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主父,手握戰刀,端坐在大殿上。在他的一生之中,趙主父經歷兩次這樣血雨腥風的夜晚。第一次他是主動進攻者,而這一次他卻成爲別人進攻的對象。
第一次他成功剪除國尉、邯鄲令等人勢力,穩住了趙國的朝局,守護住歷代先君打下的千里江山。第二次,他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會是什麼。
李兌、公子成等人斬殺效忠趙主父身邊的護衛,戰甲、兵刃之聲,瀰漫在整個大殿。
趙主父怒喝道:“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李兌厲聲道:“代安君謀反被誅。奉王上之命,特來剿滅逃竄到主父宮中的亂黨。”
“亂黨?”趙主父冷聲地問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竟然說孤是亂黨。”
公子成擊掌,兩名甲士,拖著代安君的屍首走了過來。趙主父見自己長子的屍首,怒喝道:“何人,殺了我兒。”
李兌語調陰冷地說道:“代安君擊殺太傅,攻伐王宮,犯上作亂。我等奉命,前來平叛。”
“平叛?真是可笑啊!”趙主父語調寒冷道:“這些事,孤,尚且剛知。你們遠在邯鄲,如何得知章兒謀逆。”
公子成忌憚趙主父的威嚴,被壓迫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李兌鼓起勇氣,辯駁道:“代安君,爲人殘暴,覬覦王位。代安君之心,路人皆知。王上出遊沙丘,自然做好了準備。”
“孤,明白了。”趙主父道:“你們爲了這一天,準備了很久吧!大司寇是何時與李兌走到一起的。”
李兌開口道:“臣…”
趙主父厲聲喝道:“孤,沒問你,休得放肆。”
公子成穩了穩心神,語調平靜道:“主父,何苦知道太多。”
趙主父眸色露出殺氣,孤憤道:“孤想知道,你們是如何挑撥何兒和章兒?孤也想知道,你們是如何葬送了孤的江山?孤,用了二十幾年,打下的江山,卻毀在宵小之輩。孤,不甘心啊!”
公子成不敢對視趙主父那道孤憤的眼神,“代安君擊殺太傅,攻伐王宮。代安君謀反,人人皆知。趙主父寵愛代安君,也不能顛倒黑白。”
“章兒、何兒的性情,孤,豈能不明白。”趙主父用手,指著左右的人,喝問,“你們要對付的不是章兒,你們真正想要對付的人,是孤。李兌,孤,悔不聽忠臣之言,殺了你。殺了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李兌見自己的謀劃被趙主父看破,語調淡淡道:“臣,奉王上之命,前來平叛,如何是亂臣賊子。”
“奉命平叛?”趙雍狂笑道:“你們這些是亂臣,竟然將叛亂說成是忠臣。可恥、可恨。”
“王上是趙國的一國之主,他是國家的象徵。我們支持王上平叛如何成爲了反叛。趙主父,扶持王上,選擇退位,就該知道,趙國的天下,王上說了算。”
“孤,常年征戰塞北,忘了國政。孤,有心掌控朝政。爾等,豈能殺我兒,還出言不遜。”趙主父見殿內殺氣騰騰,怒喝道:“孤要去問問逆子,爲了王位,就這麼容不下他的兄長。孤,還未死,他就不顧兄弟之情。孤,想知道,他的心是多麼冰冷。”
趙主父起身,往前走了幾步。衆將士忌憚趙主父威望,往後退了幾步。
李兌高喝道:“後退者,殺。”
趙主父一步一步走下大殿,問道:“孤,到要看看,何人敢動孤。”
李兌見趙主父一人的威嚴,竟然逼得衆人不敢上前,高聲道:“亂黨,人人誅之。”
趙主父怒視著衆人,雙手按著劍柄,“孤,這把長劍,殺敵無數。爾等是想試試,孤,這把長劍鋒利否。”
公子成沒了主意,雙眼注視著李兌。
李兌也知,趙主父是何許人也。他們都承擔不起,謀害趙主父的千古罵名。他若讓趙主父出宮,猶如猛虎入山林,後患無窮。
兵圍主父宮,按照趙律是死罪。趙主父出宮,定會調查太傅、代安君的死因。按照趙主父的性格,得知真相,定會夷滅三族。
李兌計較其中厲害,眸色露出殺氣道:“沒有王上指令,趙主父不得出宮。”
趙主父喝道:“擋我者,死。”
李兌也不示弱,高呼道:“後出宮者,死。”
宦者、女婢見效忠趙主父之人,都被亂臣擊殺。主父被亂臣所圍,趙主父大勢已去,紛紛出宮逃命。
趙主父不願坐以待斃,拔出長劍,殺出一條路來。趙主父也明白,留在宮中,等待他的結局,就只有死。
李兌不願承擔殺害趙主父的罵名,也不願趙主父出宮,高呼道:“不可傷了趙主父。”
趙主父用長劍,擊殺數十人,血色四濺,剛殺出一條路來,卻被後來的人阻斷。趙主父揮動長劍,左衝右撞,擊殺亂臣。趙主父之威,早已傳遍趙國。衆將士心中害怕,又見趙主父如此神勇,不斷往後退。
李兌高呼道:“豎盾。”
趙主父眼見要突破重圍,卻被盾牌擋住了去路。趙主父縱聲一跳,怒吼一聲,長劍將盾牌,削爲兩半。後一人,又舉著盾牌,補了上來。
趙主父長劍劃在盾牌上,火花四射。
面對盾牌組成的銅牆鐵壁,趙主父無計可施。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盾牌陣,不斷被逼的往後退。
李兌見局勢掌控在自己手中,指揮衆將士,利用盾牌陣將趙主父合圍在中央。趙主父左右擊殺,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
趙主父戰了一個時辰,最終被盾牌陣圍在中央,力氣漸竭,握在手中地長劍,掉落在地上。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趙主父之音是何等的淒涼。
李兌見趙主父已經沒有力氣再戰,高喝道:“散。”
衆人往後退了幾步,趙主父沒有支撐點,龐大的身軀,倒在地上,震得大殿動盪。
趙主父怒罵道:“亂臣賊子,你們爲何不殺孤。”
李兌擠開衆人,來到趙主父近旁道:“臣奉王上之令,不許趙主父出宮。沒有王上之命,何人敢殺趙主父。”
“你們是想將孤,囚禁在這座大殿。”趙主父動了動,卻一點力氣也沒有,“逆子何在,孤,要問罪於他。”
李兌語調冰冷道:“王上受到驚嚇,已經回到邯鄲。”
“逆子,容不下他的兄長,豈有面目見孤。”趙主父眸色之中,盡是悲憤,“逆子,逆子。孤,雖死,也不能瞑目。”
何人能夠想到,擊三胡,拓胡疆,修築長城,孤膽入秦、降服樓煩、蕩平中山,戰功赫赫的趙主父會如此淒涼。
李兌心中充滿惋惜,但又想到,趙主父不死,死的就是他們。李兌心下一橫,揮手道:“退。”
衆將士舉著盾牌,退出大殿。趙主父獨自一人,躺在大殿之上。諾達的宮殿,到此都是血腥味,還有橫七豎八的屍體。
趙主父想到兩子相爭,手足相殘,心中又是何等的悲涼。
公子成出了大殿,問道:“李兌,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李兌盯著大殿的大門,“大司寇,我們和趙主父徹底決裂,沒有退路。”
公子成自然知道,沒有退路,但趙國能有今日,皆乃趙主父之功。趙主父若死在他手中,註定會承擔起謀害趙主父的罵名。
公子成想了想,打算要李兌承擔這個罵名。縱使情況有變,他也能夠推得一乾二淨。
公子成又問道:“你打算殺了趙主父?”
李兌也知道眼前這個人心中想的是什麼,不露痕跡地答道,“何人能夠承擔起,謀害趙主父的罪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主父的生死,應該讓王上發落。”
“你是想要王上承擔起,弒兄殺父的罪名。”公子成驚道:“王上只是命我們,剿滅亂黨。今夜之事,可不是王上交待的。”
李兌問道:“根據趙律,以下犯上者,是何罪。”
“死罪。”公子成身爲大司寇,自然熟悉趙律,不用想,脫口而出。
“我們兵圍主父宮,已經是死罪。”李兌又道:“我們用武力囚禁趙主父,擊殺宮中守衛,死一百次都不夠。我們和趙主父徹底決裂,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主父不死,王上、你、我,還有諸多將士,都會死。”
公子成害怕道:“你的意思是說,殺了趙主父。”
“謀害趙主父的惡名,我們承擔不起。”
“我們不殺趙主父,又該如何。”
“我想到一個主意。”李兌道:“我們既不用承擔謀害趙主父的罪名,也不用死。我們讓趙主父,自生自滅。”
“什麼主意。”
“以圍代誅。”李兌吐出四個字。
“以圍代誅?絕無僅有。”公子成琢磨少許,也覺得這是個好方法。縱使趙主父死在宮中,他們也不會承擔惡名。
公子成轉念又一想,問道:“趙主父若出宮,又該如何。”
李兌問道:“身爲主君,看到子嗣相殘,心境會如何。”
公子成答道:“痛不欲生。”
李兌吸了一口冷氣,又道:“代安君、王上,都是趙主父寵愛之人。王上和代安君相爭,代安君死。趙主父心中是何等淒涼。趙主父要替代安君報仇,就要出宮。趙主父出宮,又會如何。”
“你的意思是說,趙主父不會出宮?”公子成問道:“趙主父剛纔之舉,又說明了什麼。”
“趙主父之舉,乃憤怒所致。趙主父清醒過來,定不會出宮。”
“你爲何斷定趙主父不會出宮。”
“趙主父出宮,必會與王上決裂。趙主父,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代安君。若與王上反目成仇。趙主父的後半生,會是何等淒涼。”李兌緩了緩語氣,又道:“他是趙主父,寧可傷了自己,也不會傷害他人。”
“是啊!”公子成感嘆道:“他是趙主父,我們都不瞭解的趙主父。”
“趙主父出宮,趙國將會引發新的動亂。趙國甚至會分裂,國弱。”李兌又道:“趙國能有今日,皆是趙主父之功。趙主父花費了二十幾年的心血,豈能輕而毀之。”
“你說的不錯。”公子成嘆道:“爲了富國強兵,趙主父花費了畢生的心血。兩子,手足相殘,代安君死。爲君爲父見之是何等悲涼。”
“何止是淒涼啊!”
“這件事,不但沉重打擊趙主父萬丈雄心,甚至令趙主父一蹶不振。趙主父爲了強國,不顧世俗的眼光,推行胡服騎射,不懼身後的罵名。趙主父豈會爲了活命,引發趙國動亂。”
“不錯。”李兌點頭道:“趙主父,爲了趙國,他也不會出宮。”
公子成注視著眼前這人,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害怕,心想:“李兌先誅心,打擊趙主父萬丈雄心。又切中趙主父的一心爲國的命脈。如果他用計,謀奪趙氏江山,他卻與之合謀。自己豈不是,趙氏千古罪人。爲了趙氏江山傳承千古,此人不可留。此人若在,將會禍害無窮。”
趙主父、代安君是李兌最頭疼的兩個人。此次宮變,代安君喪命,趙主父一蹶不振。事情發展比他預謀還要順利。
此次宮變之後,試問趙國,還有何人,能夠奈何他。李兌想著趙氏的江山,不久將會落在他的手中,心中充滿嚮往。
李兌注視著大殿,心道:“田齊,可以取代姜齊的天下。李氏,爲何不能取代趙氏的天下。”
李兌爲了保證萬無一失,高喊道:“來人,封閉宮門。沒有王上之令,不能讓任何人進出。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