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梓朗雖然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主人,但大家對他都是十分敬重。
雖說到哪兒做事都是做事,到別處也許要求還沒有賀家這樣苛刻,但是大家習慣了這裡,都不捨得走。
一個個一聽,若是無人認責,就要全都解聘,都哀求地看著金家,只希望金管家能勸勸賀梓朗,求個情,卻不敢當面出聲求賀梓朗,質疑他的決定。
金管家看著惶恐的傭人們,最後目光落在了依依的臉上。
依依的手,在金管家的注視中緩緩握緊了,忽然走出來,兩行清淚毫無預兆地從她眼中落下來。
“少爺……”依依的聲音有些發顫,“是我……是我在少奶奶的湯羹裡下了藥……我知道錯了……請少爺不要解聘大家……”
此言一出,就連金琪都無比驚訝地看著依依:“依依!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理直氣壯,義憤填膺,好像做了壞事的人真的是依依,不是她金琪一樣。
賀梓朗沒想到,他自己的判斷竟然不對,他疑惑極了:“依依,你放的什麼藥?還有,爲什麼這麼做?”
“我……我嫉妒少奶奶,因爲她一開始也和我一樣,不過是女傭而已,爲什麼她就能當上少奶奶,而我卻要伺候一個曾經和我姐妹相稱的小姑娘?我嫉妒之下,一糊塗,就想,如果她不能懷孕,那早晚會被賀家嫌棄,掃地出門。所以我在她的湯裡放了藥流的藥害她……”
依依一開始還有些吞吞吐吐,說著說著,居然越來越激動,說到嫉妒的心情,她眼圈都紅了,任誰都能看出,那不是假裝出來的,是真的。
就連她說的細節也和楚瓷化驗結果是一樣的。
嫉妒,確實可以讓人失去理智,可以讓人心生惡念。
依依的話,聽起來天衣無縫。
金管家木然垂著眼瞼,侍立在一旁,金琪也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紅色也褪去了不少,更加坦然。
所有的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依依,唾棄、悲憫、瞭解、同情的目光,一道道落在她弓著的脊背上。
唯有賀梓朗,緊緊抿著雙脣,看了依依良久,忽然站起身來:“金管家,報警?!?
依依絕望地擡頭,深深看了賀梓朗一樣,再也沒有平日裡的恭謹,但是卻不再掩飾那種癡戀的狂熱目光。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看自己的男主人,以後離開了這裡,也許會因爲傷害楚瓷的這件事坐一陣子牢房,出來之後再也沒有機會靠近賀梓朗,所以她的情緒纔不用再掩飾。
賀梓朗卻冷絕地起身離去,連一絲憤怒都沒有留給依依,有的只有觸摸不到卻無法忽略的寒冷和鄙夷。
依依看了一眼金管家,金管家卻對她點了點頭,不知是安慰還是表示了一種滿意。
“去把工作服換下來,還有工作手機。”
金管家淡淡地口氣,表達的意思,卻是讓依依做好離開賀家、被警察帶走的準備。
聽了這話,依依終於忍不住,一雙素手掩住了臉面,無聲的哭泣著跑向了女傭更衣室。
金琪見賀梓朗走了,終於長長鬆了口氣,渾身都有種脫力的感覺。
再嚴厲的父親,哪怕一向沒有任何行差踏錯,對賀家忠心耿耿的金管家,遇到自己
的親生女兒犯下過錯,也依然無法真的坐視不理,任由金琪在衆人面前認錯,甚至被警察帶走。
所以,在金琪的哀求下,金管家想到了這“李代桃僵”的辦法。
如果不是他對在這裡工作的傭人們十分了解,也不會知道依依的弟弟急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的事,也恰恰是利用了這一點,依依才如此心甘情願地承擔了所有罪責。
金管家只希望金琪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能得到一個教訓,以後再不要犯錯,那便能安安穩穩,抱住在賀家的金飯碗。
而依依也得償所願,儘管會坐牢,會留有不良記錄,但她依然願意這樣做。
因爲楚瓷而盛怒心痛的賀梓朗,本該相信自己一開始的直覺,對這件事繼續追查,但或許是出於對金管家的信任,又或許是依依流露出的人性醜惡令他太厭煩,他一時之間也不想執著於這個結果,只想讓對楚瓷不利的人得到該有的懲罰。
他丟下一句話,就走回了楚瓷的房間。
這時,楚瓷已經醒來,護士正喂她吃藥喝水。
一種淡淡的血腥味,令她覺得有些反胃,臉色更顯的蒼白。卻在看見賀梓朗的時候,微微一笑。
這種笑容,落在賀梓朗眼中,他說不出的心疼,坐在牀邊握著她的手。
“我沒事……”
“沒事的……”
兩人看得出對方眼中的情緒,異口同聲說出了安慰的話,話音一落,又是會心一笑。
楚瓷的疼痛,因爲藥物的作用已經幾乎感覺不到,只是乏力而已。
護士爲她墊高了枕頭,她也能勉強坐起來。
“對不起,”賀梓朗嘆息了一聲,他本想好好保護著這個傻丫頭,可卻總是讓她受到傷害,甚至防不勝防:“是我疏忽了對家裡傭人的管束,絕不會有下次?!?
楚瓷有點迷糊:“傭人?我來例假而已,和傭人們有什麼關係啊?”
問完,她也意識到,既然賀梓朗這麼說,那一定是查到了什麼,也就是說她忽然來例假,而且失血這麼多,不是簡單的事。
賀梓朗雖不想瞞著她,但是他覺得現在不是告訴楚瓷一切的時候,這件事絕不會因爲依依被帶走就此了結的。
而且,目前這個結果,怕楚瓷知道會很不開心。
楚瓷一直把依依和佳琳她們當成朋友看待,如果知道她們刻意害她,必然會心裡耿耿於懷,難受一陣子。
所以賀梓朗頓了頓,搖頭:“沒事,是傭人用了過期食材,我已經叫金管家解僱她了?!?
見賀梓朗停了一下才說,楚瓷直覺他應該是隱瞞了什麼。
“你解僱了誰?”
她多了個心眼,儘管覺得賀梓朗在隱瞞什麼,但沒有直接問他是不是騙人。
“依依。”
“不可能!”楚瓷一聽是依依,就斷然說:“依依又不是廚房的人,廚房裡人那麼多,用得著她去弄什麼食材?”
賀梓朗牽掛的是楚瓷的身體,心亂如麻,倒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拐彎套他的話。
“她自己已經承認了,是她不小心弄的。你就不要想那麼多,好好休息一下吧?!?
楚瓷越想越覺得不對,她執拗地問賀梓朗
,賀梓朗不肯說,她就要求見見依依。
好歹她當女僕的時候依依對她很不錯,平時照顧她也很盡心,現在有事,她不能不管。
她精神本來就不太好了,賀梓朗拗不過,最終只好讓人帶來了依依。
依依臉上淚痕未乾,見了楚瓷,看起來很慚愧。
楚瓷怕賀梓朗在這裡,她問不出實話,堅持讓賀梓朗先出去,這才讓依依坐在了她的牀邊凳子上。
“依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你是被人冤枉的,你告訴我,好嗎?我一定幫你留下來。”
楚瓷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半點怪責的意思。
這卻是讓依依更加難受了。
楚瓷對依依一直都那麼好,就算依依曾因爲楚瓷變成了少奶奶而嫉妒過,但楚瓷終究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
可是依依是爲了有錢爲弟弟治病才幫金琪承擔罪名的,到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她不可能對楚瓷說實話,否則就是害死自己的弟弟了……
她搖了搖頭:“是我在你的湯煲裡下了藥流藥,我並不冤枉……”
楚瓷一聽,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什麼?你給我下藥?”她滿臉的難以置信,人心難測,竟然難測到這種地步,平日裡她竟然絲毫沒看出依依對她有任何敵意。
她咬了咬嘴脣,很意外,也很失望,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依依,你爲什麼要下藥?而且還是藥流藥……如果我身體裡有藥物成分,一查就能查出來,你就要丟飯碗,還會擔上刑事責任的……我不記得我們有什麼過節,你冒這麼大風險,你圖個什麼???”
依依呆呆地看著牀單,半天才木訥地說了一句:“我們是沒有過節,但是你該知道,作爲少爺的女人,會承受多少女人的妒恨,今天是我,明天或許就是別人,你以後,還是不要那麼天真了?!?
她也是嫉妒楚瓷的女人中的一個,只是她沒有害楚瓷,不恨楚瓷,甚至連一點害她的心都沒有,也許因爲她對賀梓朗的情愫並不久並不深,並不像金琪那樣喪失理智……
在這個豪宅裡,除了金琪和金管家之外,唯一知道這件事的就是依依。
而現在,看著楚瓷被害成這樣,卻還抱著一點希望,希望沒人害她,希望依依是無辜的。
依依心裡終究還是有些不安,她要走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提醒楚瓷,要害她的還有“別人”。
說完,依依如釋重負,這段談話本來也該就此結束。
可是沒想到,楚瓷聽完,忽然有些欣慰地一笑。
她握住了依依冰涼的手,低聲說道:“我知道,從最初唐微微教唆別人把我推下海,我就知道在朗少身邊的萬衆矚目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但如果說,這個家裡,真的有一個人能用飲食下藥的辦法害我,我絕不會懷疑你,因爲你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在衆目睽睽、層層把關的情況下在飯菜裡做手腳。唯一能讓精明謹慎的金管家大意的人,唯一對我有過醋意、有過節的人……我想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依依訝然擡頭,看著楚瓷:“什麼?你……知道是誰?”
那麼天衣無縫的理由,連賀梓朗那裡都能過關,難道楚瓷能比賀梓朗還精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