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秦王蕩在甘茂、烏獲、孟賁等人的陪守下，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甘茂從悲傷之中走了出來，對著烏獲、孟賁兩人說道：“王上病逝的消息，必須守口如瓶，決不能泄露出去。”

烏獲、孟賁等人雖然不明白，但也拱手領(lǐng)命。

甘茂走出大帳，仰望著漫天星空。忽然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襲來。

秦惠王駟二十幾個兒子，有一半的人都是能征善戰(zhàn)之輩。秦王蕩死去的消息泄露出去，諸公子豈不會爲(wèi)了王位，爭個你死我活。秦國也會陷入，諸公子之亂。

秦王蕩在臨死前，將秦國的安危託付給他。他，能夠支撐起秦國的天下。他一人之力，可以避免秦國局勢動盪？

等待甘茂和秦國又會是什麼？

……

趙君雍召集肥義、田不禮、李兌等人，在叢臺宮商議國政。

趙君雍問衆(zhòng)人，此次出兵助韓，戰(zhàn)事會持續(xù)多久，才能結(jié)束？

三晉和秦國之間開戰(zhàn)，戰(zhàn)事會不會擴(kuò)大升級？

秦國和三晉全面開戰(zhàn)，此戰(zhàn)韓國獲勝的把握，應(yīng)該有多大。？趙君雍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要保住韓國宜陽。

宜陽不僅是韓國西邊的門戶，也是三晉扼制秦國的門戶，更是關(guān)係六國安危的門戶。

宜陽是扼制秦國東出崤函通道。宜陽若失，韓國必將大大削弱，三晉也很難握成拳頭。

秦得宜陽，可以挾二週北攻燕、趙，東伐魏、齊，南伐宛楚。秦軍如虎兕出於柙，六國的**煩也就來了。秦國佔據(jù)宜陽，也就是釋放逐鹿中原的信號。

三晉要避免於禍，就必須將秦國扼制在崤函通道。

趙歇領(lǐng)著八萬將士助韓擊秦，大軍尚在半路，便得知韓國收復(fù)了宜陽。趙歇見秦國撤軍，韓國危難解除，也撤軍回到邯鄲。

趙歇將秦王蕩在洛邑舉鼎，秦國撤軍，韓國收回宜陽，前前後後說了出來。

趙君雍驚道：“你說什麼。秦王舉鼎重傷。”

趙歇道：“臣親自派人去核實。秦王蕩舉雍鼎，脛骨骨折，昏迷不醒。”

“秦國勢如破竹，破韓國，拔宜陽，定三川，車通周室，問神州九鼎。秦王也算天之驕子，豪氣蓋雲(yún)。天下諸侯不敢問鼎周室，他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寡人沒想到，秦王會遭遇如此重大變故。”趙君雍嘆道：“實在令人惋惜啊！”

田不禮沉思良久，問道：“君上，臣有疑問。”

趙雍擡手道：“說。”

田不禮道：“秦國攻韓宜陽，六月而破之。秦國爲(wèi)什麼會突然撤軍，連費盡心血、損兵折將得來的宜陽都不要了。”

公子成訕笑道：“也許，秦王覺得秦國不是三晉的對手。秦王清醒地認(rèn)識到無法招架三晉合力。宜陽守不住，索性就不要了。”

“不可能。”趙君雍不相信這個理由，“半途而廢，豈是秦王的個性。”

肥義也道：“君上所言不錯。秦王性子剛烈勇猛，寧折不彎。秦國寧可與三晉血戰(zhàn)，也不會輕易撤軍歸國。修魚一戰(zhàn)，秦國破了三晉聯(lián)軍，斬首八萬。秦國和三晉對戰(zhàn)是有自信。”

“秦國不是忌憚三晉之力。”公子成大笑道：“爲(wèi)何會撤軍了。”

趙君雍也不認(rèn)同公子成這個觀點。

修魚一戰(zhàn)，三晉慘敗，令秦國士氣高漲，信心大增。秦國南攻楚國，丹陽一役，斬首楚軍八萬。秦國聯(lián)合韓、魏，北上濮水，擊敗強(qiáng)齊。這幾年秦國對外戰(zhàn)事，勝多敗少。

秦國爲(wèi)何會撤軍，還丟下得來不易的宜陽，封閉函谷關(guān)。難道真的是忌憚三晉之力？

趙雍想了想，看著衆(zhòng)人，問道：“你們想到了嗎？”

肥義、田不禮和李兌皆道：“臣想到了。臣相信君上也有了答案。”

公子成問道：“你們想到了什麼。”

“秦王洛邑舉鼎，身受重傷。秦國慌忙撤軍，棄宜陽，退回關(guān)內(nèi)，閉函谷。只有一種解釋。”肥義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秦王病危，已經(jīng)無暇顧及宜陽戰(zhàn)略要地。”

公子成大笑道：“秦王舉鼎，砸中了脛骨。傷了骨頭，不至於要了性命。何來，秦王病危一說。”

李兌神色激動道：“秦王舉鼎，斷了脛骨，是不足以要了性命。但九州神鼎萬斤之重，非人力能及。秦王豁出性命扛鼎，必然會導(dǎo)致氣力衰竭，筋脈俱損。加之，事情來得突然，軍醫(yī)沒有很好的條件爲(wèi)秦王治傷。秦王舉鼎不成功，也會氣急攻心，傷了心脈。秦王是活不過幾日的。”

公子成哂笑道：“秦王舉不起九鼎，棄鼎就可以。豈能爲(wèi)了九鼎送了性命。”

田不禮答道：“秦王是不想棄鼎，纔會有此番變故。”

公孫璞笑道：“秦王乃一國之君，竟然學(xué)莽夫舉鼎，豈不可笑。”

“九州神鼎，象徵著姬周天下。”趙君雍正色地答道：“秦王不是莽夫舉鼎。他是爲(wèi)了舉周室的天下。”

衆(zhòng)人皆驚：“舉天下。”

“天下之重，非人力能扛。”趙君雍微微嘆道：“秦王是想憑藉一己之力，舉周天下，謀奪神器。”

李兌嘆道：“可惜啊！舉鼎不成，圖周不利，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秦王舉鼎而死這個消息傳了出去，豈不會讓諸侯恥笑。”

田不禮插話道：“秦王自知時日不多，故而讓甘茂安排後事，撤軍歸國，也就顧不上韓國宜陽等地。秦國害怕秦王病危的消息泄露出來，加之秦王問鼎，冒犯了周天子，遭到諸侯共同討伐。秦王回到秦國，便下令關(guān)閉函谷。”

公子成仔細(xì)想了想，點了點頭：“如此說，倒也說得過去。但，這也是你們推測而已。”

肥義道：“臣斷定，我們很快就能印證推斷的結(jié)果。”

李兌道：“臣也相信，我們很快就會收到秦國君主換位的消息。”

“秦王是一個厲害的對手。寡人曾想不久之後，便會和他正面交鋒。以後怕是沒有機(jī)會了。”趙君雍神情有幾分感傷道：“秦王真的死了，天下又會怎樣。”

“君上，臣聽到一句讖語是和秦王有關(guān)的。”趙歇擲地有聲地說道：“秦王死，天下亂。”

“秦王死得突然，又沒有子嗣。秦惠王之子，個個都是英雄。諸子爲(wèi)了王位，便會大大出手。秦國兵戈再起，就會加劇國內(nèi)局勢動盪。也會削弱秦國的國力。秦國亂了，諸侯平衡局勢也將會被打破，從而引發(fā)天下大亂。”田不禮神情有點激動，“君上，我們的機(jī)會也就來了。”

李兌道：“我們扶持公子職回國爭位，我們也可以扶持一位親趙的秦國公子。一旦，親趙的秦國公子被我們扶持爲(wèi)秦王，秦趙之盟，將會更加的穩(wěn)固。”

趙君雍問道：“秦國有惠後和嬴疾二人，秦國是不會亂的。”

田不禮道：“惠後是一代賢后，但她難以駕馭秦國錯綜複雜的朝政。嬴疾善於帶兵，迎戰(zhàn)諸侯。但，不善於治理國家。一旦，秦國發(fā)生了諸公子之亂，嬴疾也會束手無策，一籌莫展。秦國啊！註定會有一場大亂。”

趙雍又道：“你們覺得，秦國這次動亂將會持續(xù)多久。”

肥義道：“少則半年，多則數(shù)年。”

李兌忙道：“君上，秦國亂了。我們不妨效仿燕國之事，干涉秦國內(nèi)政，扶持一位親趙的秦國公子繼位，進(jìn)一步鞏固秦、趙之好。秦、趙邊境將會有十幾年的安定。我們也利用這段時間，發(fā)展國力，爭霸諸侯。”

肥義思之，搖頭道：“這些事情，只是我們猜測而已，尚未得到證實。此刻，也不見秦國有動盪之象。我們不能去插手秦國內(nèi)政。”

“不錯。”趙君雍道：“等秦國那邊的消息證實之後，我們在制定下一步應(yīng)對計策。”

李兌急道：“君上，我們要及時出手，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遇。”

“我們先靜觀其變。”趙雍道：“秦國真的亂了，該出手的時候，寡人自然會出手。”

......

羋八子得知秦王蕩舉鼎喪命的消息，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神情激動道：“芾兒、悝兒，你們想不想成爲(wèi)秦國的王上。”

公子芾、公子悝聞言，相互一視，皆道：“母親，你怎能說胡話。這句話被人傳到了蕩哥哥耳裡，我們性命不保。”

羋八子神情嚴(yán)肅地問道：“芾兒、悝兒。其他的，你不要多問。母親只想知道你們想不想成爲(wèi)秦王。”

公子芾點了點頭道：“母親，秦王是蕩哥哥。我雖想成爲(wèi)秦王，但蕩哥哥在，我豈能成爲(wèi)秦王。”

公子悝也道：“哥哥所言不錯，秦王是蕩哥哥。母親，孩兒想成爲(wèi)王上，但也不能動搖盪哥哥的地位。”

“母親收到消息。你們的蕩哥哥死在了洛邑。他的屍體正被秘密運回咸陽。”

公子芾大驚道：“幾個月前，蕩哥哥身體還是好好的，怎麼會死了。”

公子悝也道：“蕩哥哥身體壯如牛，怎麼會突然死了。母親不會對蕩哥哥出手了吧！”

羋八子道：“母親答應(yīng)過你們的父王。你們蕩哥哥善待我們母子。等你們成年後，回到自己封地。母親是不會對你們蕩哥哥出手的。你們蕩哥哥的死，跟母親沒有半點關(guān)係。”

公子芾問道：“蕩哥哥是怎麼死的。”

羋八子解釋道：“他是舉周鼎被砸死的。”

公子悝問道：“蕩哥哥怎麼會去洛邑舉鼎，還被鼎砸死。”

“你們蕩哥哥行事作風(fēng)，向來古怪。具體原因，母親也不清楚。”羋八子問道：“芾兒、悝兒，你們蕩哥哥死了，你們想成爲(wèi)秦國的王嗎？”

公子芾、公子悝齊聲道：“母親說過，要想不被人欺負(fù)，要想保護(hù)自己最愛的人，就要做最有權(quán)勢的人。孩兒想要保護(hù)母親，不想看著母親被人欺負(fù)。”

羋八子聞言，心中涌出一股暖意，“你們真是母親的好孩子。芾兒、悝兒，秦王只有一個，無論你們誰坐上了王位，都不能對自己兄長動手。你們不能爲(wèi)了王位，手足相殘。”

公子悝跪拜道：“母親，哥哥比我大，就讓哥哥當(dāng)王上。孩兒只願陪在母親身邊。”

公子芾見弟弟退讓，也道：“母親放心。我當(dāng)了秦王，一定會保護(hù)你和弟弟。我一定會讓弟弟成爲(wèi)最尊貴的人。”

“你們蕩哥哥死了，沒有子嗣。你們都是先王的兒子，身上流著先王的血脈。母親出生在丹陽，是楚國王族後裔。你們身上也流淌著楚國王室的血液。你們的身份和地位高貴顯赫，足以爲(wèi)王。”羋八子輕聲道：“王位爭奪戰(zhàn)是一條很危險的路。稍有不慎，我們都會死。你們怕嗎？”

公子芾、公子悝沒有絲毫猶豫答道：“孩兒不怕。”

羋八子綻放笑顏道：“這纔是母親的孩子。”

正在說話之間，羋八子之弟羋戎和魏冉也來到宮中。公子芾、公子悝見了，喊道：“舅舅。”

羋戎拉著公子芾、魏冉拉著公子悝問道：“想舅舅沒有。在舅舅臉頰上親一下。”

羋八子牽過兩個孩子，吩咐道：“你們?nèi)ネ妗Ｄ赣H和舅舅有話要說。”

公子芾、公子悝行了拜別禮離開。

魏冉問道：“姐姐爲(wèi)何急著將我們召回來。”

羋八子道：“秦王死了。我召你們兩個回來是爲(wèi)了商議大事。”

魏冉驚駭?shù)溃骸扒赝跛懒耍以觞N一點都沒有聽到消息。”

羋八子道：“秦王死了，這個消息千真萬確。甘茂秘不發(fā)喪，想必是秦王生前的旨意。”

羋戎問道：“姐姐召我們回來，想要做什麼了。”

羋八子看著兩人，正色道：“姐姐打算爲(wèi)王位而戰(zhàn)。”

魏冉、羋戎大駭?shù)溃骸敖憬悖惘偭瞬怀伞！?

“姐姐沒有瘋，姐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羋八子語調(diào)平靜道：“王位，落到任何人手裡。我將永無出頭之日。姐姐曾經(jīng)被一位高人相過面，那人說姐姐貴不可言，有王者之相。有朝一日能夠左右秦國天下。魏冉、羋戎，姐姐要想成功爲(wèi)吾兒奪取王位，離不開你們幫助。”

“戎，願爲(wèi)姐姐效命。”

“冉，也願意爲(wèi)姐姐效命。”魏冉問道：“姐姐打算迎立那位外甥爲(wèi)王。”

“芾兒。”

魏冉問道：“稷兒是姐姐長子，姐姐爲(wèi)何不立稷兒爲(wèi)王。”

羋戎道：“姐姐一向不喜歡稷兒，喜歡芾兒。擁立芾兒，是有私心吧！”

“不錯。姐姐是不喜歡稷兒，也是有私心。”羋八子道：“稷兒，遠(yuǎn)在燕國爲(wèi)質(zhì)，路途遙遠(yuǎn)。我擁立他爲(wèi)王，怎能控制住秦國風(fēng)雲(yún)動盪的局勢。魏冉、羋戎，你們願意擁立芾兒爲(wèi)王嗎？”

魏冉、羋戎齊聲道：“一切全憑姐姐做主。”

“好。不愧是是姐姐的好弟弟。”羋八子許諾道：“我們踏上了一條王位爭奪戰(zhàn)不歸之路。謝謝，你們助芾兒爭位。也謝謝你們成全了姐姐。姐姐若真有天命之相，掌控秦國。姐姐，向天起誓，你們在秦國的地位也是貴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