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尷尬得要命，感覺心口上被壓了一塊無形的巨石，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我甚至有點覺得風長老就是故意的，他召集大家開會，也許並不是真的想讓大家去爲我冒險，而是要借這個機會提醒蒼言，我跟元洪之間的關係。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不斷強調元洪是我的冥婚夫君，難道不就是在逼著蒼言遠離我嗎？
雖然我也一直都希望蒼言能夠及早放棄，但風長老用這種方式，還是讓我心裡非常不舒服。
我沒有勇氣去看蒼言此刻的表情，卻能夠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
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與掙扎。
“……小虹，讓我陪著你吧，我怕你一個人不安全。”蒼言乾澀的嗓音裡透著卑微與乞求，聽得我心口一陣發疼。
然而，風長老根本不給我回答的機會，搶先道：“蒼言，我要跟你談談。”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強調道：“關於你之前違反組織規定的事情。”
蒼言道：“風長老，懲罰我都認了，但是能不能換個時間再說這事兒，我想先陪小虹……”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風長老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連我都被嚇了一跳。
蒼言望著我掙扎半晌，見我沒有開口挽留的意思，才陳陳迪說了聲：“好……”
其實我知道蒼言很希望我能開口，但我更清楚這個時候開口留他，只會害得他被懲罰得更重。所以對於他的期望，我只能假裝不明白。
蒼言和風長老都走了，議事廳裡只剩下我自己，我悶悶地嘆了口氣，用心念跟寶寶說：“讓你爸來見我吧。”
寶寶沒有迴應，我以爲他在睡覺，正打算再叫一遍，心頭卻猛然掠過一抹危險的預感。
腳下的土地忽然變得像沼澤般粘稠鬆軟，我整個人都在往下陷，越是掙扎，就越是陷得更快。想要逃脫，卻是無能爲力。
不過幾次呼吸的工夫，我腰部以下全都陷入地底，雙腿被粘稠的“沼澤”包裹著完全動彈不了。
我的身體還在往下墜，眨眼間已經陷到胸口，只剩下雙臂和腦袋還能活動。
我瘋狂地想要抓住點什麼，隨便什麼都好，只要能讓我支撐一會兒，不要再繼續往下陷。
離我最近的椅子只有一米左右的距離，我伸長胳膊拼命想要抓住椅子腿，卻始終差那麼一點距離夠不到。
很快，我的胳膊也陷到了地面以下，接著是脖子，嘴巴，鼻子……
我已經無法呼吸，除了不甘心地瞪大眼睛以外，什麼都無能爲力。
屋子裡的一切都好好的，出問題的只有我腳下的這一小塊土地。我知道自己肯定被算計了，卻也同樣意識到，自己恐怕沒命去弄清楚究竟是誰害我了。
絕望……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地下多深，只感覺胸腔中的氧氣越來越少，窒息帶來的撕裂感讓我痛苦不堪。
就在我以爲自己要憋死了的時候，我終於穿過了這層厚厚的“沼澤”，落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間之中。我被摔得七葷八素，心裡忍不住懷疑這片地下空間是被人爲挖出來的。
只是我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地面怎麼會突然變得像沼澤似的。蒼言給我介紹組織成員的時候，可沒說過有誰擁有這種能力。
難道不是守護者組織裡的人？
我胡思亂想著，不斷想象著這片地下空間的全貌，還有搞出這種大工程的人究竟想幹什麼。
我嘗試著四處走了幾步，什麼都碰不到，這片空間貌似還挺大。
是秘密隧道，還是地下宮殿？
我的好奇心被徹底激發，連身上被摔疼的地方都不覺得疼了。
忽的，黑暗中響起一聲輕笑。
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從黑暗深處走出，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光芒，照亮了整片空間。
我這纔看清楚這裡是個古墓。
“……是你把我弄到這裡來的？”我隱隱懷疑面前的這個女子是鬼，但她衣著很現代，跟古墓裡的環境很不搭調。
我真的弄不清楚她的身份了。
女子點頭，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羨慕又淒涼地嘆了口氣。
我警覺地捂住肚子後退幾步，冷著臉說：“別打我孩子的主意！”
“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女子開口，聲音柔婉，透著一股楚楚可憐的感覺，她說：“我只是覺得跟你很投緣，纔想要跟你見上一面，真的沒想傷害你……”
雖然她看起來的確人畜無害，但我還是不敢貿然放鬆戒備。
萬一她是裝的呢？
女子……哦不，女鬼主動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叫珈霓，以前也是守護者，而且我也跟你一樣懷過鬼胎……”她低頭撫摸自己平平的肚子，音調愈發淒涼，“那次我本來是去執行任務的，要除掉一個吸食人血的惡鬼，可惜我道術不精，沒除掉那個惡鬼反倒被他給抓起來了。他把我當玩物關起來，興致來了就、就蹂躪我……我想跑跑不掉，想死又死不成，後來，就懷上了他的孩子。”
“剛發現自己懷孕那會兒，我真的快要瘋了，一想到肚子裡裝著個鬼胎，我、我就覺得毛骨悚然。我一個大活人，被鬼強了還不算，怎麼還能懷上鬼的孩子呢？”
“真的，那時候我自殺了好多次，可是他的法力太厲害，每次我都死不成。他逼著我生下那個孩子，我不願意，他就打我，後來……”
女鬼珈霓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後來突然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開始對我好了。起初我以爲他只是爲了哄我生孩子，根本不把那些好往心裡去。可我沒想到他居然那麼能堅持，一連好幾個月，任我打任我罵，千方百計地對我好，百依百順，唯命是從……”
“於是我就開始忍不住想，是不是他真的愛上我了呢？所以纔會甘心情願地讓我那麼折騰他？”珈霓自嘲地笑出聲來，眼中卻沁出了血淚，在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留下兩行鮮紅的痕跡，看起來恐怖而悽美。
她說：“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居然也喜歡上了他，甚至覺得他除了不是活人以外，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跟我在一起以後，他好像就沒再吸人血了，然後又法力高強能保護我，又對我那麼好……其實跟他過一輩子，應該也不賴吧？”
“呵，我就是個傻子。”珈霓笑著落淚，望著我說：“現在想想，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一秒鐘都沒有過！”
“他對我好，是爲了讓我甘心情願孕育鬼胎，等我足月分娩的那天，再把我和孩子全都吃掉，增加他的修爲！”
女鬼珈霓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把我當成生育工具而已！我被他騙得好慘……我真的愛上了他，真的想過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可他只想要我的命！只想吞噬我跟孩子的魂魄！”
“我好恨！好恨！”
我小心翼翼地後退，儘可能與她拉開距離，生怕她情緒失控拿我泄憤。我承認，她的遭遇的確很悲慘很可憐，但她現在是鬼，隨時有傷人的可能，我不能不防！
我賠著笑臉望著她，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潛臺詞。
珈霓幽幽地說：“我不需要你幫我報仇，害死我的那個混蛋已經遭天譴死了。”她擡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血淚瞬間全部消失，一張俏臉又恢復了先前楚楚動人的模樣，只是神色看起來更加哀傷淒涼。
我乾笑著說：“既然壞人已經受到懲罰了，那、那你是不是也該放下怨恨，投胎輪迴去啊？”
“鬼母不能入輪迴，難道你不知道嗎？”珈霓幽幽地反問。
對哦……剛纔嚇忘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把我弄到這裡來，到底……到底是想讓我幫你幹什麼？”
總不至於就是讓我充當樹洞，聽你說自己的悲慘往事吧？
珈霓苦笑了一下，說：“怪我，一說起過去的事情就把什麼都忘了……沒嚇找你吧？”
“呃，沒、沒有。”真嚇到了也不敢說啊。
女鬼又說：“其實我把你弄到這裡來，是想要感謝你的。以前我的魂魄被迷蹤林裡結界壓著，只能呆在地底出不來。是你放火燒了林子破壞了結界，我纔有機會出來的……”
我聽得簡直想哭，蒼天明鑑啊，我不是故意要燒迷蹤林的！
珈霓說：“我在地底這些年，無法做任何事情，只能一遍遍回憶過去的痛苦。有時候我甚至在想，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懲罰。因爲我違逆天道孕育鬼胎，所以老天就詛咒我死後魂魄不散，永生永世活在過去的痛苦裡。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份痛苦，但我真的……寧願魂飛魄散，也不想再繼續受這種折磨了。”
我忍不住走神，恍惚間想起我與元洪締結冥婚的那一夜，他把我帶進地獄裡，逼著我看那些可怕的酷刑，還說等我死後要親自把我的魂魄送進地獄，讓我永遠受刑……
那該是何種程度的痛苦呢？
想象不出來。
但是一定比眼前這個女鬼所承受的，更加痛苦千萬倍吧？
元洪，你的心可真狠吶！
女鬼珈霓幽幽的聲音，直達我心底深處。她說：“咱們真的很像……我看見你，就覺得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你不要跟我犯同樣的錯誤，不要被一點點示好就蒙了心，千萬不要！”
我回過神，輕聲問：“你叫我來，就是爲了警示我嗎？”
“算是吧。”珈霓苦笑：“可我也知道，你八成是聽不進去的。當年我跟那個混蛋在一起的時候，也有人勸過我，告訴我孕育鬼胎的代價和風險。我當時也根本聽不進，心想著既然我愛的是鬼，那我遲早也是要變的，有什麼關係呢……可是你看看我現在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