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
這首歌是夢中的女子對趙雍吟唱的。除了司馬望族和穆澗,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這首歌,從吳廣嘴裡說出來,趙雍頓時嚇了一跳,神情激動道:“這首歌你是從何人哪裡得知。”
吳廣見君上神色大變,忙道:“小女及姘,做了一個夢。小女說,這首歌是一位老者傳授給她的。老者還說,只要小女吟唱這首歌就會有一位真命天子來娶她。”
吳廣此言一出,田不禮、司馬望族、屠彝和趙雲舒等人驚得目瞪口呆。
趙雍也覺得此事太過玄乎,質疑道:“你說話可當真。”
“如有半點欺瞞君上,甘願受罰。”
一位白髮長鬚的老者答道:“君上,臣可以作證。這首歌在大陵城內也是人盡所知。”
衆人也跟著道:“臣等亦能作證。”
趙雍心中一緊,合不攏嘴,他心道:“寡人夢中的那個人,是你嗎?”
趙雲舒問道:“吳大人,你女兒年過二十也不嫁娶,只是爲了等夢中那名男子前來迎娶她,是這樣嗎?”
吳廣答道:“回郡主,是的。”
趙雲舒注視著吳廣的雙眼,問道:“據我所知,你的女兒早已經許配他人。”
吳廣臉色平靜地答道:“回郡主,那人是我義女,並非是我的小女。”
“哦。義女。”趙雲舒起疑道:“吳大人,我怎麼沒有聽聞你有義女。”
白髮老者接話道:“郡主,吳大人的義女要嫁的人正是我的孫子。”
田不禮打趣道:“吳大人,小女過了二十不嫁,你心裡不著急嗎?”
吳廣道:“不瞞右司寇,小女年過二十,還未嫁出去,我心裡也是很著急啊!”
田不禮神情很自然地說道:“著急,還不快把她嫁出去。”
吳廣頭疼道:“我爲小女相了很多兒郎,小女見也不見。小女說,她在等夢中的男子來迎娶她。他未至,便不嫁。”
趙雲舒笑道:“小女胡鬧,你怎麼也跟著胡鬧。”
吳廣搖了搖頭,嘆道:“夫人也太溺愛小女,見小女不願意嫁,也就沒有催促她。”
穆澗笑得很歡樂,“吳大人也是寵愛老婆的人啊!”
吳廣見這個說話有趣,尷尬地笑了笑,抱怨道:“小女再過幾日便是二十一歲了,再嫁不出去,大陵城內人人都會笑我。君上之語,令臣實在惶恐,故而禮數不周,有些失態。”
趙雲舒淡淡地答道:“吳大人,此言差異。如果找不到知心伴侶,何必糊塗安排自己的下半生。”
吳廣方纔醒悟,郡主年過三十,尚未嫁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道:“郡主說的是,是我太愚淺了些。”
屠彝缺跟腦筋地補上一句,“吳大人,我同情你。二十幾歲的閨女,既沒有許配他人,也沒有嫁出去。何時才能喝到自己女兒的喜酒,也是未知數。這份心情,我是深有體會啊!”
趙雲舒聞言,沉著臉道:“屠都尉,你話中有話啊!”
屠彝四下看了看,直言道:“女兒二十幾歲還未嫁人,做父母的豈能不慌。”
趙雲舒臉色越來越難看,雙眼噴射出的怒火似乎要吞噬眼前的一切。趙雲舒年過三十,尚未嫁出去。屠都尉之語就好像在她的內心,狠狠地割上幾刀。
穆澗輕輕咳嗽,警示屠彝不要說了。
屠彝也不領情,對著衆人叫嚷道:“女兒二十歲沒有嫁出去,你們心中不著急嗎?”
衆人不知詳情,點頭應和。
屠都尉得意笑道:“郡主,你聽聽。我沒有說錯吧!”
趙雲舒頭痛地道:“屠都尉說的對。”
趙雍見趙雲舒頭疼的表情,笑道:“屠都尉,郡主在,說話注意分寸。”
屠都尉一臉無辜地說道:“君上,我說錯話了嗎?”
趙雍努力憋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難爲情地說道:“郡主在呢?”
趙雍說的話已經夠明白了。屠都尉還是不懂,撓了撓腦袋。穆澗低聲道:“屠都尉,郡主…”
屠都尉總算是想起了什麼,忙道:“郡主,我可沒有說你。”
衆人的目光一下盯著趙雲舒。
趙雲舒如芒在背,想要找個清靜地方緩緩心中的情緒。
經過屠都尉一折騰,趙雍的心境漸漸平靜,問道:“吳大人,你的女兒在何處。”
吳廣回道:“小女正在府中。”
穆澗見君上臉色大喜,但又礙於君上的顏面,羞於開口,替他說道:“能否請她出來獻舞一曲。”
穆澗已經將話挑明,再加上趙雍雙眸透露出十分期待的樣子。又有這麼多人在場,吳廣也不好拒絕。正當吳廣開口說話的時候。
忽聞,一曲悠揚的笛聲傳來。緊接著,一羣身穿白衣,臉蒙薄紗的女子,在朦朧的月色映襯下,走向舞臺。
吳廣爲了招待大臣,在露天搭建了一座舞臺。這座舞臺位於酒宴之中。隨著優美動聽的笛聲響起,衆人的心立即安定了下來。
趙雍也打量著吹笛的那位女子,在朦朧的月色下,白色長裙長袖隨風輕飄。女子輕紗薄面,雖看不清容貌,但女子的倩影足以讓人充滿遐想。
趙雍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他看著眼前弱不勝衣女子的身姿,讓人心生憐惜。可白色衣裙,又體現高潔之態,不能讓人靠近。
趙雍屏住氣息,靜靜觀賞著那位女子。笛音輕柔,宛如春天的風。
女子放下長笛,朝著趙雍欠身行禮。在朦朧的月色和清風的映襯下,女子雖是薄紗拂面,讓人看不清容貌,但她身姿越發引人心慌意亂。趙雍心想,這女子的容顏到底如何。
女子行完禮,長袖往前一甩。後面的十六位女子上來,將她圍在中央,樂人敲打著美妙的旋律。那名女子伴隨著音樂,跳了一段令人流連忘返的舞蹈。
趙雲舒是位女子,看著眼前動人心絃的一幕,她也忍不住多看幾眼。很快她回過神來,往君上的位置看去。只見趙雍神情鎮定,但那顆心早已被遠處的女子一舉一動俘獲。
趙雲舒心道:“她是男子,也會娶舞臺上的那名女子。”
趙雲舒收回眼神,又往四周看了看。在座的人都是滿面震驚、神態癡迷。唯有司馬望族一個人脣角含笑,坐在位置上自飲自酌,埋首吃菜。一點也不被周圍的氣氛所影響。
司馬望族擡頭,碰觸到趙雲舒的眼神,脣角含笑,向她敬了一杯酒。趙雲舒也露出迷人的笑容,舉起酒樽回敬對方。
一曲歌舞結束,衆人送出掌聲,也是意猶未盡。吳廣舉起酒樽,面向趙雍,正準備敬酒。卻發現趙雍的眼神早被那蒙面的女子勾走。
趙雍問道:“吳廣,這是你安排的。”
吳廣也是哭笑不得。他是準備了歌舞,但沒有君上的命令,他也不敢獻舞。
趙雍是有爲之君,不喜歌舞。吳廣是在安排好歌舞之後,方纔從屠彝哪裡得知的。他沒有想到宴會進行了一半,這些人突然出現在臺上,著實嚇得他魂不守舍。
歌舞雖美,吳廣的注意力一直在趙雍哪裡,哪裡有心情觀賞歌舞。
“且慢。”趙雍見歌曲做罷,臺上的美人將要離開,“不知領舞者是何人。”
領舞者只是拜了拜,不出聲作答。
吳廣忙道:“君上,此人是我的義女。”
趙雍聞言,有點失望,問道:“此舞可有名字。”
領舞著開口答道:“你不妨猜一猜,這舞的名字。”
吳廣聞言,握在手中的酒樽掉落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看著領舞者,心道:“壞了。怎麼會是孟姚。”
趙雍聞言覺得有意思,笑道:“此舞乃宮中之舞。我說的對嗎?”
孟姚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長袖折腰舞。”
“不錯。正是長袖折腰舞。”
趙雍問道:“我曾在宮中見過此舞,你跳的長袖折腰舞,卻有點不同。”
“此舞的確是長袖折腰舞,但不同於宮中。”孟姚答道:“我在這支舞蹈加入了個人的因素,長袖也比宮中增長了一倍。這些舞步和每一個動作也結合了秦舞、魏美人舞。”
趙雍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孟姚問道:“你知曉這是長袖折腰舞。我倒要考考你。”
趙雍左右看了看,笑道:“你要考我什麼。”
孟姚問道:“此舞是何人所創。”
趙雍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此舞是趙肅候夫人所創。只可惜,夫人只跳過三次。宮中的長袖折腰舞,盡是效仿夫人。宮女也爲取悅富貴之人,不是出自真心,更是少了夫人的形和神。”孟姚輕聲道:“夫人若在,何人安敢長袖折腰。”
趙雍也是第一次得知長袖折腰舞竟然是自己母后所創。此女的長袖折腰,的確比宮中那些人跳的要好看得多。
吳廣聞言,額頭上留下冷汗,提醒道:“請注意言詞,不可衝撞先君。”
趙雍盯著眼前的女子,說道:“賜酒。”
侍女聞言,端起一盞酒樽上前。孟姚推辭道:“我不會喝酒。”
吳廣見女兒之語衝撞了趙雍之威,忙道:“小女不善飲酒,臣願意替她喝。”
趙雍賜酒,重來沒有人敢拒絕,頓時對眼前這個女子充滿好奇心,他故意冷著臉道:“我非要你喝呢?”
孟姚不卑不亢地回道:“我也不會喝。”
孟姚此言一出,整個酒宴的氣氛冷了下來。吳廣也嚇得,撲通跪在地上。
孟姚上前去攙扶吳廣道:“父親,你教導女兒做人要有傲骨,跪天跪地跪君。豈能跪他。”
吳廣沉著臉道:“你少說兩句。”
孟姚朝著趙雍嚷道:“你要罰,罰我。怎能罰我父親。一人做事一人當。”
趙雍撫掌大笑道:“有脾氣。”
吳廣害怕地瑟瑟發抖,謝罪道:“小女年少無知,請君上息怒。”
趙雍笑道:“不知者無罪,寡人不生氣。你起來吧!”
吳廣戰戰兢兢地謝罪道:“謝君上。”
孟姚挪步上前,凝視著趙君,癡癡地說道:“你是趙君。”
吳廣見女兒失禮,喝斥道:“你休要放肆。”
趙雍不理會吳廣之言,對著女子問道:“寡人不像一國之君嗎?”
孟姚走挪動蓮步向前,看清了趙雍的面貌,“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吳廣請罪道:“君上,此女乃小女孟姚。臣安排的是義女爲領舞者,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小女。”
“孟姚。”趙雍回憶著這兩個字,“好熟悉的名字。”
“我要嫁的人是男兒中的男兒。”孟瑤緩緩摘下面巾,“我等的人也是你。”
趙雍看清她的面貌,驚得合不攏嘴,“是你。”
“是我。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你來娶我。”孟姚一邊往前走去,一邊吟唱道:“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
這首歌趙雍豈能忘卻,看著夢中可遇不可求的女子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失神地站起來朝她走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