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太多，我需要先來一盤農藥冷靜下。
轉眼，熄燈時間到了。
我剛躺好準備睡覺，萌小鬼就精神過來了，開始衝著我撒嬌：“麻麻，麻麻！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我瞄了一眼對鋪的黃夢婉，她也剛躺下，肯定不可能這麼快睡著。我“自言自語”地講故事，會被當成精神病的吧？
萌小鬼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立刻說：“麻麻，你不用出聲，在心裡默唸我就能聽到啦！我可以讀心噠！”
“哦。那你想聽灰姑娘還是白雪公主？”我在心裡問。
等等，這孩子剛纔說什麼？！我猛地反應過來，心裡一陣發毛。
這孩子會讀心術，那也就是說我心裡的任何念頭他都能知道，這這這……這也太可怕了吧！
萌小鬼立刻說：“麻麻你放心，不該讀的心念我是不會讀噠！”
“……”
我無語地想著，你不讀怎麼知道什麼事該讀的，什麼事不該讀的？還是說讀完了再假裝不知道？那還有什麼意思……
萌小鬼估計是又讀了我的心思，知道自己圓不回來了，於是就乾脆選擇使用無敵撒嬌大法，反正只要他一撒嬌，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至少以前跟在他爸身邊兒的時候是這樣。
好吧，其實在我這裡也是一樣。
“哎呀，麻麻你快點給我講故事嘛。你不講故事我睡不著！好麻麻，快講嘛，快講嘛！”萌小鬼一個勁兒地在我身上蹭來蹭去。
“好好好，給你講，給你講……”我瞬間繳械投降。沒辦法，這孩子實在是太萌了，奶聲奶氣撒嬌的時候，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了。
萌小鬼開心地親了我一口，說：“麻麻最好啦！”
好吧，就衝他這句話，我決定今天給他講兩個故事，免得他突然換了地方睡不著。當然從明天開始，還得恢復成每天一個，不然我估計很快就沒東西可以講了。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今天把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都講了，明天講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後天……後天去圖書館借本童話書吧，我實在是想不起來別的故事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呢，有一個很漂亮也很可憐的小女孩兒，她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沒了，爸爸給她取了個後媽。後媽很壞……”我在心裡默唸著，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
萌小鬼使勁兒往我身上拱了拱，軟軟地說：“麻麻，我不想聽這個。”
“那咱們換一個……”
“不，我不要聽那些。”萌小鬼像變魔術似的，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本書，塞到我手裡，說：“麻麻，我要聽你念這個！”
“呃……好吧。”我又一次選擇了投降。
誰讓他是我兒子呢？上輩子的兒子也是兒子呀！沒辦法，寵著吧！
我用手機照明，發現他剛塞給我的是一本特別老舊的線裝書，封皮已經沒了，前幾頁也都黑漆漆的殘破不全，像是被火燒過的樣子。我只能一頁頁地往後翻，發現幾乎前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嚴重損毀了的，根本沒法念，後面的才稍微好些。
“麻麻，從這裡開始唸吧。”萌小鬼直接翻到了非常後面的位置。
好吧，聽他的。
我努力適應豎排版的繁體字，慢慢地在心裡默唸出第一行。
“絕情……蠱？”
我愣住了。這、這是他要聽的睡前故事？！他爹以前就天天給他念這玩意兒？！
我表示不是很懂他們陰間的鬼。
萌小鬼揚起小臉望著我，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閃動著莫名的情緒，很像是……某種期待。
“接著念呀。”良久之後，萌小鬼輕聲催促，語調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我發現他的眼圈已經紅了。
“怎麼了呀，是不是……是不是想你爸爸了？”我摟住萌小鬼，在心裡問他。
小孩子到了晚上都會比較想念爸媽吧？他畢竟是一直跟著爸爸的，也許是想回去了？
但是萌小鬼卻搖了搖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說：“沒有。媽媽，快給我念故事呀，我想聽這個。”
“咳，那個……景西啊，媽媽還是給你講個別的故事吧。”
這玩意我實在是念不下去了，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受不了，怎麼能講給小孩子聽呢？
景西搖搖頭，說：“媽媽，我不聽別的，就要聽這個……你全都念完好不好，求你了。”
他望著我，黑亮的大眼睛裡潛藏著複雜的情緒，混雜著哀傷，期望，隱忍和乞求，複雜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的眼神。
我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似的，有種說不出的觸動。
我應該早點意識到的……
他纏著我要求聽故事，而且偏偏指定了這一本、這一段，絕不是什麼偶然巧合，更不是出於獵奇，而是有著難言的理由。
他並不是真的想聽什麼故事，他只是想要找藉口讓我看完這一段記載。但由於某種原因，他不能直接說明白，所以只能編藉口讓我念。
怪不得他的反應這麼奇怪，我早該想到了的。
我不知道萌小鬼究竟在顧慮著什麼，保險起見，我沒有把話挑明，而是先裝模作樣地翻了翻書，隨後問道：“這段故事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意思嘛，要不要換個別的？我看後面那個‘真言蠱’好像比這個有趣。”
真言蠱是我瞎編的，書上根本沒有這個玩意。我只是想證實一下，剛纔的猜測有沒有錯。
如果萌小鬼真的心智成熟到我推測的那個程度，那他一定能聽懂我的小小暗示。
果然，萌小鬼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忙不迭地說：“不不不，就聽這個！聽絕情蠱的，我覺得這個故事很特別。”
“那好。”
我重新埋頭閱讀，但並沒有再刻意地在心裡念出來。萌小鬼安安靜靜地呆在我身邊，一點兒都沒鬧，這也進一步證實了，他並不是真的要聽我念故事。
他給我看的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故事書，而是專門記錄巫蠱邪術的典籍！
剛纔念出的那一段，已經夠讓我驚訝了，但後面的記載，更加讓我駭然。
根據古書上的記載，絕情蠱的煉製難度非常高，各方面的要求都非常苛刻。先不說別的，光是用來安置蠱蟲的骨灰罈和墳冢，就不是那麼容易找的。
首先，骨灰罈和墓穴必須得是配套的，而且墓穴主人必須得是八字全陰之人，命數未盡突遭橫死的。這幾個條件要是滿足不了，後面的步驟也就不用再做了，因爲絕對成功不了。
但是光滿足了這些還不夠，成功率還是非常低。如果要最大限度地提升煉製成功率，那就需要藉助墓主人生前的怨氣了。所以墓主人最好生前是大奸大惡之徒，橫死時越悽慘越痛苦越好，這樣怨氣纔夠足。
說完了墓穴要求，再來說毒蟲，要求也不少。所有的毒蟲都得是成對的，而且種類不能重複，也就是說，總共需要五十四種不同的劇毒之物，每種兩隻，一公一母。
煉蠱的過程沒太多好說的，無非就是讓它們自己廝殺，能活到最後的就是蠱了。但絕情蠱跟別的蠱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它的成蠱必須得是兩隻，如果最後只活下來一隻，那反而算是失敗了。
即便最後剩下的是兩隻，也不代表就是成功了，還得看毒蟲的種類是否一致。能作爲絕情蠱的毒蟲，必須得勢均力敵誰也弄不死誰，又絕對沒有可能互相交配的。也就是說，必須得是不同種類的毒蟲纔可以。
如果最終活下來的兩隻偏偏是一對兒……那很不幸，那是另外一種蠱了，名叫愛情蠱，作用是能讓任何人彼此相愛，愛到發瘋發狂，失去對方就立刻自殺殉情的那種。這種愛情蠱其實也是非常可怕的，因爲它無視了世間的一切阻礙，哪怕中蠱的兩個人仇深似海，甚至哪怕是一個活人和一個屍體，都會變得相愛……
而絕情蠱的作用則完全相反，它能拆散世間任何一對戀人。再怎麼郎情妾意情比金堅，只要中了絕情蠱，就會立刻失去對愛人的全部記憶，從此變成陌路人。甚至，如果蠱蟲本身的怨氣足夠強，中蠱的兩個人甚至會彼此產生非常強烈的排斥、厭惡感，會在與對方接觸的時候痛苦得如遭凌遲。任何與對方、與曾經相愛的過去有關聯的事物，都會引起中蠱者的強烈不適。
看到這段時候，我呆了很久很久，心裡已經隱隱地明白了萌小鬼爲什麼一定要讓我看這篇記載。
因爲，我跟萌小鬼他爹，可能就是中了蠱。
我在觸及過去記憶的時候，頭疼欲裂的狀態跟書裡的描述一模一樣。還有之前跟萌小鬼他爹近距離接觸時，那種覺得他的氣息像刀子，整個人內外同時被凌遲的痛苦感覺，也跟書上寫的完全一樣！
……而且還是怨氣最強的蠱蟲所帶來的效果！
怪不得萌小鬼千方百計地讓我看這個，怪不得萌小鬼認識我，他爸爸卻不認識。
原來是這樣。
我艱難地消化著這些信息，良久之後纔在心裡問道：“景西，我跟你爸爸……以前關係怎麼樣？”
“你們以前感情特別好，也都特別愛我……”萌小鬼的哭腔越來越重，“可是你們現在都忘了，都忘了……媽媽，你答應我，不要離開爸爸，努力重新愛上爸爸好不好？好不好？”
一字一句，問得我心碎。
我如鯁在喉，怎麼都說不出那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