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在前面堵你呢,快跟我回去!”元洪說著就要拉我的手。
我敏捷地閃向一旁,躲開了他的手,後背上卻莫名地捱了一刀。
我條件反射地想要轉身去看是誰偷襲了我,剛一扭身子,就瞥見元洪露出冷笑,我心裡頓時警鈴大作,想起先前的警告,硬生生剋制住了繼續轉身的念頭。
“怨鬼,受死吧!”我亮出鬼差印,狠狠地朝他胸口蓋了下去。
“元洪”大驚,化作黑霧消失了。
我撲了個空。
不過至少他消失了,還好還好……
真正的元洪還是沒有出現,這也意味著危險並沒有解除。
我原地站了一小會兒,終於決定繼續往前走。這些幻象都是針對我的,冤魂孽鬼的目標也是我,只要我能走出這條回魂路,就什麼都能解決了。
往前!
什麼都不要管,不要停,一直往前走就對了!
我用力攥緊手中的印章,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
幻象越來越頻繁。
蒼言微笑著衝我伸出手,溫柔而深情地說:“小虹,給我個機會,讓我來保護你吧。”
我無視。
李歆瑤滿臉是淚地撲上來,大聲質問:“你不喜歡他,爲什麼還要霸佔著他!”
我閃身躲開,加快腳步頭也不回。
沒走幾步,腳下就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滿身刀傷的郭主任。
“救我……小閔……”他朝我伸出手,渾身的傷口都在汩汩地冒著鮮血,一片鮮紅刺痛了我的眼。
“郭老師……”我抑制不住地哭了出來,彎腰去扶,郭主任卻瞬間張開血盆大口,對準我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來!
我心中大驚,鬼差印差點脫手,好在最後我還是成功了把印章蓋在了他的身上……
但代價是我的手腕被他咬了一口,整條胳膊都又疼又麻,幾乎無法動彈。
我只能把印章交到左手上,並且駭然地發現右手已經黑得像炭一樣。
太可怕了,就只是被咬了一口而已,怎麼眨眼間就變成這樣了?毒蛇都沒有這麼猛!
更可怕的是,我感覺自己的右肩也開始發疼了,“毒素”好像還在蔓延,也許很快就會遍佈全身!
這個念頭一起,我就感覺渾身都開始發麻,雙腿不受控制地打顫,連邁步都變得難如登天!
背後,遠遠傳來元洪的聲音——
“走!快走——!!”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我竟然感覺自己又有了力氣,當下再不敢遲疑,跌跌撞撞地朝著前方跑去。
層出不窮的幻象又翻了新花樣,不再是幻化出我認識的人、利用我的感情騙我停下,而是開始幻化出各種恐怖的東西,獅子,老虎,斷崖,刀山……一個接著一個。即便心裡知道這些都是幻象,都是假的,我也還是免不了會害怕,畢竟正常人誰都不可能看見懸崖還卯足了勁往前跑……
被這些幻象干擾,我的速度越來越慢,身上的麻痛感也開始作祟,我的肢體越來越僵硬,越來越不聽使喚。
再這麼下去,我恐怕真的沒命跑出去了。
不管了!
我把心一橫,乾脆閉上眼睛,也不管會不會有怨鬼攔路了,就是往前衝!
是死是活,就看命吧!
我懷著快要哭出來的心情,慢慢張開眼睛,入目的卻是鬼王殘忍的笑臉。
他的嘴脣上沾著血,鮮紅鮮紅的,映襯著他慘白的面容,愈發顯得殘忍妖異。他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嘴脣,冷笑著說:“你終於出來了,本王等了你好久。”
我驚慌地後退,努力想要告訴自己這是幻象,可……
一切都太真實了。
我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
“快……跑……”
元洪的聲音從鬼王腳下響起,我這才駭然地發現,他竟然被鬼王踩在腳下,而且脖子上還有一個無比猙獰的傷口,正在向外噴血。
是鬼王咬了他!
元洪要死了!
我心裡一抽一抽地疼,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元洪氣若游絲地問:“小虹……原諒我,好不好……”
好。
只要你撐住,我什麼都不計較了。求你別死,你不可以死……
骨骼碎裂的聲音,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緊接著是鬼王無情的冷哼:“背叛本王,該死。”
不……不!!
元洪……元洪,你不能死!你給我起來!
我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要親口告訴他我願意原諒他了,我不計較過去的事情了……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一柄長劍穿透了我的胸口。
我僵硬地垂下頭,看著鮮血一點點暈染出來。疼痛隔了幾秒纔開始蔓延,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鬼王手握長劍,笑意殘忍:“你讓本王失去了心腹,同樣該死。”
“呵……”我竟然笑了出來。連我自己感到詫異,在這種情況下,我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悲涼比疼痛蔓延得更快,我絕望地想著,算了吧,不要再掙扎了。僥倖逃掉了又能怎樣呢,就算回到陽間,還不是隻能做個沒有肉身的孤魂野鬼?還不是要被天道攻擊?還不是永遠無法入輪迴,終有一天要灰飛煙滅?
早晚都是這個結果,我又何必百般掙扎。
算了吧。
就這樣吧。
我慢慢地閉上眼睛,等待靈體潰散的那一刻到來。
忽然,元洪的印章開始升溫,越來越燙,讓我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握著一團火。
這是……警告嗎?
我倏地睜開眼睛,咬緊牙關繼續邁步向前。
長劍在我心口刺得越來越深,鬼王的臉上浮現出震驚而嘲弄的神情,像是在說我這樣的行爲無異於自尋死路。
我忍住疼痛,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其實我並不那麼確信。只是我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放棄意味著必死,絕地反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勇敢地,把印章拍在了鬼王的身上。
他臉上的嘲弄更深:“這種東西,也想對付我?”
然而在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他就化作煙塵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元洪”的屍體,以及我身上的傷痕。
真的全是幻象。
我到底還要經歷多少幻象,才能走完這條該死的回魂路?我不過是想要回到陽間,把自己剩餘的陽壽過完而已,怎麼就這麼難?
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到達了極限。再這麼下去,我就算幻象逼瘋也要脫力而死了。
到底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手中的印章不再灼燙,但仍然散發著溫熱,像是某種無聲的鼓勵。
我攤開手掌望著他,看著上面用鬼篆雕刻出的元洪的名字,喃喃地問:“說好了陪我走完這條路的,你這傢伙……到底去哪兒了啊?”
不是說要保護我嗎,你怎麼還不出現?
印章當然無法回答我,我只能咬咬牙,繼續向前。
也許,也許很快就能走出去了。我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又熬過了好幾段幻象,我的面前出現了一道刻滿咒文的大門,門縫裡映出柔和的白光,美好得近乎不真實。
我有種強烈的直覺,這扇門背後,應該就是人間。
不過下一秒我就暗暗提醒自己,不能高興得太早,也許這又是幻象呢?
但不管是不是幻象,我都得往前走,所以也沒什麼好猶豫的。
我推開門,門後一片白光,什麼都看不清。我勇敢地邁了進去,周遭的景色倏然變幻,我發現自己回到了謎山裡的住處。
房間裡一片狼藉,那是先前鬼王用陰風殺死惡鬼時造成的,這跟我印象中完全相同。
但是……
牀上空著,什麼都沒有。
這不應該啊!
被鬼王襲擊的時候,我正躺在牀上睡覺,而他又是直接抽離魂魄,完全沒有動過我的身體,我的肉身應該還在牀上纔對啊!
怎麼會憑空消失了呢?!
難道是鬼王搶先一步,徹底毀掉了我的肉身?
我心裡涼了大半截,但仍然存著幾分僥倖,暗想著萬一這也是幻象呢?
直到我成功召出了鬼蝶,我纔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回到人間了。
在回魂路上的時候,我根本用不了任何法術。
“快去找我的肉身。”我下達命令,鬼蝶立即散開,朝著各個不同的方向搜尋。
肉身的下落沒能找到,倒是發現蒼言他們回來了。
我立刻飄出門,然而剛一接觸到陽光,就感覺身上火燒火燎的劇痛。我手忙腳亂地躲回陰影裡,發現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全都起了水泡,有幾處甚至脫了皮,就像是真的被火燒到了一樣。
哦對,我現在是真正的鬼了,不同於以前的生魂狀態。現在的我,徹底不能見陽光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對鬼王的怨恨也達到了極致。
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要不是有他從中作梗,我和元洪也不會互相折磨。
一切都是他害的。
該死的鬼王!
我恨得咬牙切齒,感覺胸腔中的恨意隨時都能噴涌而出。
這時,蒼言終於注意到了我。發現我是鬼魂狀態以後,他立刻丟下所有的同伴,跑到我面前急急地問:“出什麼事了,你怎麼變成鬼了?”
我擡眼望著他,還沒等說話,就看見他驚得後退了半步。
“你……你怎麼還魔化了?!”
魔化?這個詞好像有點耳熟。我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是從元洪那裡聽到這個詞的。
當時郭主任全家慘死,我和蒼言趕去殯儀館爲他守靈,結果他的魂魄因爲怨氣太重開始魔化了,不斷地吸收、吞噬周圍的孤魂野鬼。最後元洪收走了他的魂魄,他纔沒有徹底變成妖魔爲禍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