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緊收斂氣息，變回了普通人的樣子。不過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卻是怎麼都變不回去的。
我飛快地四下張望了一番，沒看到有別人，心裡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呼……幸好我出來得夠早，大部分人現在都還沒起牀呢，起來的也大多在洗漱，沒人注意到我們這裡剛纔發生了什麼。還好還好……
韓冰忽然問：“把事情解決以後，你回來幹什麼呢？上課？”
“……廢話。不上課我還能上哪兒去？”
我爸媽和家裡親戚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我送進來的，我能不好好念麼？我覺得韓冰問的這個問題真是傻透了，可是下一秒，我就被她給問傻了。
“你都已經是鬼後孃娘了，念不唸書，還有意義麼？”
“……”
我半天沒說出話來。是啊，我現在念不念書，還有意義嗎？
以前我是不知道真實情況，以爲黑白無常他們都認錯了，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真的是鬼王之妻轉世，是下一任鬼界之主的母親。哪怕我現在什麼都不做，我也可以在陰間擁有無上的地位……
而我在人間的父母和親人，實際上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是真正的風芊潯的父母和親人。真正的風芊潯已經死了，我只是個借屍還魂的鬼，所以我其實沒必要非得按照風芊潯的軌跡生活下去。
那麼，等把一切都解決了以後，我到底要去哪裡，要幹什麼呢？
我不知道。
其實我一直都在逃避這個問題，用忙碌代替思考，不敢去想所謂的將來。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F在，我只想把仗打贏?！蔽艺f。
韓冰沒有說話，良久以後，才擡頭望著不斷升高的太陽，輕輕地說了一句：“真羨慕你還能有以後?！?
這話讓我愈發傷感。因爲我忽然意識到，無論接下來的戰鬥是贏還是輸，今天，都是她在人世的最後一天了。
戰敗的結果自不必說，即便贏了，她也得給蔣彤償命。所以無論是哪種情況，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她，必定魂飛魄散。
過完今天，世上不會再有韓冰這個鬼魂存在。
……
出租車朝著市郊的方向飛速行駛，我和韓冰坐在後排，彼此都無話，氣氛沉重得超乎想象。司機大叔幾次試圖跟我們搭訕，都被我們無視掉了。
車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蕭條，我們都知道，目的地馬上就要到了。
韓冰悶聲開口：“在我心裡，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曾經聽我傾訴，也謝謝你……幫我找到了那個人?！?
“你也一樣。”
我主動去牽她的手，滿滿握緊，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冰涼與潮溼。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她牽手，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心裡把她歸於朋友那一類的，但我願意爲了她以身犯險，絕不僅僅只是出於同情。
天空，忽然一瞬間暗了下來。
“停車！”我出聲大吼。
司機大叔嚇得一哆嗦，猛踩了一腳剎車，扭過頭來問我：“怎麼了呀？還沒到地方呢！”
我沒說話，直接從錢包裡抽出一張一百的甩給他，拉著韓冰就下了車。
回望來時的方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某個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清晰的界限。如同某種結界，外面晴空萬里，裡面陰雲籠罩，鬼風呼嘯。
而通過司機大叔剛纔的反應就可以判斷，普通人是看不出來這道界限的。也就是說，此刻我眼中的烏雲黑風，都是戾氣所化。
我想起自己不久前在順江醫院的停屍間裡的那場經歷，發覺這裡的情況其實和那邊是一樣的。
有人刻意地把這裡變成了聚陰地，方圓幾百米範圍內的鬼魂全都被聚攏到這裡來了，想逃都逃不出去。
韓冰自然也看出了這一切，神色變得愈發凝重。她猶豫了一瞬，就衝著我說：“你快回去吧，這裡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就好?！?
我笑：“剛纔還說是朋友呢，現在就要趕我走啊？”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裡的陰氣這麼強，從我們進入這裡的那一刻開始，製造聚陰地的那個人就肯定察覺到了?，F在走，已經太晚了……”我頓了頓，把嘴角揚得更高，“再說，我們兩個聯手，也未必就打不過他。”
韓冰遲疑道：“可這事兒本來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我自己的陳年舊恨……”
“從你把當年的經歷告訴我的那天開始，這些就跟我有關係了。咱們說好了的，你幫我弄清楚怎麼操控法力，我幫你報仇。怎麼能臨場反悔呢？”
我微笑著拉住韓冰的手，心念一動，體內的法力瞬間運轉起來，在我身後憑空凝聚出一條黑色的巨龍。
巨龍仰天長嘯，整個聚陰地的鬼氣都隨之震顫。巨龍沖天飛起，幾乎毫不費力地將結界撞出了一個大洞，陰氣瞬間如火山噴發般涌了出去。
陽光，一點一點從天空中透了下來，照在我的身上。讓我感覺自己就是個身披金光的戰神。
“好、好強……”
韓冰已經驚訝得說話都結巴了。
“嗯，威力確實不錯?！蔽业坏卣f：“這還是我第一次真正使用鬼王印的力量，還行，比我想象中要更好一點。”
隨後我就意識到，這話好像有點裝X了。但是那又何妨？既然裝了，就索性裝到底吧。
於是我驕傲地衝著韓冰說：“你看，我就說咱們不會輸吧？走，我們得去攔著烈靈，不能讓他跑了！”
今天，我就要用自己的力量，懲奸除惡，消除怨戾，還這世界一個清淨！
聚陰地深處，傳來一聲冷笑。
下一秒，怨戾之氣瞬間沸騰，結界上的破口也瞬間修復，堵住了怨氣外泄的唯一通道。
怨氣蒸騰而上，遮天蔽日，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
方圓百米的地面上，同時亮起一道道暗色紋路，蜿蜒詭異，彷彿某種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邪惡陣法。
我萬萬沒想到烈靈竟然提前佈置瞭如此巨大的陣法，不由得心中暗叫了一聲：糟糕！
再想阻止，已經太晚了。
“轟——”
大地下陷，暗色紋路變成了一道道蜿蜒詭異的深洪，直通幽冥！
數不清的建築坍塌，數不清的活人在這一瞬間喪命，數不清的怨魂厲鬼從地下衝出……
怨氣，沖天。
本來這片結界裡還是有著不少活人的，雖然這裡已經被變成了聚陰地，但由於陰氣被結界限制著，普通活人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所以都還在這裡照常生活、工作，唸書……
但就在剛纔那一瞬，他們全都死了。
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活人了。
一個都沒有了。
太可怕了。這是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啊……這樣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呢？不應該??！
我曾經在幻境裡見識過烈靈的能力，那時候的他沒有這麼強啊！就算他修煉速度快，進步速度也不應該快得這麼逆天！
是這個陣法的問題，一定是！
該死的，這到底是個什麼陣！我感覺它的力量還沒有完全發揮出來，好像還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正在更深的地底，一點點兒被它的力量喚醒！
如果讓那個玩意跑出來，就算萌小鬼他爹出來救場，都未必能打不過！
不，是一定打不過。
怎麼會有那麼強悍的力量呢，太可怕了，那個正在慢慢甦醒的東西，它給我的感覺甚至像是……
神。
只有神，才能擁有那種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
沒時間震驚了，我得馬上阻止這個東西，不能讓烈靈把它放出來！
我想也不想就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以血爲媒，將體內的力量凝聚成實體，造出了一方新的鬼王印。
“給我收——”
我雙手持印，用力向下按去。法印在空中不斷變大，等真正接觸到地面時，已經變成了十幾米見方的龐然大物。與它相比，我的身體顯得非常渺小。
我半跪在法印上，身體中氣血翻涌不休，喉嚨裡更是腥甜一片。我根本不敢張嘴，因爲我知道只要把喉嚨稍稍放鬆一點，這口血就得噴出來了。
這種時候，我不能露出弱點。
努力穩了一會兒氣息，我強撐著用盡可能自然地音調開口，朝著四面八方的怨魂厲鬼說——
“我以鬼後之名，赦免你們！無論你們曾經犯下什麼罪，都可以立刻投胎轉世，享受平順人生！願意留下來祝我一臂之力的，我會給予你們額外的獎勵，幫你們完成未了的心願，給你們富貴命格，讓你們來世都可以生在富貴人家，一世無憂！”
這番話被我用法力裹挾著，清楚地傳入了方圓幾百米內所有鬼魂的耳朵裡。
場面瞬間安靜了許多。
我掀起嘴角，擡手射出一道血箭，又一次刺穿了上方的結界。
一縷陽光落了下來，金燦燦的，美好得彷彿來自天國。
“想去投胎的，還不趕快！”
我拼盡氣力，再次高喊。
“呼——”
無數道鬼魂同時動身，齊齊飛向上方那個小小的出口，瞬間就把那裡堵得水泄不通，連陽光都照不進來了。我擡頭瞄了一眼，只看到黑壓壓一大片，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