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脈象與平日裡所診斷的並無大異啊!
舒沁海跪在地上不敢擡頭,腦海思緒飛快閃過。身側(cè)一道炙熱的目光簡直要把他烤焦了。
楚嬪娘娘的身體狀況若說他不知曉,那似乎太可笑了。不說娘娘爲何深知他隱瞞於人前的醫(yī)術(shù)超羣,就憑那份莫名的信任,就讓他對這個蕙質(zhì)蘭心的女子不乏好感。
加上雖未明說,但舒沁海早就知道自己在若有若無間已經(jīng)被扯進她的宮鬥中。並非他不知道,這樣一顆玲瓏七竅心,只是裝傻,心甘情願罷了。這個女人,與旁人不太一樣。
舒沁海始終未擡起頭,膝蓋在地上摩擦,努力保持恭敬地轉(zhuǎn)向莫焯鈞,沉穩(wěn)有力地回答道:“楚嬪娘娘脈象平穩(wěn),但氣血不足,身子比常人要更爲柔弱。平日裡許是經(jīng)常頭暈,眼花,手腳冰涼,愈是天氣炎熱,愈是發(fā)冷,怕是有畏寒的毛病。”
“是的,是的,太醫(yī)說的沒錯,我家娘娘平日裡是會這樣。”玉竹在一旁大聲附和道。其實她早與舒沁海熟絡(luò)了,深知他的醫(yī)術(shù)。只是太過擔心自家娘娘,被嚇慌了神,一下沒了規(guī)矩。一聽舒沁海說的都在點子上,彷彿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不敢輕易放過。
未等玉竹說完,芍藥忙掩住她的嘴巴,“姑姑!”玉竹小聲埋怨,可看到芍藥驚慌的臉色,嚇得趕忙把自己的雙手也附在嘴上,好像這樣能捂得跟緊些。
一時間,西閣內(nèi)安靜的彷彿掉根針都能聽見。沒人敢擡頭看莫焯鈞。
舒沁海調(diào)整了用一下呼吸,盡力剋制住自己的顫抖,第一次面聖就是這般境地,也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他開口道:“楚嬪娘娘這些毛病並無大礙,是孃胎裡帶出來的,只要日後好好調(diào)養(yǎng)即可。可……可現(xiàn)在恐是患上失憶癥了……”
“失憶癥?”莫焯鈞喃喃道,好像已經(jīng)忘掉周遭人的存在,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裡,“失憶癥……”
“前段時日,楚嬪娘娘曾經(jīng)爲救二皇子落入水中,皇上可還記得?”舒沁海繼續(xù)道。
莫焯鈞緩緩低下頭,望向舒沁海,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好似一塊千年寒冰。
又一次感受到了刺骨的目光,舒沁海努力不讓自己打哆嗦,聲音平穩(wěn)繼續(xù)答話:“娘娘那時與二皇子一同落入水中遇險,癥狀相似,太醫(yī)們給出的診斷的法兒子也是一樣的,可娘娘昏迷的時辰卻比二皇子久了,恢復(fù)得也慢。”
“加上今日癥狀又是昏迷後才產(chǎn)生的,恐是入水中,動作激烈,頭部在池底收到了重創(chuàng),雖無外傷,但內(nèi)裡氣血也是會有淤積的,只是看不出來罷了。”舒沁海將頭深深埋下,等著莫焯鈞怒氣爆發(fā)。
誰知莫焯鈞的聲音淡淡的,幾乎讓人聽不見,“那可有診治的辦法?”
見莫焯鈞情緒平穩(wěn),舒沁海暗自舒了一口氣,“微臣在古書上見過這種癥狀,也有個方子,可化腦補氣血淤積,待臣回去與各位太醫(yī)們好好商討一下,看看是否可行。但……但到底是否能除治,就要待天命了
,不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自是沒有大礙的。”說完便故作誠懇的磕了幾個頭。
玉竹、芍藥一聽醫(yī)術(shù)高明的舒沁海都不一定能治好自家娘娘,不約而同紅了眼眶。
而莫焯鈞又何嘗不是呢?他疲態(tài)盡顯,身子已經(jīng)癱軟靠在牀邊。“什麼時辰了,常伺?”
“回皇上的話,已經(jīng)寅時了。”常伺在一旁察言觀色道,再過不久,天都要亮了,皇上一夜未眠,早朝還上麼?
然後皇帝莫焯鈞並未給他思考的時間,“都下去吧。”
總該有千萬般捨不得,玉竹還是被芍藥拉出了門。她和小姐何曾分開過,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她竟不能在小姐身邊伺候著。
心裡很是悲傷,早已被淚痕佈滿的臉上,又開始溼潤起來。芍藥看著玉竹已經(jīng)哭得皺巴的小臉,只好緊緊抱著她,靠在門口,兩人寸步不離西閣。
看到她們這幅樣子,舒沁海似乎有話要說,但常伺還守在身邊,只好暗自瞟了一眼,便給常伺打了個禮兒,離去了。
今兒個一整夜,西閣都是暗暗的,院內(nèi)的燈籠也無人敢來點,都知道莫焯鈞氣壓陰沉,誰都不敢來找死。竟然除了伺候的常伺三人和舒沁海,就再無半人踏進過西閣的院子了。
天兒也是陰的,不一會竟下起了雨。常伺、芍藥、玉竹儘管憋了一肚子的話也不敢現(xiàn)在出聲啊。
風透過窗戶和雕花門的縫隙,吹得燭光映在窗紙上搖搖晃晃,時大時小,常伺本有意將屋外燈籠點亮,思考一下還是作罷。
莫焯鈞一動不動的盯著楚雨霏,她還是那樣躲在被子裡,不言不語的。角落圍起的的燭光好像爲他們?nèi)ζ鹆艘粋€世界,只有他們兩。
雨從天而下,順著屋檐的縫隙掉落在地面,滴答滴答。
“雨霏,你聽下雨了。”莫焯鈞還是那樣的姿勢靠在牀邊,喃喃自語,若不仔細聽話的內(nèi)容,壓根不知道他在對誰說。
可眼神依舊未動,好似期盼著迴應(yīng),可惜屋內(nèi)依舊是一片死寂。
“雨霏,你在被子裡不悶麼,出來透透氣吧。外面下雨,下完空氣肯定特別好,朕帶你出去走走可好?”還是沒有迴應(yīng)的對話。
莫焯鈞突然感到一絲害怕,他害怕楚雨霏會離他而去,他害怕這個小世界裡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是誰啊!他可是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會由他做不到的事情。
既然他的雨霏不小心走丟了,他就慢慢將她找回來,不怕的。
“雨霏,我要掀開你的被子啦。”莫焯鈞動作輕柔的撫上覆蓋在楚雨霏身上的被子,小心拉下一點,露出她的頭來。
可楚雨霏面向內(nèi)側(cè),看不清楚,只覺得奇怪被下的人兒哪裡還有動靜。於是站起,探過身子,想看個透徹。
誰知小人兒雙目微閉,面容恬靜,眸子上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的,怕是早就去與周公幽會多時了。
先是一愣,感覺哭笑不得。過會後又扯出個笑
容。若是旁人看了,不論身份,定會受人恥笑,因爲,這個笑容比哭還讓人覺得澀得慌。
害怕打擾到楚雨霏,莫焯鈞也沒有宣人更衣。直接和衣躺在楚雨霏的身側(cè),閉上眼,淺淺睡去。這一晚,只有這一刻,莫焯鈞感受到了安定。
而莫焯鈞不知道是,身側(cè)的楚雨霏在察覺到他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後,復(fù)又睜開了眸子,一滴淚悄然落下。
儘管被莫焯鈞環(huán)抱著,楚雨霏依舊感覺身子冷冰冰的,不知道是雨夜涼氣侵體,還是被自己的心所感染到了。
她又何嘗不知,如今的莫焯鈞對自己情深意重。要說她沒有一絲感覺,只爲復(fù)仇,那又怎麼可能呢?
雖然莫焯鈞變得有情,可宮中之人,可有人對她變得有義?
現(xiàn)在身處的境況與前世並無兩異,自己奪得恩寵。並且照見莫焯鈞的意思。她不可能永遠只是一介嬪妾,若是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很快,莫焯鈞會將她升入妃位。加上“楚”字的名號,不知又會遭來多少嫉恨。
如今楚靜秋已經(jīng)成不了大事,只差一個契機就能直接把她從後宮抹去。
而陳靜眸子裡所爆發(fā)出來的寒意,她無法忘卻。那像是一頭孤狼,直直地頂著她,若她傻傻不懂反抗,早晚是她的嗟來之食。
因爲謹妃蔣雪晴正牽著這頭狼一步步向她靠近!
若後宮爭鬥之中只爲盛寵,楚雨霏大可不必擔憂。經(jīng)歷兩世,她已經(jīng)有足夠自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相信若是有朝一日,盛寵不負,莫焯鈞會依照他的諾言,留她性命。上一世的結(jié)局,她不會再重蹈覆轍。
但如果是因爲子嗣,他不會!
楚雨霏還沒有被情迷惑到神志不清。
皇后就是一個例子!
葉赫氏向來待人親和,從不參與所謂的宮鬥。但她也深深知曉,孩子對一個後宮中的女人有多重要。
不僅僅是母憑子貴,爭權(quán)謀利。必要時更可保其性命。所以,她從不謀害任何一個人的性命,只是剝奪後宮每一個女人生子的權(quán)利!
皇上也是如此。楚雨霏不敢如陳靜般放手一搏,因爲一個子嗣並不能幫助她達到最後的目的。
謹妃也是如此,她一直深愛著莫焯鈞,卻久久不能懷上龍?zhí)ァK龑﹃愳o的嫉妒不亞於對楚雨霏的。但是最近她們卻走得極近。蔣雪晴更不惜以此爲話題嘲諷楚雨霏。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蔣雪晴不會留下陳靜的孩子,但也絕不會髒自己的手。
如此境地,楚雨霏仍不忍伏了莫焯鈞的情誼,那就以此先逃避吧……
屋外的常伺、芍藥一夜未眠,倒是玉竹,憨憨地哭累了在芍藥懷中瞇了眼。正當常伺躊躇著要不要進去通知皇上早朝時,門吱呀開了。
“派人通知皇后,此後楚嬪不用日日去晨昏定省了。還有今晚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說完便拂袖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