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當上族長以後,也同時得到了蠱王的傳承。
但誰都沒想到的是,蠱王寄宿到她體內(nèi)之後,竟然吞噬掉了原來的絕情蠱,讓她恢復(fù)了曾經(jīng)的記憶。
這個時候,女孩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可怕的事情。
但是一切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深愛的人早已被她親手殺死,連帶著整個家族一起被挫骨揚灰,連個墳冢都沒能留下。
女孩痛恨自己,但是更痛恨製造這一切悲劇的、絕情蠱的發(fā)明者——她的父親。
女孩殺了她的父親,按照父親留下的手札中記錄的步驟,將他的屍體焚燒成灰,再把骨灰摻入墓土,封住他的魂魄,煉蠱。
這回,她用自己的鮮血日日澆灌。
一百零八天之後,毒蟲成功化蠱,但她卻發(fā)現(xiàn)這對蠱蟲跟她父親手札中記載的不一樣。
使用之後,她發(fā)現(xiàn)這對蠱蟲的作用也跟絕情蠱完全相反,她把這種蠱命名爲愛情蠱,並且把煉製方法傳授給了族中的每一個人,鼓勵他們盡力傳播這種煉製方法。
本來,煉製蠱蟲的方法是嚴禁外傳的,因爲各個養(yǎng)蠱世家的關(guān)係錯綜複雜,有時候煉蠱之法泄露,就意味著滅族之災(zāi)。
但女孩利用族長的特權(quán),把愛情蠱設(shè)置成了一個例外,唯一的例外。她的本意,是想要讓世間的愛情更加忠貞,無堅不摧,能夠?qū)沟昧巳魏巫璧K。她知道愛情被阻攔、被破壞時的感受,知道永失所愛是怎樣的痛苦和折磨,所以,她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再也不要有人重複她的悲劇。
可是,事與願違。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學(xué)會煉製愛情蠱的人,並沒有按照她期望中的方式去使用這種蠱,反而是硬生生地撮合了很多原本毫無感情的年輕人,也間接地拆散了無數(shù)情侶。
她錯了。
她想要挽回自己的錯誤,於是離開家族,四處奔走,用自己體內(nèi)的蠱王化解那些中了愛情蠱的青年男女。可是,這種努力註定是徒勞。
關(guān)於她的結(jié)局,書裡只有四個字——
不知所蹤。
蠱王也跟著她一起失蹤了,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
蠱王不死不滅,它一定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只是不知道在哪裡。
如果我能找到它,就可以化解體內(nèi)的絕情蠱,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
哪怕是裝作打起信心的樣子,我現(xiàn)在都裝不出來。
希望實在太渺茫了,根本就是零。
萌小鬼也知道,這樣的安慰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陪著我一起沉默很久,才猶豫著開口道:“麻麻,其實……其實還有一個法子,也能讓你想起關(guān)於爸爸的事情。”
“哦?”我不由得心裡一喜,連聲道:“快說快說,是什麼辦法?”
萌小鬼沒有回答,而是用白嫩嫩的小手把古書又往後翻了幾頁,指著其中的某一段說:“麻麻,我還想聽這個故事。”
我立刻明白過來,許多話他不敢挑明瞭說,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暗示我……呃,其實差不多應(yīng)該算是明示了。
他讓我念的這段故事,是關(guān)於愛情蠱的實例記載了。
唐朝的時候,有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愛上了窮書生,結(jié)果自然是被父母反對的。那千金小姐也是剛烈,竟然對父母直言自己已經(jīng)跟窮書生死定了終身,已經(jīng)成了那書生的人,如果父母不同意她下嫁,那她就只能上吊殉情,去做那書生的鬼了。
她的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當然不願意讓她死掉,於是妥協(xié),提出讓書生入贅的條件。可是那書生非常迂腐,認爲入贅的提議侮辱了他身爲讀書人的尊嚴,竟然當場拂袖而走。
千金小姐知道以後傷心欲絕,但還是抵不過對書生的感情,於是跪求父母將她逐出家門。她情願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想要嫁到書生家裡去,跟他白頭偕老長相廝守。
如此荒唐的請求,她的父母當然不可能同意。可是不同意她就以死相逼,父母又捨不得她死掉,萬般無奈之下,最後想起了曾經(jīng)聽人提過一種叫做絕情蠱的東西,可以讓人斷情絕愛,再深的感情都能徹底忘記。他們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耗費重金買來了一對絕情蠱蟲,將其中一隻摻到了女兒的飲食裡。
最終效果好得讓他們震驚,女兒果然將那窮書生忘得乾乾淨淨,重新恢復(fù)成了從前那個聽話順從的閨閣小姐。
爲了免除後患,千金小姐的父母又找機會騙那書生也吃下了蠱蟲,還出錢資助他上京趕考,把他遠遠地支開,讓他沒機會再跟千金小姐見面。
一段時間之後,千金小姐的父母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入贅的小夥子,他們對那個小夥子的一切都非常滿意,認爲他跟千金小姐是天作之合。千金小姐遵從父母之命嫁給了那個小夥子,兩人婚後的關(guān)係非常冷淡,這讓千金小姐的父母非常擔心,如果自己去世,女婿會不會侵吞家產(chǎn)之後拋棄他們的女兒,甚至是……謀財害命。
老兩口子爲此終日焦慮,寢食難安,所以在聽說了世界上原來還有愛情蠱這種東西存在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就決定了要買來用在女兒女婿身上。
又是大把的銀錢花了出去,愛情蠱買來了,用上了,女婿突然就開始對女兒深情似海難捨難分了,看起來似乎非常順利……
可是,他們的女兒卻沒有對女婿產(chǎn)生感情,甚至恨不能把他攆出家門,看都不想看一眼。更讓老兩口子感覺天塌下來了的是……女兒開始打聽當年那個窮書生的下落了。
她又記起從前的事情了。
一番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千金小姐如願跟丈夫和離,派去京城打聽消息的僕人也帶回了關(guān)於窮書生的最新消息——人家早就是探花郎了,現(xiàn)在在翰林院裡混得好著呢!
原來,當年上京趕考以後,人家憑藉自己的才學(xué),實實在在地考了個探花,還被當朝尚書一眼相中,後來娶了那尚書的女兒。現(xiàn)在人家夫妻恩愛,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仕途也走得非常平順,當上翰林院大學(xué)士只是時間問題。
富家千金終於明白,自己與他,是再也不可能了,於是上吊自盡,以死終結(jié)了這場悲劇。
她死以後,她的父母和夫君是何結(jié)局,書裡並沒有記載,但想來應(yīng)該也不會太好。她的夫君已經(jīng)被愛情蠱控制,即便她死了,這份瘋狂的愛意也不會消失,估計……要麼自殺追隨她一起去了,要麼,就是偏執(zhí)地守在她的屍體旁邊,不許任何人靠近、奪走她的屍體。而她的父母,老年喪女,空有萬貫家財卻沒有人可以繼承,只能日日沉溺思念和懊悔當中,至死方休,不得不說也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折磨。
這樣的悲劇實在令我唏噓,我?guī)缀跬俗约嚎催@段記載的目的,直到萌小鬼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才醒悟過來。
他想讓我知道的是,愛情蠱可以中和掉絕情蠱的力量,讓中蠱者重新找回在絕情蠱的影響下忘卻的記憶。這個法子,頗有種以毒攻毒的意思。
“麻麻,如果實在找不到蠱王的話……你也可以考慮……”萌小鬼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已經(jīng)完全無法聽清。
但是就算不聽清楚,我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無非就是讓我考慮使用愛情蠱,以毒攻毒,以蠱克蠱。
“我不會考慮這種辦法的。”我?guī)缀鹾敛华q豫地回答。
萌小鬼怔了怔,沒有再說話。他雖然年紀小,但還是分得清楚善惡是非的,知道這並不能算是一個好辦法。
且不說現(xiàn)在還有沒有人煉製、出售愛情蠱,即便有,我是否能找到相應(yīng)的渠道與煉蠱人取得聯(lián)繫,是否有足夠的金錢去買……這些問題先統(tǒng)統(tǒng)不考慮,就算現(xiàn)在把現(xiàn)成的愛情蠱擺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用。
用蠱王壓制、驅(qū)逐絕情蠱蟲,這種方法我還能勉強接受,但是用愛情蠱……我真的接受不了。愛情蠱的煉製過程多殘忍啊!把那麼邪惡血腥充滿戾氣的東西,放進身體裡,而且永遠放著?我受不了!
如果還需要我出錢去買那種殘忍至極的東西,我更是無法接受——不是心疼錢,而是我覺得那樣的行爲就是在變相地支持煉蠱人,讓對方去殺死更多無辜的人,用他們的血澆灌出更多的蠱蟲,去賣給更多人,賺更多的錢!那等於是間接地害死了無數(shù)人命!
我,做不到!
萌小鬼一言不發(fā)地拱進我懷裡,半晌之後,才輕輕地說了句:“麻麻,咱們一定能找到蠱王的。”
他的聲音那麼輕,像是一觸即碎的泡沫,讓我心疼不已。
我抱緊他,柔聲道:“麻麻都給你念過故事了,你要不要也給麻麻講一個?唔,就講講關(guān)於你爸爸的事情好不好?”
“好啊!”萌小鬼立刻來了精神,開始給我講我前生跟他爸爸之間的種種經(jīng)歷。
在他的講述中,我才知道原來他爸爸名叫元洪,在當上鬼王之前,只是個法力不算特別高強的鬼差。不過前任鬼王一直把他爸爸當做心腹,所以地府裡也沒誰敢隨便欺負他爸爸。
萌小鬼還說,我上輩子是個醫(yī)生,就在這家醫(yī)院裡面工作,但他沒說我叫什麼名字。我追問了,但他猶豫了半天之後還是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有顧慮還是怎麼的,但我捨不得看他爲難的樣子,所以也就沒再繼續(xù)問了。反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已經(jīng)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