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瀾君哼笑了一聲,對於他的話,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從來不受人牽制,即使淪爲(wèi)亡國之君,別人也休想威脅得了他。
白雪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有些觸目驚心,懷中的白若嫺,面‘色’蒼白如紙。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耽誤了,楚瀾君只留給他一個背影,在殿‘門’關(guān)上以前,楚瀾側(cè)終於妥協(xié)道:“你若醫(yī)治好了玄代,朕放你回祁地。”
歸還楚瀾君的自由,對於楚瀾側(cè)來說,是巨大威脅。楚瀾君用請降換取了祁國百姓們的平安,如此做法讓他深入人心,將來會有捲土重來的危險。
楚瀾君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也許這一刻答應(yīng)放他走,下一刻就會命人暗殺了他,君主間的鬥爭一向沒有明暗之分,勝者就是對的一方,即使楚瀾側(cè)再怎麼剋制,他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殺意。思量了片刻,他應(yīng)道:“再給祁地的百姓們開倉放糧一次。”
他這算是退了一步,也爲(wèi)難了楚瀾側(cè)一把。楚瀾側(cè)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但沒讓自己猶豫太久,便答應(yīng)了下來。
楚瀾君多年都沒有行醫(yī)過了,也只是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蕭玄代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要嚴(yán)重,見到這個孩子時,他的氣息已經(jīng)微弱到了極點。施針、調(diào)‘藥’,楚瀾君的手法很是嫺熟。
銀針刺入風(fēng)池‘穴’,入針三分。隨後,另一根銀針刺進中衝‘穴’……楚瀾君手中的針沒入蕭玄爍身上的主要‘穴’位上,如此持續(xù)了半柱香的時間。
白若嫺昏睡之中,夢靨不斷,當(dāng)年天兒墜崖的場景,一次次出現(xiàn)在夢中,壓得她無法喘息。她額頭上滿是冷汗,感覺自己深陷一片血腥中,手緊抓著被褥,口中低低地叫著什麼。
只聽聞一聲啼哭傳來,白若嫺驟然驚醒,大叫道:“天兒。”
眼前的裝潢都是她所熟悉的,未關(guān)進的窗戶透進絲絲冷風(fēng),白若嫺打了個寒顫。那有氣無力的哭泣聲還在耳邊,她漸漸從噩夢中緩過神來,此時,她已身在自己的寢宮之中。沾了血的衣衫已被換去,沉悶的‘胸’口也舒緩了很多。哭聲時強時弱,有些不真切,白若嫺不顧頭上傳來的眩暈感,撩開身上的被褥,站起身來,急著去找玄代。
一聲聲啼哭,正是蕭玄代傳來的。白若嫺僅披了一件單薄的衣衫,寒風(fēng)刺入骨子裡,她像是感覺不到寒冷一般。偏殿處,楚瀾君開好了‘藥’方命人去熬‘藥’,自己則守在蕭玄代身旁,並未著急離開。
白若嫺有些衣衫不整,頭髮也微微凌‘亂’,撒下來的髮絲隨意覆在臉頰一旁,將她顯得更加消瘦了些。楚瀾君見她這副模樣,眉目間沒有‘露’出絲毫情緒,像是什麼都未看見,淡漠地說:“我會在此看著他,閒雜人等就不要進來了。”
這所謂的閒雜人等,便是指白若嫺了。楚瀾側(cè)也在殿中,深邃的目光想要將兩人看穿似的,看不出他們之間存有什麼糾葛,稍稍安心了些。
白若嫺沒有管他人的阻攔,還是進入殿中,靠近蕭玄代,想要將他臉上的淚水擦去。楚瀾君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腳步停頓下來,不知是否該繞過他,目光帶著懇求之‘色’,玄代的哭聲讓她心如刀割。
楚瀾君抿了抿‘脣’,看見她眼中的憂‘色’,無奈地輕嘆了一聲,給她讓開了一條道路。
他知道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是多麼重要,也知道天兒的離去對她是多麼刻骨銘心,雖擔(dān)心她染上天‘花’,但實在不想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
白若嫺將蕭玄代抱進懷中,用絲絹將蕭玄代臉上的淚水輕輕拭去,他的體溫還是滾燙的嚇人,身上的‘奶’香‘混’著‘藥’味衝進她的心中,她強壓下淚意,已爲(wèi)他祈求了千萬次。
蕭玄代明顯清醒了一些,握住白若嫺的手指,低低的叫著:孃親。
他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沙啞了,說出來的話根本連接不上,但白若嫺還是可以聽出他在叫些什麼。她擡頭看向楚瀾君,滿面憂‘色’。
“他不會死的。”楚瀾君清冷的聲音說道,沒有對上白若嫺的目光,轉(zhuǎn)過身去,提筆繼續(xù)在紙上寫著什麼。
這幾日,有很多人都在對她說,小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小皇子會平安無事等等,但唯有今日,楚瀾君那句冷淡的話語,讓她真正安心了下來。
他們兩人沒有任何的接觸,就連眼神的‘交’流也是沒有過的。白若嫺將心思完全放在了蕭玄代身上,根本不再關(guān)注其它事情。
楚瀾側(cè)雖不想讓楚瀾君和白若嫺接觸,但爲(wèi)了孩子,只好隱忍了自己的不悅。他還有太多的事務(wù)需要處理,見到蕭玄代稍微好轉(zhuǎn)了一些,便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寢宮。
蕭玄爍躲在殿外,悄悄地往裡看,楚瀾側(cè)剛離開不久,他就在殿‘門’處探出頭來。幾個月的時間,他個子又長高了不少,眼睛比小時候更加有神,看上去很聰明的樣子。
太醫(yī)在偏房休息,一有事情就立刻傳召過來。殿中僅僅只有楚瀾君和白若嫺。
白若嫺將蕭玄代半抱在懷中,端過剛剛熬好的‘藥’,細心地將‘藥’汁吹到溫?zé)幔蒙鬃訉ⅰ帯稽c點喂下。‘藥’物太過苦澀,每喂一勺,玄代都會吐出來很多。她也很有耐心,慢慢地安哄著他。
楚瀾君翻著醫(yī)書,尋找醫(yī)治之法。聽聞殿‘門’處傳來一陣響動,他目光一寒,冷喝道:“是何人!?”
殿外的人著實嚇到了,他幾年前與楚瀾君見過一面,對他一直頗有好感。蕭玄爍看見他寒冷的神‘色’,心中不由有些害怕,扭捏著走進殿中,站到了他面前,低聲說道:“國君好。”
他也是在祁國亡國以後,才知道楚瀾君是祁國國君,蕭玄爍對他還是上次那麼尊重,對他扯出一抹笑容,躬身行了一禮。
楚瀾君看見蕭玄爍,感覺格外舒心。他用手‘揉’了‘揉’玄爍的腦袋,收斂了剛剛的冷意,正‘色’道:“你的小皇弟染了天‘花’,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站在楚瀾君面前,蕭玄代的個子顯得很矮,他要微仰著頭,纔可以看見楚瀾君的臉。聽著楚瀾君話中帶著些關(guān)心,他心底如吃了蜜一般的甜,無所畏懼地搖了搖頭,道:“玄爍不怕染上天‘花’,我只想看看弟弟。”
白若嫺終於從病重的蕭玄代身上緩過神來,見到蕭玄爍站在不遠處,與楚瀾君其樂融融的樣子,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從‘牀’榻處起身,看著他們,不由微微一愣,突覺得兩人的眉目神情都太過相似。
腦海中立刻想到當(dāng)年墜崖的天兒,白若嫺幾乎忘記了呼吸,站在那裡愣愣不動。
還是蕭玄爍先注意到白若嫺,見她正盯著自己,心中有厭惡也有些害怕,低頭跪在她面前,行了一禮,便一聲都不哼了。
楚瀾君將兩人微妙的變化捕捉到眼底,他一手放到蕭玄爍的肩上,取過一條絲絹,蹲下身子用絲絹遮擋住他的鼻子和嘴巴。蕭玄爍拉著楚瀾君的衣袖,低著眸子躲在他一旁,也不敢去看白若嫺。
白若嫺知道他在忌憚自己什麼,將那些雜‘亂’的想法一一收了起來,雖然有些驚訝與他與楚瀾君的相似之處,但沒有表現(xiàn)出什麼,只是冷淡地說道:“看過了玄代,你就早些回去吧。”
面對白若嫺的冷漠,楚瀾君的眉頭微蹙了一下,牽著蕭玄爍走到‘牀’榻處,經(jīng)過白若嫺的身旁時,與她擦肩而過。只是白若嫺不知道,蕭玄爍的五官和自己是何其相似,她的餘光不經(jīng)意看了兩人一眼,感覺心中的沉悶加強了一些。
蕭玄爍很留戀楚瀾君手心的溫度,他牽著他的手不想鬆開,看玄代的時候,一半的心思還在楚瀾君的身上。白若嫺覺得自己像是多餘的人,目光從他們那兒收回,走到桌案旁,倒了杯茶水,壓了壓心中的沉悶。
“我送他回宮,你哪裡也不要去。”楚瀾君走到白若嫺面前,命令道,看她與一個孩子出現(xiàn)隔閡,心中有些不解。
“恩。”白若嫺漠然應(yīng)答。
能見到楚瀾君,對蕭玄爍來說,是一件特別開心的事情。不過,面對著溫和不失威嚴(yán)的楚瀾君,他不敢放肆,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他身旁,楚瀾君不講話,他也一聲不敢哼。
“身爲(wèi)一名男兒,無論對誰,都不要畏畏縮縮。”楚瀾君能感受到他的緊張,聲音柔和地開導(dǎo)著。
蕭玄爍見他平易近人,更靠近了他一些,不自覺地拉著他的衣袖,擡頭道:“玄爍有一事不解。”
“你且說來聽聽。”楚瀾君道。
“聖人言,首孝悌,泛愛衆(zhòng),而親仁。”話到此處,蕭玄爍頓了頓,不知下面的話是否可以說出口,但見到楚瀾君溫和的神‘色’,他還是問道:“可孝敬之人被他人所害,玄爍是否該對害人者仁德?”
楚瀾君不會想到,蕭玄爍的母親死於白若嫺的手中。他看了蕭玄爍片刻,目光微微有些複雜,答道:“仁德應(yīng)對善者,至於害人之人,你大可將其懲戒,但心中不可常留怨恨。”