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兵分兩路進攻趙國。一路以宗氏子弟嬴疾爲將,率領河西郡、上郡十萬之衆,氣勢洶洶地撲向趙國晉陽。另一路以張儀爲將,率領中都、西陽五萬秦軍,往北行進,牽制趙軍。
趙雍手中拿著前線告急軍情,面向諸臣問道:“秦國復來攻我,是戰,是和。諸位,有何意見。”
“晉陽乃我嬴姓趙氏龍興之地,萬萬丟不得啊!”趙豹見晉陽告危,形勢緊急,率先道 :“君上,我們不能退縮。”
“寡人也是這個意思。”趙雍見秦人來攻,不戰,豈是趙氏男兒的遺風,“我們不僅要打,還要打勝。”
李兌道:“君上,臣認爲對我國危害最大是嬴疾率領的軍隊。我們戰勝了嬴疾,張儀之衆,便會不戰而退。我們應該將攻防的重點放在嬴疾的身上。爲了避免晉陽兩面受敵,我們也應該派出軍力牽制住中都、西陽一帶的秦軍。”
趙雍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大司馬肥義的身上,問道:“我國能夠自由調遣的軍力是多少。”
“除了邊塞重地留守的軍力不能調遣。”肥義神情嚴峻,“目前我國能夠調遣的軍力不足五萬。”
諸臣聽聞這個數字,一陣驚慌失措。五萬大軍怎能抵擋住十萬秦軍的鋒芒。
“趙歇被中都、西陽一帶的秦軍牽制。”趙雍注視大臣,問道:“何人願意領軍與嬴疾交戰。”
嬴疾能文能武,是秦國名臣兼名將,也是秦王駟的左膀右臂。函谷關一戰,秦將嬴疾聲名遠播。休漁一戰,大敗三晉。攻趙,取趙中都、西陽。攻韓,取韓地。秦國流傳著一句話,沒有嬴疾攻不下城。
秦王駟以嬴疾爲將率領上郡、河西之衆,渡河東進。足以見得,秦國此次出兵對趙國晉陽之地,勢在必得。趙國高勳武將聽聞軍力只有五萬,對手又是號稱秦國最能打的將領嬴疾,紛紛低下頭顱,不敢迎視趙君的目光。
趙雍吸了一口涼氣,問道:“那位將軍願意領兵。”
“臣,無能。”
趙雍凝視著跪在大殿上的文臣武將,心中發出一陣冷笑。趙國擁邯鄲、晉陽、代、上黨四郡,佔地千里。趙成侯種、趙肅侯語父子二人,膽敢叫板天下諸侯,四處征戰不落下風。時至今日,趙國大殿上竟然無一人挺身爲國而出。
趙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語調充滿擔憂,“晉陽將士,足以守城。但要驅逐秦軍出境,這五萬人是不夠。如今,齊國、中山國的主力,皆在伐燕。兩國的目光緊緊盯著燕國。我北疆和東境,不會有戰事。我們不如調回駐紮在鄗城防備中山的軍力,以及駐紮在趙齊之境的將士。如此,我們方能擊退秦軍。”
“君上,萬萬不能撤軍。齊國和中山兩國的關注點是燕國。但,兩國並未出動全部的軍力。”李兌見君上沒有打斷自己說話的意思,續道:“我們突然調回邊境將士應對秦國。防守齊、中山國之境,將會大大削弱。齊、中山兩國見有機可乘,便會暗中聯合秦國,出兵攻打我國。西有秦,東有齊,北有中山,我國局勢危矣。”
“我們調動的軍力只有五萬,如何才能抵擋住秦軍強烈地攻勢。”
“以五萬之衆,抵抗十幾萬秦軍,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秦人兇猛彪悍,這如何是好。”
趙襄道:“君上,我們發佈詔令,招募將士。動員全國的力量,與秦一戰。”
“不可。”李兌緩緩說道:“其一,新招募的將士,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送入戰場,只會增加不必要的傷亡。其二,動員全國的力量,會引發國人的恐慌。其三,我們全部的力量與秦國一戰,齊國、中山國出兵討伐我們,我國又將如何應戰。”
“我們既不能調回防備齊國、中山國的將士,新招募的將士也不能送入戰場。”趙文冷聲道:“我們如何才能挽回劣勢。”
“非我軍力不夠,只是缺少主將罷了。晉陽有十萬之衆,加之五萬援軍,應對秦國是綽綽有餘。”趙雍凝視衆人,語調豪邁道:“爲今之計,寡人只好親征,方能鼓舞我軍士氣,擊退秦軍。”
趙豹聞言,臉色大驚,急色道:“君上是一國之主,怎能親身涉險。”
“君上坐鎮邯鄲,運籌帷幄,方能決勝千里。”李兌也勸道:“臣不才,願意前往。”
李兌雖有一身才華,但無統領大軍的經驗。若讓他統帥大軍,必然會有很多人不服。眼下晉陽局勢危急,大殿之中又無最佳人選。
思前想後,趙雍決定親征,以解晉陽之危,“晉陽乃國之根本,不能馬虎。寡人只有親征,鼓舞我軍士氣,壯我國聲威,方能解晉陽危局。”
趙豹見君上執意要親征,情急之下腦海深處閃過一個人的身影,“君上,臣想到一個人。不如我們把他調回來,讓他領軍前去迎戰秦軍。”
趙雍問道:“何人。”
“邯鄲將軍樓緩。”
“樓緩。”
“先君甍,魏國邀集齊、燕、楚、秦以會葬之名,伺機圖我趙國。我們能夠挫敗五國會葬的陰謀,離不開樓緩將軍的功勞。支援晉陽,抵抗秦師,非他莫屬。”
“不可。”肥義反駁道:“戰場之勢,瞬息萬變。我們把樓緩召回來,再讓他領軍前去支援晉陽。藺城、離石等重邑落入秦人之手。一旦秦人站穩腳跟,我們再去攻打他們,我軍必會受挫。君上親征,既能鼓舞三軍士氣,又能壯我三軍聲威。我們應該趁秦軍遠道而來,立足未穩之際,一戰而擊退秦軍。臣贊成君上親征。”
趙豹反駁道:“君上乃一國之主,怎能涉險危地。”
“相邦言之有理,君上乃國之根本,請君上以大局爲重。”
“請君上三思。”
“祖父、君父征戰諸侯,被趙氏男兒傳頌。寡人也要繼承先祖的尚武之風。先祖的遺志,將由寡人去繼承和發揚光大。”趙雍眸色盪漾,豪情萬丈地說道,“趙氏英明,豈能毀於寡人之手。不擊敗秦軍,寡人勢不歸來。”
肥義聞言,豪情萬丈,激動道:“臣願隨君上,擊秦保家,振我趙氏之威。”
又有幾人,齊聲道:“臣等亦如此。”
“諸位,不愧是我趙氏男兒。”趙雍看著不失趙氏血性的男兒點了點頭,“肥義、李兌二人,隨寡人同行。”
肥義、李兌齊聲道:“喏。”
趙雍又道:“邯鄲及大軍糧草,寡人就託付給相邦了。”
振興趙氏英明,也是趙豹的使命。今,君上心意已定,難能勸他收回詔令,領命道:“喏。”
趙雍對著羣臣,下達詔令,“傳令下去,火速整備糧草,五日後大軍開拔。”
秦將嬴疾站在大河西岸,注視著滔滔河水,良久方道:“趙地若非有大河護佑,晉陽早就是秦國的。”
嬴華道:“王上將攻打趙國晉陽的重任交給你,你有何計劃。”
嬴疾平靜地目光注視著大河,回道:“趙地路途艱難,攻趙不是那麼容易。”
嬴華疑道:“攻趙不易,你爲何要領命攻趙。”
嬴疾轉過身來注視著他,嘆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嬴華木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得趙晉陽,東可倚望邯鄲,向南俯視韓魏。這個計策是我獻給王上的。”嬴疾轉過身,注視著大河說道:“王上讓我領上郡、河西郡之衆攻趙,但阻隔在我們面前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嬴華直接說道:“大河啊!”
“大河乃天險,十萬大軍如何過去。”
“這好辦。”嬴華指著奔流不息的河水,“多建浮橋,以供我軍使用。”
“你啊!還是將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嬴疾側目看了他一眼,續道:“且不說建浮橋,需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光是建成浮橋這一項工事,也會耗費巨大。十萬大軍全部從浮橋而過,又會花費多少時日,此時河水枯竭,河水也是深不可測。我們和趙軍戰事陷入僵持,河水暴漲,我軍退路也沒了。退一步說,我十萬大軍順利渡過浮橋,成功抵達對岸。但趙地路途複雜,羣山諸多。加之趙地之衆民風彪悍,與我秦軍相比,不分伯仲。此戰,我們的勝算不大。”
“我十萬大軍渡過大河,大秦銳士誰敢爭鋒。”
“你啊!小看趙地之衆會吃大虧的。”
“趙地之衆能征善戰,還不是被我軍奪了中都、西陽。”嬴華笑道:“你啊!太助長敵人士氣,滅我威風。”
嬴疾搖了搖頭,正色道:“姑且送你一句話,永遠不要輕視你的對手。”
嬴華怔了一瞬間,方纔醒悟自己太輕視趙地之衆了,忙道:“華,謹記在心,莫不敢忘。”
“趙君繼位之初,魏國邀集齊、楚、燕和我國以會葬之名伺機圖趙。趙國喪主,新君年幼。五國強兵壓境,諸侯國皆認爲趙國會向五國屈服,割地求和。然,趙君做出了一個危險的決定,膽敢向五國開戰。趙君年少尚且有如此膽識和魄力。今日之趙,趙君更是不會輕易向我國求和的。”嬴疾仰天長嘆一聲,“此次伐趙,難啊!”
面對嬴華投過來疑惑的眼神,嬴疾說道:“你一定想說攻趙不好打,爲什麼我要領軍出征。”
嬴華點了點頭。
“我向王上建議,以中都、西陽出兵伐趙。誰曾知,王上讓我領上郡、河西郡之衆攻趙。”
嬴華道:“王上如此安排有何不妥。”
“我軍先要渡過大河。”嬴疾緩緩道:“其次才能和趙國交手,若渡河後,一戰不能擊潰趙國的主力,我十萬大軍危矣。”
“既然攻趙不好打,我們不妨向王上陳述其中的厲害。”嬴華觀察著對方的神色,問道:“我的建議不好嗎?”
嬴疾彎腰,撿起一粒石子,用盡全力拋了出去,“攻趙不易,但並非無勝算。我們不攻打趙國,牽制趙國的兵力。燕國,可就危矣。”
“我們攻趙跟燕國有何關係。”
“我們不打趙國。”嬴疾依舊注視著大河,“趙軍就會出兵燕國。”
“燕國離我秦國甚遠,管他做甚。”
“燕國和秦國是兄弟之國。燕國亦是我國牽制齊、趙兩國的棋子。有燕國在,齊趙兩國便會受其節制。爲了大局,燕國之事,我們必須管。”嬴疾續道:“齊國伐燕不成,便會成爲世仇。到那時,齊國北邊有燕國威脅,安能放開手腳,爭霸諸侯。齊國我們是夠不著,但趙國是可以打的。”
“燕國雖遠,也是我秦國攪亂中原的一粒棋子。”嬴華笑道:“你啊!看得可真遠。”
“十幾年前,這塊土地是趙國的。”回憶往昔,嬴疾感慨頗多,只覺時光易逝,“那一戰,我們殺了趙將趙疵,越過大河,佔領了趙國的藺城和離石。若不是天下風雲突起,我們也不會讓出佔領的土地。今日,我們也不會再次渡過大河,前去攻打趙國。”
嬴疾站在河岸,注視著河面,“嬴華,傳令下去。水位降低,我們便渡河,乘勢佔領趙軍對岸地陣地。”
“你放心。”嬴華志得意滿道:“晉陽,我秦國是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