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韓、趙、燕、中山五國合縱稱王,聲勢浩大。向東可以攻齊,向西也可攻秦,向南亦可壓楚。齊、秦、楚三國,爲了自身利益,不願見著五國走在一塊。三國卻在這時,默契十足。
齊國出兵教訓中山國,但因田因齊病重,征伐之事,不了了之。魏國是合縱發起地。秦、楚兩國將心中的不滿情緒,全部朝著魏國發泄。魏國面對兩國的打擊,難以招架,損兵折將,丟城失地。
面對案桌上的文書,魏王罌也是頭疼得很。合縱的是五國,捱揍的是他魏國。
秦、楚兩國用武力教訓了魏國,便拋出橄欖枝。秦國的條件是讓張儀成爲魏國的國相。只要魏罌不接受這個條件,秦國繼續攻打魏國。楚國的條件則是讓魏國身在楚地的質子公子高,返回魏國。魏王罌必須答應,百年之後,傳位於公子高。
秦、楚兩國開出的條件,皆是干涉魏國國政。魏王答應了,國家便會落入他人之手,如若不答應,兵戈難止。
魏罌在年輕十歲,他絕不會低頭服軟。現在,他年事已高,精力不佳。爲了魏國的大業,他唯有忍受屈辱,被迫答應了秦、楚兩國的條件。
惠相見王上爲了茍存,竟然答應了諸侯無恥的條件,哀痛道:“秦、楚兩國的條件,皆是喪權辱國。王上,萬萬不能答應。”
魏罌扶著額頭,閉上眼睛,語調心灰意冷,“秦、楚兩國兵峰正盛,寡人也沒有辦法,纔出此下策。喪權辱國,你以爲寡人願意嗎?”
惠相雙眸之中,呈現出不屈的意志,“我們寧可亡國,也絕不向秦、楚兩國低頭。王上選擇低頭,您和魏國的傲骨就沒有了。”
“魏國已是千瘡百孔。”魏罌言語哀傷,十分無奈,“寡人的傲骨,早就丟了。惠相,你告訴寡人,應該怎麼做。”
“王上,犀首以五國相王合縱,共同討伐諸侯。”惠相續道:“我們再堅持些時日。韓、燕、趙、中山四國,定會派兵前來支援,國難可解。王上,秦、楚兩國的條件,我們不能答應。”
魏罌質疑,“韓國自顧不暇。燕、趙、中山三國被齊國牽制,他們會派兵支援我國。”
惠相道:“五國合縱,締結盟約。盟約上內容清清楚楚寫著,五國中無論那一國遭受他國攻打。其他四國,也要對他宣戰。五國,同進退共生死。”
魏罌,怔怔地看著他,嘆道:“惠子,你是聰慧明達之人。你怎能相信一紙文書,可以約束四國諸侯。”
“君子一諾千金。”惠相道:“四國安敢背棄盟約,只會令他國取笑。齊國攻打中山國。燕、趙兩國,不是給予了中山國大力支持嗎?”
“燕、趙真的是爲了救援中山?”
“燕、趙兩國拒絕會盟齊國伐中山,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臣相信,燕、趙騰出手來,也會派兵援助我國,共同應對秦、楚。一旦,五國之勢聚在一起。秦、楚安敢放肆。”
“好吧!寡人就在信一回諸侯。”魏罌咬緊牙關,決定在堅守幾日,抵擋秦、楚強烈的攻勢。
田需見王上改弦更張,急色道:“惠相是想國家亡在王上的手裡嗎?”
魏國在魏罌的帶領下,茍活至今,實乃不易。但,魏國還是存活著。偶爾以武力揚威諸侯,證明自己的存在。
魏罌前半生,稱雄諸侯。北圍邯鄲,南圍新鄭,西伐秦,東攻齊,偶爾也搓搓楚國的銳氣。魏罌的後半生,沒有可歌可泣的偉業,反而屈辱加身。雖有破趙,南伐楚國之大勝。但更多的是屈辱。
魏罌說自己多受點屈辱沒有關係。魏國還在就行。魏國有霸主基業,一旦緩過勁,照樣能恢復祖宗的輝煌。
今日受辱,明日加倍還之。
魏罌一次次看到希望,一次次又令他失望。如今的他,遲遲老矣,魏國也向他一樣積重難返。時間久了,魏罌不奢望魏國能夠有朝一日,再他的帶領下,重拾祖先的霸業。但求,國家不亡於他手。
國還在,家就還在。國若沒了,家也就毀了。他身爲魏國一國之君,能做的就是爲子孫保留基業。日後子孫中若有大才者,魏國還能重整河山,揚威諸侯。
田需之言,刺中了魏罌敏感的神經。國家,決不能亡於他手。
“惠相,你別說了,寡人主意已定。答應,秦國、楚國的條件。”魏罌雙眼含淚,語調早已經沒有雄心萬丈之心,“寡人是老了,還不糊塗。秦、楚兩國皆想染指魏國的江山。寡人,就讓他們相爭。”
魏罌的想法是,讓秦、楚兩國相爭,爭奪在魏國的利益。秦、楚兩國,好比兩隻老虎。一山不容二虎,秦、楚兩國定會爭得死去活來。魏國就可以安安靜靜發展壯大自己的實力。有朝一日,定能雪恥。
惠相也無力勸回魏王,但他知道魏國的希望是太子,問道:“王上,太子怎麼辦。”
“只有委屈吾兒。”魏罌憂傷道:“太子之位,寡人暫且空著。”
魏王之意,雖沒有明說,但也表達出了罷黜太子之意。
田需見太子被廢,自己有機可趁,忙道:“王上,秦國的張儀,身在魏國。我們如何處置。”
魏王道:“惠相替寡人前去驛館將張儀帶進宮來。”
“王上,張儀爲魏人,盡做傷害母國的事情。”惠相對太子被廢,心中不滿。又要他去迎接張儀,他怒火中燒,“此等小人,王上願意丟下傲骨去見他。臣什麼都沒有,還有點骨氣。王上之命,臣無法執行。”
“大膽。”田需喝道:“惠相,你敢不聽王令?”
惠相怒視著他,喝道:“放肆。這裡還容不得你猖狂。”
田需面向魏罌,施壓道:“王上,惠相…”
“你少說兩句。”魏罌寵愛田需,但更尊重惠施。惠施拒不領命,溫和地目光看著他惠相,問道:“惠相真要忤逆寡人的意思。”
魏罌不怒自威,給衆人帶來強烈地壓迫感。
惠相談笑風生,傲骨挺立,答道:“王上,臣告退。”
惠相公然違抗命令。魏罌氣得鬍鬚亂顫,怒道:“惠相,你…”
惠相甩袖,離開了魏宮。
田需朝著魏相的背影,罵道:“惠相不知王恩,恃寵而驕。王上,你要好好教訓他。”
魏罌平復心境,冷哼道:“田需,你替寡人去迎接張儀。”
田需,退後一步,高聲道:“喏。”
惠相離開魏宮,也不回家,直接前往公孫衍府邸。
公孫衍見他面容灰暗,怒氣沖天,問道:“惠相,你是專門來找我喝酒。”
惠相一杯又一杯將美酒,灌入喉嚨。他什麼也不願想,只求一醉。公孫衍見他喝酒太急,會傷身體,立馬將酒罈攬在懷中,笑道:“惠相這般狂飲,易醉。”
惠相雙眸之中,隱隱含有淚光,“老夫但求一醉。”
公孫衍從未見惠相如此失態,定是心情不好,將酒罈遞給他,豪氣道:“今日我陪你喝。”
惠相又飲了幾杯,問道:“上大夫,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何要買醉。”
公孫衍笑道:“惠相不想說,我又何必問。”
惠相起身面朝魏宮,行了一禮,滿目哀傷,“魏國,完了。”
公孫衍驚道:“惠相,何處此言。”
惠相轉身,神情落寞看著公孫衍,聲音悽苦哀傷,“今日,王上召我入宮。”
公孫衍神情安寧道:“王上答應了秦、楚兩國的條件。”
惠施點了點頭,“王上答應了秦、楚兩國的條件。王上孑然一身傲骨,也蕩然無存。上大夫,你知道嗎?王上,還要我去迎接張儀這等小人。魏國啊!我的魏國。你何時淪落到如此地步。老夫,拿什麼拯救你。”
一股響雷傳來,隨後大雨傾盆。
“上天啊!你是聽到了我的哭泣嗎?”惠相目視著天空少許,問道:“上大夫,你爲何不怒。”
公孫衍嘆道:“王上此舉,乃不得已爲之。”
“不得已。”惠相狂笑道:“魏國頹敗,也不至於臉面盡失。國恥啊!國恥啊!”
惠子爲了魏國,傾盡了一生的心血,希望有朝一日,重拾魏國的霸業。他的每次努力都失敗了。但,他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國家。
王上答應楚、秦兩國的條件,魏國蒙受巨大的國恥。惠施是真的憤怒了。他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公孫衍見惠相心中煩憂,舉著酒樽憤慨道:“魏相,我敬你一杯。”
惠子悽苦道:“名家和縱橫家聯手治理國家,國家落得如此地步…可悲,可悲啊!”
張儀離開秦國,迴歸故國。魏國百官聞到風聲,前來拜見張儀。張儀見這些人都是小嘍嘍,也懶得見他們。魏王派田需前來迎接張儀。張儀,命下人出去說了幾句閒話,便拒絕見客。
魏罌見田需沒有將帶張儀進宮,問道:“張儀,人呢?”
田需愧色道:“王上,臣無能,沒有見到張儀。但張儀派人轉告我幾句話。”
魏罌皺眉道:“他說什麼。”
田需猶豫片刻,答道:“張儀說,王上不親自前去迎接,他是不會踏入魏宮。”
“什麼?張儀要寡人親自去迎接他。”魏罌怒火中燒,咆哮道:“張儀小兒,太把自己當回事呢?”
“王上息怒。”田需提醒道:“張儀是小人。但他背後有秦國。王上,爲了魏國的千秋大業,屈尊一下,去見見他吧!”
魏罌嘆息道:“好吧!寡人,就在爲魏國丟一次臉。”
午時,魏罌親自領著百官,前去迎接張儀。
張儀見魏王親自前來,笑道:“臣乃一屆草民,王上怎可屈尊來此。”
“張儀,你這幾年,幫助秦國對付寡人的手段。寡人,一一領教。”魏罌心裡咒罵,但臉色平靜道:“現在,你回到母國?以前,你是怎麼幫秦國打寡人。日後,你要領著我國用同樣的方式打回去。”
張儀自嘲道,“張儀是秦國驅逐之人,怎可幫助王上打擊秦國。”
魏罌上前拉著他手,語重心長道:“秦國不要你,魏國要你。張儀,你就在魏國好好展示,你的才華吧!”
張儀問道:“張儀昔日爲秦相。今日落魄來到魏國,承蒙王上不棄,給口飯吃就行。”
魏罌見張儀明目張膽地向自己要官,掙了半響,笑道:“張儀在秦國爲相。在魏國,寡人也不能寒酸了。從今天起,你就是魏國的國相?”
張儀高呼道:“張儀定會竭盡所能,爲國出力。”
“好。”魏罌大樂道:“張儀,魏國以後就看你的呢?”
張儀進入大梁宮,參加朝會。魏罌當著百官宣佈,以張儀爲相,主持魏國國政。
魏璦聞言,出身道:“王上,一國怎能有兩相。”
魏宮諸多臣子,也道:“王上!惠相傾盡一生心血,爲國效力。魏國只有一相,那就是惠子。”
“惠相爲國鞠躬盡瘁,請王上收回成命。”
“臣,擁護惠相。”
“臣等,也擁護惠相。”
面對魏宮百官的刁難,張儀臉色平靜,選擇以退爲進,“張儀出生低微,乃卑賤者。怎敢佔據魏相一職。王上,請允許草民告退。”
魏罌與惠施共事同年,有著深厚的感情。但他也不想解除惠子的相國一職。張儀以離走的方式,逼迫魏罌做出決定。魏罌被眼前形勢所迫,他只好委屈一下惠子。
魏罌喊道:“張儀,你走了。寡人,怎麼辦。”
張儀環視著衆人,委屈道:“王上,魏宮留不下我。我還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