在地面上揮舞。
不過估摸著應(yīng)該是非常關(guān)鍵的時刻,烈靈徹底無暇分心了,纔會把葛忠實丟出來就徹底不管了。他的本意應(yīng)該就是讓葛忠實拖延住我們,這樣不管是什麼結(jié)果,只要他能順利把上古邪神召喚出來,最終的勝利都是屬於他的。
葛忠實如果能及時把肚子裡的鬼嬰生出來,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就算沒生出來,被我和韓冰宰了,這種程度的損失對於烈靈來說也並非不能承受。反正只要能把邪神放出來,多大的損失都能補回來。
有邪神給自己當(dāng)老大,還怕搞不出來新的聚陰地,煉化不出新的魔將?!
韓冰已經(jīng)把刀抵在了葛忠實的喉嚨上,而葛忠實的肚子也在劇烈地鼓脹,隨時都有可能被鬼嬰衝破。
葛忠實哀嚎著求饒:“冰兒,冰兒你別這樣!當(dāng)年……當(dāng)年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元補你啊!我欠你的永遠都還不清,我願意給你當(dāng)牛做馬……”
韓冰手中的刀,仍在貼在葛忠實的脖子上,但卻沒有割進去。
由於韓冰現(xiàn)在是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這讓我非常著急,生怕她又被葛忠實給迷惑了。我叫道:“韓冰!別信他!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讓我來!”
“不……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讓我們自己了斷。”
韓冰沒有回頭,刀子仍然穩(wěn)穩(wěn)地貼在葛忠實的脖子上,而她自己的雙腳,卻開始慢慢潰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裂成了點點光芒,隨風(fēng)飄散。
她的魂魄,已經(jīng)燃燒殆盡了。
我忍不住在心裡嘆氣,但是並沒有走過去。她馬上就要徹底消失了,在這最後一刻,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尊重她的心意。
反正邪神馬上就要甦醒,結(jié)局已經(jīng)註定,尊重她的選擇、讓她不帶遺憾地消失,是我現(xiàn)在能做的爲(wèi)數(shù)不多的事情了。
葛忠實並沒有察覺到韓冰的魂魄正在消散,他仍然不遺餘力地說著甜言蜜語,說自己願意用任何方式贖罪。
他在拼命地懺悔,可是在我這個旁觀者聽來,卻只覺得噁心。
韓冰輕輕地說:“葛忠實,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愛過我嗎?”
“愛!當(dāng)然愛!”葛忠實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這輩子就只愛過你一個!以前是我糊塗不懂事,後來我一直都在後悔……冰兒,我愛你!我愛你啊!”
“呵呵……”韓冰輕笑,一字一頓地說:“你騙我。”
“不,我沒……”
葛忠實的話沒有說完,也永遠都不會有機會說完了。
他的喉嚨,被韓冰一刀切開,傷口被滅魂咒的力量腐蝕,飛快地發(fā)黑、消失,只短短兩三秒就徹底腐蝕斷了整個脖子。
他的腦袋掉在地上,卻因爲(wèi)被烈靈煉化過的緣故,並沒有馬上死去,身體裡的鬼嬰也仍然活著,並且以更加劇烈瘋狂的速度撞擊著他的肚皮,試圖衝破這道最後的阻礙。
“賤人!”
葛忠實的腦袋叫罵著從地上飛起來,惡狠狠地咬在了韓冰的脖子上。
韓冰的身體本來就正在潰散,整個下半身都完全消失了,而在還在不斷地從腰部向上潰散。脖子被咬中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握緊手中的短刀,朝著葛忠實的頭頂狠狠地刺了下去!
這一刀比剛纔更穩(wěn)更狠,像切豆腐一樣刺穿了葛忠實的天靈蓋。這回葛忠實連嚎叫都發(fā)不出來了,整個頭顱都在滅魂咒的力量下潰散消失。
但是,韓冰自己也同樣消失了。
“噹啷——”
滅魂刀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持刀的人和被殺的人,全都化成飛灰了。這一場跨越了六十餘年的糾葛,終於徹底結(jié)束。
我嘆了口氣,走上前將刀拾起,刺進了葛忠實的殘軀之中——他自己的意識雖然徹底消散了,但身體還沒有完全消失,肚子裡的鬼嬰也依然活著。如果我不這麼做,恐怕鬼嬰還會破體而出,那可不是我希望看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